瑪拉族裡流傳著一個古老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族人在青春期的成年禮──離開他們長年棲息的海域,浮出海面
去窺探人類世界時,意外地遇見一艘正在舉辦生日派對的大船。年輕的瑪拉少女興致盎然
地欣賞著有生以來初次見到的世界,尤其是派對的主角──那位英俊挺拔的王子,讓瑪拉
少女明白了何謂一見鍾情。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摧毀了船隻,無助落難的王子,最終被善於泅泳、無畏
風雨的瑪拉少女所救,只是瑪拉少女明白她並非人類,她若是被人類發現了她的存在,她
不知道自己會遭受什麼樣的後果、更無法想像族人會如何對待她。因此,她將王子帶到岸
邊,然後悄悄守候在礁岩之後,直到王子被另一個女性發現為止。
回到海裡的瑪拉少女,卻從此對王子的身影朝思暮想,偏偏苦於自己與人類有著無法
逾越的隔閡,煩惱著自己是否注定無法得到王子的愛。糾結不已的她,最終潛入深淵的危
險地帶,用聲音交換到了讓她能夠化為人類的藥水,代價是讓以讓她昏厥的劇痛、每一步
都痛徹心扉的疼、以及若是無法如願得到王子的愛並與之成婚,她將在王子與別的女人結
婚的隔日黎明化作泡沫死去。
瑪拉少女克服了這一切,她成功成為人類登陸岸上,並再次見到王子,以她不可思議
的美貌攫獲了王子的心,即便她失去了聲音、讓其他人都懷疑她異樣的沉默並不尋常,王
子卻還是堅決地傾心於她,就連國王與皇后所安排的婚約,都被他義正辭嚴地以「我只與
當初救了我的那位女性結婚」給打退了。
然而,王子卻得知,父母為他所安排的婚約對象,正是當時在海邊發現被拯救到岸上
的她的那位女性,王子於是斷然履行了自己的誓約,不顧身旁無法言語的瑪拉少女,和那
位據說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少女成了婚。
那是言語難以描述的心碎。
瑪拉少女犧牲了一切,卻沒能得到她所渴望的愛,她回到海邊絕望地等待著晨曦將她
化作泡沫,她的姐妹們卻帶來女巫所給的匕首,告訴她若能以這把匕首刺殺王子、讓王子
的血滴在她的腳上,她就可以變回人魚之身,回到海裡與瑪拉族人們團聚。
瑪拉少女沒有這麼做。在第一道陽光即將破曉的時分,她將匕首扔回海裡、拒絕了刺
殺王子的舉動,任由自己的身體在溫暖的陽光下化作泡沫,支離破碎,神形俱滅;但她並
沒有死,她感覺到自己化為了閃耀柔光的靈魂,她那超越種族的無私之愛讓她獲得永恆不
朽的權柄,得以被引領進神的國度──
「蠢死了,這種騙小女生的故事到底哪條笨魚會信啊?」
每當想起這個故事,娜米就會鄙視得幾乎翻起白眼。
──真是愚不可及。
愛上不該愛的人,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那麼地理所當
然,就像人類無法在海裡呼吸、而他們瑪拉族人卻生來就是活在海裡的類人魚生物一樣,
為什麼要想著去愛上人類呢?為什麼要想著突破這種規矩呢?傻得可笑。
不過,身為一個尚未成年、從未到過海面上的瑪拉人,娜米還是挺好奇的。
陸地是什麼模樣呢?陽光是什麼顏色呢?人類是什麼模樣呢?腳是什麼呢?
還有,那個所謂的「王子」……傳說中英俊挺拔、帥氣非凡、青年才俊的王子,到底
長什麼樣子呢?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那樣的人嗎?
如果能被那樣的人愛上,又會是什麼感覺呢?
