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上篇
#1Ykw4T9U (Marginalman)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任何有稍微留意社會新聞的人，應該都會對這句話的真實性存疑
。不過我大概懂這句話不能只看字面的意思，它只是想表達說大多數情況下每個父母都是
「新手上路」，那麼只好請小孩「多多包涵」。
而我的父母卻是從小時候就直接告訴我：他們就是「不是的父母」。
爸媽曾經對我們兄妹說過：「我們本來對要不要生小孩這件事是有所掙扎的。當然這
不是什麼特別的想法。畢竟活著就是受苦受難，想到要讓一個新生命陪我們來面對這一切
，必然是需要背上一個很大的責任。但是我們兩人很快就獲得共識了。會想生下你們倆完
全是基於一個很自私的理由：我們想成為更好的人。」
「為什麼生了小孩你們就會變成更好的人？」邏輯何在？
「因為我們想學會真正的謙卑和無私，而我們也真的學到了。我們知道在你出生後，
我們會給你很多的關愛，給出的愛甚至比給自己還要多。而實際上在你們倆出生後，我們
便感受到就像自己不再只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更重要功課是扮演你人生的配角。不再把自
己的慾望擺在第一位的感覺，不透過養育你們的過程是很難真誠去體會的。」
然而考驗還沒結束，他們也說：「我們其實有時候也不那麼愛你們。我們本來以為自
己能夠無時無刻對著自己的小孩展現積極正向的愛，但我們其實做不到。你們還沒經過社
會化之前其實做過蠻多令人丟臉、反感的事，我們不會真的怪你們，因為你們是小孩、還
在學習，但是那是只有在我們心情好的時候能這樣想。實際上我們不可能每天都心情好，
所以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曾想像過把你們丟掉、一了百了。」
基於「想過不讓我們出生」和「想過棄養我們」，他們自承是「不是的父母」。
我真的很愛我的爸媽，他們是真正的好人。
能如此對小孩坦言心事的他們絕不可能是什麼需要從這個世界上被清除的壞人。
這什麼狗屁臭氣肯定搞錯了附身的對象。
我在意識到父母的氣味後選擇匆忙離開家中，深怕自己真的鑄下弒親大錯。
我逃到了離家甚遠的網咖，試圖鎮靜自己的恐慌。漫無目的地玩著遊戲，我嘗試著麻
木自己、說服自己這一切只是一場惡夢。家人雖然有想用手機連絡我，但是我卻不敢接。
我還沒想到要說什麼，也不敢聽他們的聲音，畏懼他們可能會在不經意間給了我能夠下手
的理由。
我在網咖待了整整兩天。身體承受的苦痛早已超乎極限。
我其實考慮過自己或許就該這麼死去，藉此換來我父母的存續。
想到這裡，我覺得自己應該回家和家人進行一場慎重的道別、給個交代。
家裡的人見到我回來自然是很開心也有很多疑問，但我早已痛苦到意識稍有不清，只
是急著想開場最後的家庭會議。
考量到妹妹不太適合親眼目睹自己的哥哥死在自己眼前，我請爸媽要她待在她的房裡
乖乖等著。
沒剩太多時間的我簡潔扼要地把進了醫院後一連串的事說給他們聽。怪夢、超能力、
殺害黑道、臭氣，坐在餐桌前的兩人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懷疑，只是默默的聽我說。我怕他
們不信，還特地捏碎了自己專用的馬可杯，反正以後也沒機會再用了。
「我知道你們不可能真的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所以我是不會動手的。反正這條命
本來就是撿來的，我本來早在送醫那天就該死了。能多活個幾個月也算是賺到。等等我跟
妹妹作個最後道別之後就跑得遠遠的、等到時候到。你們就放我一個人靜靜吧，我怕在你
們身邊我會控制不了自己。」
接收完我帶來的晴天霹靂般地告白，我看到淚流滿面的媽媽好像有話想說，但她只是
哽咽地發出啜泣聲。
爸爸則是一臉剛毅，他看著我、又看向媽媽。在閉上雙眼後，他極其緩慢地開口說：
「你的那個臭氣感應，它沒有搞錯。」
爸爸不由分說地投下的震撼彈在我聽來一點道理也沒有。
「你媽跟我以前加入過詐騙集團。」
爸爸你突然間到底在說什麼鬼話。
「不可能。你們兩個是我人生裡遇過最誠實的人、是世界上最誠實的人……」
「那是我們金盆洗手後的決定，因為我們不想再說謊了。」
啞口無言的我，整個身體連同思緒一起有如被石化般地釘在原地。
這算什麼？這一切到底算什麼？
「我跟你媽騙過很多人。假裝是警察打電話給父母說他們的小孩被綁架，要他們假裝
配合綁架犯的要求、匯款給我們，我們警察才能追蹤他們的地點。或是去騙不懂科技的老
人，要他們去繳我們捏造出來的假帳單、假的消費紀錄。這裡面可能是有間接造成他們家
破人亡的事吧。所以說你的臭氣感應沒有錯。錯的是我們。」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認錯！
我眼眶泛淚地說：「那你以前怎麼敢對我說那種話！要我去保護社會階級底邊的人…
…你自己明明就對這些不夠聰明的人這麼狠心！」
爸爸散發的氣場冷靜地可怕，他語調平淡的反駁說：「難不成你希望我要你繼承我的
衣缽？我希望我的下一代比我更好，所以引導他走向正確的路。我不要你變成過去的我。
」
他是對的。
我也認為他是對的。
但是事情不可以是這樣。
當所有人都是對的時候，我們還是要強迫有人受罰，這並不公平。
「在你媽懷你的時候，我們兩人捲款潛逃了。從集團裡偷了好大一筆錢。我們兩個是
集團裡最聰明的，辦得到騙過所有騙子的事也是理所當然。但也因為這樣我們到現在還是
得不停搬家。舊同事們在各界黑社會裡懸賞要抓我們，假如停下腳步的話很可能就會被逮
到。」
為什麼—－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坦白？」
爸爸裝作沒有聽到我的疑問，又繼續說：「養小孩的開銷真的是超乎想像，我們就是
為了你們的出生才決定背叛組織的。」
媽媽哭得花容失色的臉龐有點僵硬地轉向爸爸。
「你想表達什麼？」我說。
「我已經把該講的事講完了。」爸爸張開眼睛。
我其實知道爸爸想幹什麼。他想引誘我生氣，所以才會說那種謊。
那是他對我說過的第一個謊。
慌亂的媽媽也隱約察覺到爸爸話中的打算，她一如往常的把我摟進懷裡，一手摸著我
的頭說：「我們現在一起去醫院好不好？說不定那個護士人其實還在那裏，我們請她幫忙
把你變回一般人好不好？好不好？回答我說好嘛……」
媽媽全身顫抖的身體緊緊地貼在我的身上。
是人都會害怕的。
害怕未知、害怕背叛、害怕自己的兒子作出身為兒子不該作的事。
我對著爸爸說：「你其實不用說謊的。」
出乎意料地，爸爸滿面春風地笑道：「我哪時說過謊了？爸爸從來沒騙過你不是嗎？
」
這是爸爸對我說過的第二個謊，也是最後一個謊。
待續……
碎碎念：
昨天好累喔，翻譯了一堆Miko
本來想停筆不更的，結果還是寫了
改明天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