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上篇
#1YlzJTEg (Marginal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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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妳到底想從上一個賀存勝身上獲得什麼？有什麼是我不能給的？」賀存勝的上身倒
向沙發，充滿自信地說。
「雖然和癲狼的不一樣，但是他說他也有超能力。這場面試正是為了親眼證實他的聲
明而辦的。」
「為什麼妳要找有超能力的人？」
「如果你能通過這場面試，我們再來促膝長談我的計畫。但是在那之前我需要你證明
你的價值。就算今天登場是原本的賀存勝，只要無法展現符合我預期的能力，他也是無法
活著離開這房間。」千尋不客氣地說。
賀存勝把兩只手肘分別置在大腿上、雙手十指交扣、下巴頂在指頭上說：「這下可麻
煩了……我不認為我有什麼超能力。」
他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又道：「不過先別急著殺我，雖然我也不是很介意被殺，因為
我活了很久也死過很多次……那些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如同我之前說的，我是最近才佔
據這個身體，除了感覺有點不太靈活之外，我其實不知道這個身體到底能辦到什麼異於常
人的事。說不定我是有超能力的，只是我還沒學會怎麼用而已。」
「聽起來像是藉口。」
「我不否認。不過就算沒有超能力我還有超人的智慧啊，這總是能派上用場的。」他
討價還價。
「智慧？智慧也要有證據吧。」千尋嗤之以鼻，她指著身後的表揚狀說：「這些是我
協助警察破獲各種犯罪後得到獎狀、獎牌，還有協尋失蹤人士所得到的感謝狀。你的成就
又是什麼？另一個賀存勝好歹也是世界知名的攝影師、也有出版遊記，雖然我用不太上他
那方面的才能，但總比你嘴上的『超人的智慧』要來得真。」
「我在現世的時期尚短，還沒能留下什麼豐功偉業，所以無法拿出妳能認可的證據來
證明我的能耐。但是我希望妳能聽我訴說我的經歷，如果聽完妳還是覺得我這個人沒能提
供妳所需要的價值，那我的性命就任憑妳處置。」賀存勝半分無奈地說。
或許是出自對將死之人的最後憐憫，千尋說道：「有話直說無妨。我本來也無意以死
亡來脅迫進我住所進行面試的人。不過基於不得告人的原因，不得不這麼做。盡你可能的
說服我便是。」
賀存勝微笑道：「不愧是有獎盃佐證的聰明人，通情達理。」
沒辦法透過面具看清表情，千尋似乎沒有對存勝的嘲弄做反應。
「關於你之前講的多重人格一詞我做了部分認同，但是我腦袋裡的煉蠱過程絕對有別
於其他一般的多重人格者。我腦海裡存在的靈魂數量其實難以計數。」
「靈魂？不是人格嗎？」
「只是一個語意上的感覺吧，我覺得在我腦裡的那些人是完完整整的其他靈魂而不是
我這個本體分裂出來的人格斷片。總之大部分的人其實都被上一個賀存勝殺了，所以我也
不太需要去理會那些人。不過雖然說是『殺了』，他們其實都還存在，畢竟是靈魂，充其
量只能限制他們的活力。」
「『活力』也正是我們用來決定誰來得到身體控制權的指標。你也可以把它想像成精
神強度或鬥志，總之現在在妳面前說話的我就是腦內中的最強者。」
「聽起來跟智慧沒什麼關係。我雖然也很敬佩意志堅強的人，不過這專長我可能用不
太上。」千尋搖搖頭。
「我是覺得內在的意志是比外在的智慧與超能力要來得重要，不過人各有各的看法。
話說回來，這個精神強度要如何決定呢？雖然沒有客觀的數值能夠用來比較，我們能做的
就只有戰鬥。」
「靈魂也打架？」