……好奇歸好奇,但相比起人類的王子,在娜米揚棄古老故事的心裡,屬於「王子」
的那個位置,卻早就有一個對象在那兒了。
「蘇爾!」
每當見到蘇爾的時候,娜米都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好快好快。
蘇爾是從小看著娜米長大的鄰家大哥,雖然只比娜米年長一些,卻成熟穩重、認真勤
奮,而且一向對娜米十分溫柔,孩提時候的娜米還沒有感覺蘇爾對她來說有什麼特別的地
位,直到年紀增長、自己漸漸進入青春期後,娜米才察覺自己的心裡,似乎有份異樣的情
愫正悄悄萌芽。
這就是所謂的情竇初開嗎?娜米儘管喚了蘇爾一聲,但當蘇爾停下手邊的練習、轉過
頭來看她的時候,卻又覺得好想躲回礁岩後面,不敢面對蘇爾的眼睛。
對娜米來說,蘇爾就是「王子」的代名詞。
「嗨,早安啊娜米。」蘇爾笑著,停下手邊練習的喚潮術──這是瑪拉族的力量,生
於深海的他們能夠以不可思議的魔力操縱海流,足以在海面上翻弄潮汐,開心的時候讓溫
柔的波浪撫摸沙灘,憤怒的時候能掀起滔天巨浪淹沒陸面上的事物,就連岩石都能捲入暗
潮聲吞噬、撕裂──當然,那只有最強的瑪拉族人才辦得到。
能夠做到那種程度的人,只有被族人認可的、最強大的戰士:「海潮之音」。
「早……早安、蘇爾哥!」娜米將雙手藏在身後,搖晃著魚尾攪拌海流掩飾自己的緊
張:「那、那個……你練習得還順利嗎?」
「嗯,還蠻順利的,娜米妳呢?」
「還、還可以!人家可是一直都很努力呢!」被敬愛的蘇爾哥哥問起這個問題,娜米
連忙抬頭挺胸地回答他,語氣裡有著喜不自勝的驕傲。
在他們這輩即將迎接成年禮的同齡夥伴中,她的喚潮術是最出類拔萃的,這某種程度
上是歸功於她的個性──相較於一些女性族人的溫馴婉約,她不僅倔強、衝動、血氣方剛
,而且頑固。
即使族裡的大家都說雄性終究還是比較強悍,但她一點都不服氣於此。她可從來沒覺
得自己比那些雄性族人笨啊!
為此,她一直拼了命地練習喚潮術,不僅是她本來就有優異的天賦,更重要的是她有
堅定的決心,她要證明自己的實力給大家看!那些看不起她的雄性族人也好、那些覺得她
很奇怪的雌性族人也罷,她要告訴大家,別人做得到的事,她,娜米也一樣可以!
可是,這樣堅強的決心,為什麼在蘇爾哥哥的面前,卻一下子就被羞澀的感覺給淹沒
了呢。
娜米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臉,這就是戀愛嗎?
「嗯,我一直有聽說哦,娜米妳一直很努力呢。」
「啊……謝、謝謝蘇爾哥!人家也、也不是真的有那麼努力啦!嗯……只是有比其他
人厲害一點而已……但也是託蘇爾哥哥的福啦!要不是蘇爾哥哥教得好,娜米也不會變得
這麼厲害啊!還是蘇爾哥哥比較厲害!」
「哈哈,謝謝妳噢娜米。」
蘇爾哥哥笑了!笑得好好看──娜米有些如痴如醉地在心裡想著,啊啊,這就是所謂
的王子吧!
「不……不、不客氣!啊、那個什麼……是說蘇爾哥哥,三、三天後就是海潮之音的
試煉了耶!你、嗯、你……你一定會成功通過考驗的!」
「嗯,一定會的,妳就等著我的加冕儀式吧。」
「好、好的!我、我會幫蘇爾哥哥你準備糖心珊瑚干貝為你慶祝的!」那是瑪拉族裡
一種相當高貴的甜點。
「嗯,我會期待的。」
「好……好……嗯、那、那我就不打擾蘇爾哥了!你、嗯……你繼續練習吧!你一定
沒問題的!蘇爾哥加油加油!加油!」
一邊舉臂握拳為心愛的「王子殿下」打氣,娜米一邊想瀟灑地轉身就游,留給蘇爾安
靜的練習環境,卻又無法克制自己一邊游開、一邊又回頭偷看蘇爾,發現蘇爾同樣也揮著
手目送她離去的背影,又羞赧地轉過頭來不敢跟蘇爾的目光對上……然後游出幾公尺後又
轉頭再看他一眼。
啊啊,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啊!──討厭死了,覺得心兒撲通撲通的跳,覺得好像沒有
蘇爾哥哥的話就會不能呼吸、可是面對著蘇爾哥哥還是不能呼吸,不管怎麼樣都覺得很受
不了,好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原來這麼難受嗎!討厭──!
