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嚴肅的哲學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判斷生命值不值得活,就等於答覆哲學最
基礎的問題。至於其他的,世界是不是有三維空間、精神思維分九種或十二種,都是次要
的。那些都是不重要的,必須先回答首要的問題。若依照尼采(Nietzsche)所言,受人
景仰的哲學家必須親為表率的話,我們更該明瞭這個答案的重要性,因為它引導出決定性
的行動。這些是心靈能感受到的明顯事實,但要在理智上也同樣清楚明白,就必須深入探
討。」
卡繆以這些文字為開頭,寫下了他最著名的一本著作:《薛西佛斯的神話》。卡繆從日常
生活中的例子解釋了我們生活中的荒謬,以及我們何時覺察到這種荒謬。我們或多或少都
會在某個時刻,發現自己的生命並沒有意義。那我們為什麼要繼續活下去呢?卡繆從日常
生活分析完後,轉身開始分析過往覺察到這種侷限的哲學家們以及他們的哲學立場。無論
是通過放棄理性或是提升理性以致跳脫出生命荒謬的方式,卡繆都認為這種跳躍並不這麼
讓人信服:如果我們逃脫了荒謬,就等於我們不願意面對人的理性與不合理社會之間的矛
盾。
同理而言,當我們發現了人生中的荒謬感,認定人生不值得活而自殺時,只是意圖逃避這
種荒謬而已。荒謬因人而生,活著,就是正視荒謬,就是讓荒謬活著。我們藉由活著對荒
謬進行反抗,雖然這一仗最終必定隨著死亡而敗北,但是在這種存活的反抗中,我們棄絕
了希望,換來自由。我們拋棄了過往生活中那些假象,理解到我們沒有來日:這就是內在
的自由。而我們在這種不合理的世界中,唯有依靠熱情來持續熱切的體驗生命。
「薛西弗斯一切無言的快樂便是在此。他的命運屬於他自己。他的巨石是他的事。同樣的
,荒謬之人正視自己的苦痛不安之時,就讓一切神祇都噤聲。在宇宙突然恢復的沉默之中
,大地揚起千萬個驚喜的小聲音。每一個無意識的祕密呼喚、每一張臉孔的要求,都是勝
利推翻神祇之後,必需的逆轉和代價。只要有陽光就會有陰影,也必須認識黑夜。荒謬之
人接受這一切,也將不斷努力。倘若個人的命運的確存在,便不存在任何更高的命運,或
者說,對於那個唯一的命定(人會死亡),他認為是無可避免而應該蔑視的。
除此之外,他知道自己是生命的主人。人回到自己生命的這個微妙時刻,薛西弗斯返回他
的巨石,凝視這一連串莫名其妙不相關的行動成為他的命運,這命運是由他創造出來的,
在他的記憶中串聯起來,也將隨著他的死亡而封緘。他相信所有人性的事物都起源於人性
,眼盲的人儘管知道黑夜沒有盡頭,還是想看見,因此他繼續走著,巨石也繼續滾動。
我就把薛西弗斯留在山腳下吧!他的巨石還在那裡。然而薛西弗斯表現出對荒謬的高超忠
誠,拒絕任何神祇,扛起了巨石。他也是,他認為一切都很好。他覺得這再也無主宰的世
界,自此再也不貧瘠,再也不會無意義。這塊巨石的每顆細沙粒,夜色中這座山每一塊岩
石的光芒,都是一沙一世界。通向山頂的奮鬥本身,就足以充實人心。我們應當想像薛西
弗斯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