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香港《明報》副刊頁
就登載了題為「周庭對日本人來說 是十分罕見的鄰家女孩」的專文：
https://is.gd/HHsnVN
https://i.imgur.com/YVl4kz4.jpg
周庭用日語講述被警察拘捕過程。(影片截圖)
8月10日香港警察以涉嫌違反《港區國安法》及串謀欺詐等罪名拘捕10人，迅速成為世界
各地的頭條新聞，日本亦不例外，然而與其他國家不同的是，在日本媒體上，有關周庭的
消息比黎智英佔更多。據官方說明，這次抓捕行動的主要目標明顯是黎智英，而周庭好像
是被捲入的一方，並且黎智英是大媒體老闆，對社會有巨大影響力，而周庭是大學生，按
道理黎智英應該更被關注，所以有不少香港朋友好奇地問我，為何日本人對周庭被捕這麼
關注。
在日本，周庭的知名度很高，日本《福布斯》雜誌去年9月選她為50位對日本輿論最具影
響力人物之一。周庭的Twitter有49.1萬人follow，對於她6月30日宣布退出香港眾志的最
後一次日語tweet，有11.2萬人按讚，她的影響力可見一斑。筆者相信，若現在問一名日
本人你所知道的香港人名字，提到周庭的人應該相當多，在日本她的知名度超越黃之鋒，
周庭被捕後有一位看過報道的日本人在Twitter問：「為何周庭身旁經常出現一個『芝士
牛丼』（日本潮語，用來嘲笑別人是宅男，因他們相信芝士牛丼是宅男至愛）？」
她的日語能力
周庭在日本為何這麼受歡迎？最簡單且重要的理由是她的日語能力。得知她從未正式學過
日語，而只通過看電視具備這麼高的日語能力時，所有日本人定會大吃一驚。同時很多人
會對她抱有好感，因外國人學日語顯示，他對日本的興趣或尊重。同樣道理，日本不少人
喜歡李登輝，他出生在日治台灣，京都大學畢業，日語說得有時比日本人更流利，他去世
時日本媒體均提到，他生前與日本作家司馬遼太郎的一場日語對話。其實這並不奇怪，日
本人喜歡外國人說日語應該與香港人對說廣東話的外國人抱有的情感無異，筆者亦經歷過
自己說廣東話時，不少香港人對此反應很正面。
所以，一班會說日語的外國藝人經常出現於日本電視節目，外國人評論日本社會、文化的
節目天天都有。1998年，一家日本電視台開始播放北野武主持的節目叫做《日本人，你們
這一點很奇怪》，讓幾十個在日外國人討論日本社會的缺點，大受歡迎。然後，隨着日本
經濟發展停頓，日本人喪失自信，最近較為流行的是外國人讚賞日本文化之類的節目，部
分日本人看此類節目感覺很「治癒」。
外壓為日本帶來新觀點
對日本來說，「外壓（來自外國的壓力）」往往是推動國內改革的一股動力，而電視上的
外國藝人有時擔任意見領袖的角色，為日本社會提供新的觀點。1980年代在日本最出名的
外國藝人是來自香港的Agnes──陳美齡。她1987年產子後，帶同嬰兒去電視台拍攝，此
舉在日本掀起爭議，因當時日本以男人出去工作，女人照顧家務的專業主婦家庭為主，而
母親將孩子帶到工作地點是十分罕見的行為。可以說，這所謂「Agnes爭議」是日本人接
觸到一個新的價值觀的機會。
現在雖然女性工作在日本已很普遍，但女性參政仍是少見。據一項調查，2018年日本眾議
院議員當中女性只佔10.1%，是全球193個國家中第165名。筆者有次與香港朋友聊天，對
方說因有日本人特別提到，自己才發現林鄭月娥是香港第一位女行政長官，這種男女平等
的感覺，恐怕日本永不會實現。加上日本年輕人普遍對政治冷感，學生參政、年輕人議政
，在日本不是普通的事。
所以，積極參政的年輕女孩子周庭對日本人來說是非常特別。她的發言當中有關日本歌曲
、動漫、偶像之類的評論佔不少部分，這些話題與日本年輕人無異，而且聽起來日本人會
很高興，因通過外國人讚賞日本文化的言論，日本人可確認日本文化在亞洲還剩一定的影
響力（至少還未被韓流完全淘汰）。但這位「鄰家女孩」忽然變成一位民主鬥士時，日本
人不得不驚訝。若是宅女，在家裏看電視肯定可過快樂的日子，為何要冒險搞社運呢？這
樣有很多人開始對香港政治感興趣，想知道香港民運的來龍去脈。
周庭被捕 跨黨派發聲明抗議
日本人對周庭的好感亦反映着日本人對香港社運的同情。與其他國家一樣，日本社會也有
很明顯的內部意見分歧，保守主義和自由主義缺乏互通的語言。然而，兩邊都可認同的是
香港民運。保守主義者普遍認為中國威脅日本，所以希望香港民運抗衡中國影響力擴大；
自由主義者重視人權，所以希望香港實現民主，兩者的世界觀截然不同，然而對香港民運
的支持卻很一致。對周庭被捕一事，日本不同黨派議員分別發出聲明抗議，當中包括執政
自民黨，亦包括反對黨立憲民主黨、日本共產黨等，現時在日本這種情况非常罕見（日共
是對《港區國安法》最旗幟鮮明地反對的日本政黨，他們甚至在日本街頭貼出要求廢除國
安法的海報）。
所以，周庭的支持者背景亦很多元，宅男像偶像那樣追她，女孩子視她為朋友，大人視她
為自己的孩子或孫女，自由主義者認為她是關注時政的好學生，保守主義者將她奉為與中
國對抗的勇士。當她以違反國安法為由而被捕時，日本很多人認為，這樣欺負一個年輕人
太過分，因為大家不會相信，周庭這個社運人士的力量，足以威脅到中國這泱泱大國的「
國家安全」。平時迴避政治的一些藝人亦在網上聲援她，有唱作歌手甚至為她製作一首新
歌叫Free Agnes。
以後如她被起訴，第二天日本報紙定會大幅報道，再次刺激日本輿論，也有可能影響整個
日中關係的格局。假如中國政府想抗衡她，相信最好的做法是找一個會說日語的中國年輕
人，讓他或她說明中國政府的立場。周庭在日本的影響力顯示，軟實力比戰狼外交更有效。
文／倉田徹（日本立教大學法學部教授）
編輯／蔡曉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