直到回到家裡,娜米還是窩在自己平常睡覺的珊瑚岩旁,雙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感受
著自己難以平復下來的心跳聲,以及腦海裡怎麼也揮之不去的蘇爾哥哥的笑容。
在他們這輩即將迎接成年禮的同齡夥伴中,她的喚潮術是最出類拔萃的,這某種程度
上是歸功於她的個性──相較於一些女性族人的溫馴婉約,她不僅倔強、衝動、血氣方剛
,而且頑固。
而這樣的她,喜歡上「王子」蘇爾哥哥了。最喜歡最喜歡了!
「海潮之音」──那並不僅僅是個頭銜而已,還意味著一項艱鉅的任務,一份沉重的
責任。
在瑪拉族人棲息的村莊深處,更深更深的海淵之中,據說還潛伏著一群一心只想毀滅
異族、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生物。
而在瑪拉族的村莊裡,供奉著一顆名為月之石的寶石──那是一顆瑪拉族與陸地上的
人類交換而來的寶石,傳說它蘊含著某種神秘的能量,它所散發出的柔和光芒一直以來守
護著馬拉族不受深淵生物的侵擾;但是,寶石每過一百年就會失去作用。
就在那個時刻,瑪拉族人會選出他們之中最強大的戰士,授予「海潮之音」的名號。
「海潮之音」必須一個人潛入更加黑暗的海溝底下,穿越過層層阻礙,從盡處取回深
淵之珠,並藉此到海面上去和月光隱者交換新的月之石。這是一個極其艱難的考驗,因為
它牽涉到了整個瑪拉族人的存亡──因此,只有最強的戰士,才有資格獲選為「海潮之音
」,接受這項莫大的挑戰。
這個名分並不僅僅意味著殊榮,更大的還是它的責任。若能順利完成任務,必能成為
在族裡被眾人敬重的英雄──而那就是娜米想要得到的,「認同」。
為此,她一直很努力……只是,她也碰到了一個有些無奈的煩惱,就是:她想要成為
海潮之音,但她最愛的蘇爾哥哥也想要成為海潮之音,而海潮之音只能有一個,如果她成
為了海潮之音,那她最愛的蘇爾哥哥就不可能成為海潮之音了。
那該怎麼辦呢?娜米煩惱了許久,最後決定還是順其自然吧,反正蘇爾哥哥比她厲害
,最後一定會是蘇爾哥哥成為海潮之音吧?畢竟她可是娜米的王子啊!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海潮之音只能有一個?為什麼不能兩個人、三個人、或者整族人
一起去呢?大家相互扶持的話,不管深淵多可怕,一定還是可以同心協力度過難關吧?就
算這樣不行,只選出像她或蘇爾、萊沙這樣的菁英去的話,同樣精通喚潮術的大家互相照
應,一定也可以順利擊敗那些什麼可怕的深淵生物,找到那個什麼珍珠然後游回來吧!
頑固、倔強、血氣方剛、偏偏又被像是暖流般的強烈愛意沖昏的娜米的小腦袋,就這
樣亂七八糟地想著,只是她說出口的話不是被人當笑話就是被潑冷水,搞得娜米實在很生
氣。
還好,最終的結果,倒是讓娜米不必再操心了。
因為最後成為海潮之音的,既不是娜米、也不是她親愛的王子蘇爾哥哥,而是族裡的
另一個雄性人魚,萊沙。一個謹慎穩健的戰士。
對於這個結果,娜米有點氣惱……但更多的還是擔憂。
──蘇爾哥哥居然落選了!
明明從小就為了這一天努力練習喚潮術,但當自己真的沒被選上的時候,娜米居然為
自己不會搶走蘇爾哥哥的位置而鬆了一口氣,還一心為蘇爾哥哥打氣──沒想到,最後居
然是選了萊沙而非蘇爾哥哥,這讓娜米分外不能接受,差點沒跟長老們吵起來了。
萊沙,娜米跟蘇爾也都認識,娜米也承認他是一個很謹慎的戰士……但是,那種謹慎
根本就是迂腐保守啊!萊沙的實力有目共睹,娜米卻一點都不覺得她比他差,甚至,娜米
一點都不覺得蘇爾哥哥比萊沙差啊!為什麼最後選上的是萊沙不是蘇爾啊?長老們都是眼
睛糊到蛤蠣肉了嗎!
不行、現在更重要的是要先去安慰蘇爾哥哥!