「我說過了，殺人誅心。我們可以給彼此『說故事』或讓對方『作夢』，簡單說就是
寫一個以對方為主角的故事讓他去體驗。」
「所以你們就這樣把對方寫死了？」
「單純的寫死可不行，例如讓對方在嬰兒時期夭折或是突然被天上隕石砸死。這些雖
然會讓對方暫時性的感到不爽，但是並不能有效削減他們的意志力。因為這個『故事攻擊
』是一場你來我往的遊戲對局，不是一次體驗就定生死。對方遇上這種情形，想的也只是
下一場的運氣會更好，不會想從遊戲中棄權。『逼對方棄權』才是這個遊戲最終的勝利條
件。」
「所以——你要逼對方自殺？」
「可以這麼說，不過也不太精確。對方不見得一定要死、要很痛苦，我們有的是辦法
能活著殺了對方的靈魂，像是用快樂。像是用各種完美人生般的境遇把對方困在醉生夢死
的幻想裡，漸漸卸下他們改善人生的鬥志。常用的手段是讓他們中樂透，享受紙醉金迷的
生活，而且我們也不介意再讓他們中個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再加碼個後宮對他投懷送抱。
很多靈魂現在都還沉溺於類似的景況之中，他們自然不會想來爭奪身體的主導權。」
「我本來還想像你的腦子是個巨型拷問室，這麼看起來好像還挺人道的。」
「也不是每個靈魂都樂於過著沒有挑戰的人生，有些人反而會對過於順遂的人生感到
不滿足，就算中了樂透也會拿錢去精進自己、磨練自己。要對付這些人最後還是得用上悲
劇。」
「像是讓他們變殘障之類的嗎？」
「那是『悲劇攻擊』初學者的想法，不過方向很正確。我自己也是挺過了各種殘缺的
人生啊，斷手斷腳斷生殖器官、聾啞盲等等，甚至還有組合套餐。」
「沒有精神障礙類的攻擊嗎？」
「可以那麼設定，但是不推薦。因為靈魂本身是有一定程度的智慧，你讓他變笨變得
精神錯亂的話，給予他們精神創傷的傷害值也會跟著變低，因為他們沒辦法清醒地去體會
痛苦。精神疾病在這遊戲裡算是一種麻醉藥。」賀存勝解釋，「回到『殘障攻擊』，這東
西用法也是有技巧的，你不能只是讓對方出生就帶殘疾，雖然有些人會覺得殘疾持續的時
間要越長越好，但是那些人反而容易適應及接受，因為他們沒有『擁有過』的感覺。要產
生最強剝奪感的話最好是在二三十歲左右讓殘疾發生。能想到這裡的話你已經是中級者了
。」
「我不是很想在這方面升級，不過我還是會聽聽你這上級者的想法。」
「再來就是一些錦上添花的設定了，像是讓運動選手變成殘障、讓歌手失聲、音樂家
失聰，理想上發生悲劇的時間點還要選在他們人生重大時刻，如奧運比賽當天，世界級公
演的舞台途中。俗話說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另外可以的話還要讓悲劇發生的原因和對方的
優點、美德產生連結，例如一個自信滿滿喜歡提攜、教導後輩的歌手被善妒的後進在飲品
裡下藥燒壞喉嚨，或是因為過度努力而操壞喉嚨。總之不能只是讓他們單單怨天尤人，要
讓他們隱隱約約地怪到自己身上，這樣才能真正地破壞他們的心靈。」
「你就是這樣贏來這個身體的嗎？」
「不是，我的上述說明這也只到上級者等級。真正的不敗王者，像是上一個賀存勝，
他悲劇的設計真的是藝術，他真要逼你上吊你還不能不吊，先不提單一悲劇的痛苦指數最
大化，他要來都是給你一曲三重奏，從事業、親人、朋友三方面同時下手，一波接一波、
落井下石。你人殘了、事業毀了還要你妻離子散、眾叛親離。而且還必然有伏筆，像是凡
事都聽命的順從型配偶其實只是一直有埋怨不願說，偏選在你潦倒之際才爆發、離開，趨
炎附勢的朋友們同時也趁勢展現本色翻臉不認人。他興致好的時候還會讓你連事業以外的
興趣都翻車，讓嗜酒的你失去味覺、常去的休閒場所歇業等等。」
「我雖然沒去想過最慘的人生到底能有多慘，不過大概就是你說的這樣吧。」
「他真的已經掌握傷害人類的精隨。妳知道在但丁神曲裡地獄被分做了九層，每一層