沒被選上的娜米也該生氣的,但看見蘇爾哥哥失落的模樣,娜米毫不猶豫地就撇開了
自己的憂慮,只是惦記著她心目中真正的王子殿下。
結束海潮之音的遴選,離開會場的娜米急急忙忙地追上了一個人游走的蘇爾的背影。
「蘇爾哥哥!」
娜米的聲音在海水裡傳遞,卻似乎傳不進蘇爾的耳裡。
任憑娜米在身後喚他,蘇爾依然頭也不回地向前游著,分毫沒有打算轉頭的意思。
怎麼會,蘇爾哥哥聽不到我的聲音嗎?娜米連忙加快了擺動尾巴的速度,甚至用喚潮
術推進自己,迅速趕上了蘇爾的身邊。
「蘇爾哥哥!不要氣餒、不要難過!我也不知道長老他們為什麼會看上萊沙那傢伙,
明明就是蘇爾哥哥你比較厲害嘛!一定是長老他們腦袋去撞到礁岩了才會變得這麼蠢,絕
對不是蘇爾哥哥你的問題!蘇爾哥哥你才是最厲害的!真的、相信娜米!人家絕對沒有騙
你!」
「……娜米啊。」
讓娜米錯愕的是,蘇爾的聲音冷淡得好像寒流,令娜米一時之間幾乎無法相信那是出
自她心愛的王子蘇爾哥哥的聲音。
抬起頭,娜米更對上了蘇爾寒冷如冰的眼神,與一張……極度不屑的表情。
對了,這個表情──就與她對那個古老故事的鄙棄一樣。
「其實我很討厭妳。」
「咦?」
那瞬間,娜米覺得自己似乎也和那個瑪拉少女一樣,與女巫做了交易,失去了聲音。
面對驚愕的娜米,露出她從未見過的冷酷表情的蘇爾,毫無憐憫地將真心話一股腦地
吐了出來。
「沒錯,我很討厭妳──討厭妳明明就只是條母魚,還一直妄想著能跟我們公魚平起
平坐。」
咦?
「妳還不懂嗎?像妳們這樣的母魚,本來就只是我們公魚的附庸而已!妳自己看,海
洋裡有哪種魚是公魚在產卵的嗎?妳們不過是受孕產卵的工具而已!妳到底哪來的自信覺
得自己可以跟我們公魚一樣,有能力當個戰士啊?」
那不是生理結構的限制嗎……可是人的本質是生理結構就能限制住的嗎?
「妳不過就只是條臭海鮮而已!還真以為自己的喚潮術多了不起嗎?妳這條母魚怎麼
可能比我們這些公魚厲害啊!我都懷疑妳當初到底怎麼考進喚潮學院裡的,妳該不會是找
騎士代考的吧?代考還這麼得意啊,果然是臭海鮮!只會在後面潑潑水就真覺得自己很厲
害啦?臭母魚!」
什麼是臭海鮮、什麼是騎士?我明明是靠自己的實力通過考試的……
「還一直都很努力咧,努力讓大家看妳有多無恥、多不檢點嗎?好好的一條母魚不當
,偏要來跟我們公魚搶地位,妳是不是犯賤啊娜米?就乖乖地當個產卵工具不就好了嗎,
偏要當條臭海鮮在那裡游來游去還自以為很行,妳知道嗎,我每次看到妳就覺得很臭!臭
得受不了!」
人家哪裡臭、哪裡犯賤了?我……這樣,又哪裡跟無恥、不檢點沾得上邊了?
「妳們母魚就是賤啦!像妳娘也是,聽說妳娘也曾經是海潮之音啊!真是莫名其妙,
真是什麼樣的娘教出什麼樣的女兒,兩個一樣臭!還好意思在那裡擺一副嬌羞的模樣,怕
別人不知道妳是婊子嗎?還覺得自己很堅強哩,根本就是在給別人製造麻煩還毫無自覺啊
!像妳這樣的臭海鮮還是滾回家吃妳媽的糖心珊瑚干貝夜裡哭哭吧!呸!」
母魚就是賤?婊子?夜裡哭哭?