裡都關了不同等級的罪人，而其中的最下層也就是第九層，裡面關的是什麼人？是犯下『
背叛』之罪的惡人。他們和背叛耶穌的猶大一起在那裏受魔王路西法的折磨。背叛帶來的
沉痛是最適合破壞人類意志的苦楚。首先是當下驚愕的痛苦；再來是懷疑過去的自己的痛
苦，『難道我就這麼不會識人嗎？』『以前的一切到底算什麼？』；最後是對未來的自己
存疑的痛苦，『既然我以前就蠢這麼久了，那麼未來的我也會繼續蠢下去吧……』你的價
值觀和自我認同同時在時間的三個刻度上受到打擊，要怎麼不痛苦？當然這裡的背叛也不
單指被其他人背叛，還有被自己的身體、才能、美德背叛。『花式背叛雞尾酒』這就是上
一個賀存勝的代表性絕招了。」
「照你這麼說他豈不是無敵，你又要怎麼贏這樣的人？」
「他確實是無敵，所以才能佔據這句身體好幾十年。不過我運氣很好加上洞察力敏銳
，我才能從他的惡夢中掙脫。首先是我這個人很小心，所以有一次在他打算搞垮我的投資
破壞我的財源的時候我便開始查起帳簿和電子帳單，想要確認過往紀錄。很幸運的是他的
數學不是很好，所以他編出來帳單前後的數字對不起來，我就在那個時候發現這是一場夢
、一場遊戲，也因此而逃過一劫。」
「你們編造的夢連數字上的細節都要自己來啊？」
「一般的情況是不用的，大多數夢裡的細節都會被自動填上。你不用懂各種專業也能
編造不同的人生，不用懂土木工程也可以在夢裡蓋房子。但是當對手的靈魂開始專注在特
定細節的時候，就需要你親自下來做細部的編輯了。」
「所以那只是單純的巧合囉。」
「單看那一次是這樣沒錯，不過真正幫助我贏過他的是我長年體驗他故事的意志力。
大部分的人在他的筆下大概撐不過兩場人生，早早就棄械投降、失去戰意，甚至逃進萬事
皆能成真的美夢。我的話至少體驗過他的悲劇上百次，堅持的成果就是讓我在那些悲劇裡
看出了共同點，我剛剛提過的以背叛為核心的悲劇。意識到這點後他的故事就變得可以預
測，而當惡夢被看破其人造感之後靈魂就會自動的逃出對方撰寫的故事。」
「你不是在對方的夢裡嗎，不同的夢裡的你應該不能繼承記憶吧？」
「雖然不能完整記得每一次經歷的人生，但是每一場人生裡所承受的痛苦都會在我的
靈魂上留下淡淡的刻痕。最終那上百條刻痕終於對我的潛意識起了影響，讓我串聯起一切
。」
「難怪你會說意志力更勝智慧和超能力。沒有長期戰勝痛苦的力量是贏不了這種對手
的。」
「我贏過他的除了看穿他的惡夢之外其實還有一點，我寫出了比他更上一層樓的悲劇
。」
「到底怎樣還能更慘啊？這已經不是我能想像的範疇了。」
「雖然說是比他更上一層，基本上還是以他的悲劇劇本去改良的，我只是在節奏上做
了調整。他會在人失敗時給予一次性的悲劇連擊，徹底擊潰對方。我的話則是在對方失意
時，刻意留給對方一點希望、一點救贖，在對方慶幸焉知非福的僥倖時再給予毀滅性打擊
。就像刀子捅進身子後還要再轉一轉的感覺。這種波段式的悲劇雖然爆發力稍弱，對方在
精神上卻會更難東山再起。」
「這就是我能告訴妳的全部了。妳可以認為全部都是我杜撰的，畢竟這種事沒有證據
。我在腦裡雖然活了幾百個人生，但是他們也全都是另一個人編的故事，嚴格講我跟讀了
幾百本書的人可能沒什麼差別。這一切的意義只有我能體會，妳可能也很難有同感。」
「聽完你的經歷，我只慶幸自己不需要活在你的腦子裡。」
賀存勝有點擔心地問：「所以妳的結論呢？要我當妳的助手還是不要？我是真的不介
意再死一次就是了，這個人生跟之前的比起來只是小意思。」
千尋沉吟了一晌說道：「我還拿不定主意。」
待續……
碎碎念：
翹掉三天的寫作，我好弱。工作真的累。
今天還跑去邊版筆戰、偷懶不寫。
不過工作看情況還要累很久，日更三千看來只是夢。
不知道刀大「三千字的堅持」時有沒有上班上課，有的話就更佩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