娜米靜靜地駐留在原地,看著蘇爾的身影逐漸遠去,不知何時連尾巴都忘了搖擺。
對瑪拉族人而言,那是和人類呼吸一樣理所當然的本能,而她就連這樣的本能都忘記
了,可見她究竟受到了多麼龐大的打擊。
忘記搖擺尾巴的她是被潮水推到撞到一旁的岩石上,她才稍微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
居然連搖擺尾巴都忘記了。
哈哈。
啊哈哈。
好陌生的蘇爾哥哥。奇怪,王子殿下怎麼會變得那麼陌生,還講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哈哈,什麼臭海鮮,人家到底哪裡臭了,人家明明每天都有洗澡啊,什麼叫做產卵工具
啊,人家又不是生來就想當母魚的,還有什麼騎士跟代考又是怎麼回事,我明明是靠實力
通過考試的啊!
王子殿下。
她最喜歡「王子」蘇爾哥哥了。最喜歡最喜歡了。
最喜歡最喜歡了!
娜米閉上眼睛,覺得眼睛熱熱的。
眼睛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流出來,可是在海裡,她看不見。誰都看不見。
只有一許泡沫靜靜地自她耳鰭後的鰓裡被吐出,然後靜靜地粉碎,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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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之音沒有回來。
已經整整一週過去了,仍然沒有看到萊沙的蹤跡;甚至更讓人提心吊膽的是,在接下
來的一個月裡,萊沙依然杳無音訊。過去的海潮之音從來沒有失敗過,萊沙失敗了嗎?在
瑪拉族百年一度的遴選中脫穎而出、凌駕在所有公魚之上──包括那個不自量力的叫娜米
的母魚──萊沙,這位最強的戰士,失敗了?
對於這個前所未有的困境,族人們緊張兮兮、長老們日夜爭論,卻都沒能阻止月之石
的光芒一天比一天黯淡。依稀,已經開始有某種幽暗的氛圍圍繞住瑪拉人的村莊,在不安
如海草糾纏住每個瑪拉人的心的同時,那傳說中潛伏在深淵裡的黑暗生物,已環伺在村莊
四周、開始對他們虎視眈眈。
該不該再派出一個新的海潮之音?但是歷年來都只有一個海潮之音下去,現在又多派
一個下去,會不會壞了自古以來的傳統?規矩被打破會不會觸怒什麼可怕的深淵生物,造
成瑪拉的滅族之災?
瑪拉族人們彼此爭論不休,有的人認為應該謹守傳統、繼續等待萊沙歸來;也有人認
為應該派出新的海潮之音下去,就算找不到萊沙的去向,也該有人完成萊沙也許沒有完成
的任務;甚至還有人已經開始認為,這是瑪拉族的命運,決定默默接受可能到來的末日…
…
而這些都不是娜米的選擇。
海潮之音遴選完、萊沙出發過後的那一週裡,娜米不曾離開房間,就算母親送來她最
愛的甜心珊瑚干貝,她也沒有分毫推開房門的慾望。
直到得知萊沙沒有回來的音訊以後,娜米才第一次推開房門,憔悴的她瘦得連魚鱗都
失去了光澤,讓她母親詫異的是,她的眼神閃爍著奇異的堅定光采,宛若一顆深邃的黑珍
珠,比村莊中央的月光石更耀眼。
接著,整整一個月裡,娜米都躲到村莊邊陲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賣力地鍛鍊著自
己的喚潮術。她不再有任何多餘的念想,只是一心一意地專注在自己指掌間操弄的水流裡
,目光堅定,眼神閃爍……只是偶爾仍無可抑制地濕熱,但總算是隨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而
逐漸減少。
然後,聽著村裡一天比一天更激烈的爭論,她知道,出發的日子到了。
她有再在村裡見過蘇爾,但蘇爾不曾再看過她一眼。而她也已將蘇爾視作一條陌生魚
。她不在乎。她不在乎。她不在乎了。
該走了。
趁著那個村民們悉數熟睡的夜裡,娜米毅然決然地潛入母親的寢室,從早就研究好的
位置拿走了母親的權杖,用鍛鍊了一個月的堅強身軀精確搖擺著尾巴,以既有力卻又不至
發出水流讓人察覺的節奏,來到深淵的入口之前。
彷彿連道光都透不進去的漆黑海溝,像是某種可怕生物的腔腸,若是就這麼潛了進去
、會毫無疑問地被吞噬消化掉似的。
但娜米置身在深淵前,凝視著眼前鬱悶深沉的黑暗,心裡已經了無畏懼。
「海洋裡有哪種魚是公魚在產卵的嗎?妳們不過是受孕產卵的工具而已!」
──產你老木,好像你不是你媽生的一樣。
「妳到底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跟我們公魚一樣,有能力當個戰士啊?」
──你真這麼屌的話,怎麼最後成為海潮之音的不是你?
「我都懷疑妳當初到底怎麼考進喚潮學院裡的,妳該不會是找騎士代考的吧?」
──自己廢就覺得別人比你強一定是靠作弊,是要多可悲才會有這種邏輯。
「好好的一條母魚不當,偏要來跟我們公魚搶地位,妳是不是犯賤啊娜米?」
──看到你這種敗類不挺身打倒你,我才會覺得自己犯賤。
「妳們母魚就是賤啦!像妳這樣的臭海鮮還是滾回家夜裡哭哭吧!」
──閉上你的臭嘴回家吃大便吧,智障。
她終於明白,這是一個沒有王子的世界,而她不過是個介於人與魚之間的異形。
既然如此──
──那就由我,親自成為王子吧。
伴隨著碎散的泡沫,人魚少女潛入深淵的身影,已義無反顧。
為什麼來到這裡,人魚族的少女……
這裡僅是我們蟄伏的場所……我們已經找到了嚮導……
我們只是在這裡等待著時刻……
https://universe.leagueoflegends.com/zh_TW/comic/nami/intotheabyss/67/
領王總有一日將在失落之城開啟拉萊耶之扉……
就在群星回到歸屬之地的那日……
歸去吧,人魚少女……這裡已非妳應當駐留之地。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娜米帶著深淵之珠回來了。
是人魚少女的勇氣、智慧、以及她堅定不移的決心,匯聚成了這顆珍珠。
在最深沉的黑暗之中,焠鍊而出的燦爛光輝。
對於那些恐懼滅族末日而惶惶不可終日的瑪拉族人而言,帶著深淵之珠歸來的娜米不
啻為一個無庸置疑的救世主,儘管他們壓根兒沒發現娜米的離去、沒有料想到娜米的去向
竟是獨自潛入了深淵之中、甚至還想責備她的莽撞草率與一意孤行──卻無法否認,她救
了瑪拉族的所有人。
她獲得了長老們的加冕,戴上了象徵海潮之音的皇冠,哪怕族裡多得是對她這條母魚
抱持不信任的公魚,哪怕依然有人覺得她的行為是破壞規矩、哪怕身旁無數冷眼冷眼、哪
怕她曾經迷戀的蘇爾用她不曾見過的冰冷眼神看待這一切,她都不在意了。
那些可悲的傢伙怎麼能夠理解她的堅強。
就像深淵中的怪獸也會害怕他們未知的事物──像是光。
「妳是我勇敢的女兒。」
「……媽,我出發了。」
新任的海潮之音,娜米終於啟程,游向未知的海平面上,前去履行她身負的任務。
隨著越來越接近海平面,娜米感受得到身旁的黑暗彷彿也隨著深沉的水壓逐漸褪去,
映入眼中的光越來越亮、身邊的海水越來越溫暖。
她已經開始期待,沐浴在日光下的生活了。
愛上不該愛的人,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那麼地理所當
然,就像人類無法在海裡呼吸、而他們瑪拉族人卻生來就是活在海裡的類人魚生物一樣,
為什麼要想著去愛上人類呢?為什麼要想著突破這種規矩呢?傻得可笑。
──真是愚不可及。
每當想起自己曾經的想法,娜米就會鄙視得幾乎翻起白眼。
當年那個瑪拉少女,一個人獨自游出海平面、遇見王子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為了心愛的人,不惜失去自己的聲音、割捨自己所屬的族群、拋棄自己熟悉的肉體,
是何其難以想像的巨大犧牲呢。
而犧牲了這一切,卻還是沒能如願以償地得到自己所渴望的,又是什麼樣的撕心裂肺
呢。
那種夢想破滅的感覺,一定很痛苦吧。就像一顆泡沫猛然破碎一樣。
但是,她再也無法像那個瑪拉少女一樣,把自己奉獻給別人。她就是她,娜米,一個
獨一無二的瑪拉族人,不受限於雄性或雌性的框架,要用自己驕傲卓絕的姿態,橫眉冷對
千夫指地活下去。
人魚的眼淚為什麼珍貴?因為海裡是看不見淚水的。
唯一的機會,只有在人魚終於破出水面、沐浴在陽光底下,因感動而流下淚水的那刻
。
穿越過層層黑暗,必定能夠看見光芒。
哪怕刺眼,也是對的方向。
「我如同不斷前進的海潮,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
──娜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