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同學S後來拿了肄業證書，理由是：毆打老師。
畢業典禮那天，老師留著眼淚拿了肄業證書給S，並說：
「早知道那天我就跟著你們去畢業旅行，身體不舒服我也要去，我顧了那麼久的孩子，怎麼
還是被迫拿了肄業證書呢？」
我就讀的國中，在新莊有流氓國中之稱。那時，因為家裡在雙學區，媽媽帶著我去兩間國中
了解情況，看看去哪間學校比較好。一間是剛開的國中，一間是有名的流氓國中，媽媽後來
選了後者。我問媽媽，為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媽媽說：
「校長感覺對教學有想法，而且進去學校感覺裡面沒有想像中說的那麼壞，環境也不錯，比
起什麼都還沒有發生過的新學校，舊的還是好一點。」
事實上，我覺得媽媽說的沒有錯。
我們的班導師是國文老師，人很好，也很嚴厲，但她從來都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國中，正在
小孩跟青年的轉換期，我們那個地方的家庭，很多是工人階級家庭，也很多是城鄉移民家庭
，從鄉下帶來的傳統與城市的融合，加上工作上的失意，其實會產生很多問題。再加上新莊
的廟宇眾多，陣頭文化也蓬勃發展。
家庭失和、青少年的多愁善感、與同儕的關係、情竇初開、學校部分師長的偏見等等，交織
而成，便有了許多憾事發生。
當時，我們班有6對班對，佔了班上的1/5，還沒有算上跟校外人士有交往關係的同學，班導
師花了很多時間在處理感情關係，也很有耐心的跟來質問、咆哮孩子的家長們溝通，常常花
費了大量的心力在處理類似的關係上。
而班上當時有一群人，被叫做「壞孩子」，常常被視為跟黑道交流頻繁的人，他們打扮超齡
，彼此交往來交往去，功課表現不好，家庭也有問題，常常遲到、打架、抽菸、參加陣頭、
去網咖，讓老師頻頻被約談。
而我是在班上功課好的那群，全校前幾名我們班也占了4-5個。在班上，我們所有人都相處
融洽，剛開始說不怕是真的，後來發現這群「壞孩子」只是因為家庭關係或是種種因素，從
國小開始就被師長歧視、同學排擠，導致到了國中他們學會了先武裝自己，但他們都不壞，
而我們也在班導師的細心引導中，大家漸漸地打成一片。
「壞孩子」們的名聲，讓我們在外面不容易被欺負；而跟我們這個好孩子的相處，以及好的
班導師的帶領，這些「壞孩子」們其實也逐漸的認真聽課，並且努力學習。
沒有人想當壞孩子，大家都希望可以有著穩定的生活，以及快樂的每一天，提心吊膽的日子
，很多時候是被逼出來的，班上的這群同學當然也是。
他們雖然父母不管，但有老師管，有同學一起玩，也讓他們漸漸遠離了外界的誘惑，轉身投
向了學習。這些「壞孩子」，就如同一般的國中少男少女一樣，會一起討論要去哪裡拍大頭
貼、一起打籃球、偷夾別人便當裡的雞塊(對，麥克雞塊之仇我記到現在)，或是作弄喜歡的
女生、改制服、抓頭髮，其實就很中二而已。
但他們的變好，卻讓某些人覺得黃鼠狼拜年不安好心。
其中，訓導處的某位老師G，就是這隻黃鼠狼。
G的眼睛似乎每天都在盯著我們班。
每當從一樓的班上往二樓看去，永遠都可以跟G的眼神對上。
G對於他認定為不好學生的人非常執著，執著要挑出他的各種錯處，好像唯有這樣才可以驗
證他多年來的經驗正確無誤。
因此，當國中男生都在耍帥抓頭髮時，G一定會在校門口攔下S，並叫他罰站；當在草圃上撿
到菸蒂時，他肯定會在搜查S的書包，S曾經試圖反抗，G8的G就把他的書包反過來，所有的
東西都掉到地上，果然沒有發現香菸，只有一隻筆、零錢跟鑰匙，於是G就說：
「連書都不帶，難怪會變壞」
然後一句道歉都沒說就走了。
老師國文課下課後，來把S叫去辦公室，希望讓他明白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是G自己的偏見
導致他的行為，希望S不要放在心上，S是個好小孩。
肉眼可見S在老師的帶領中漸漸的變得有自信，也真的在學業上的表現變得越來越好，雖然
還是會搶我的雞塊，但真的是個很好相處的同學，而我們也才知道，S有一個妹妹，還是個
妹控。
後來，G並沒有收斂自己的行為，反而更挑釁，他就是要證明他是對的，班導師是錯的，而S
就是那個他的證明對象。而S仍舊在忍耐，因為他背負著班導師的期待。
直到我們去畢業旅行前一刻，老師突然因病而不能前往。
當時，老師心心念念的是S，她目送我們去旅行時，心心念念的跟S耳提面命，這一趟可能G
會一直招惹他，但請S忍住，不要因為這個人而葬送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S點點頭答應老師，老師也請我們保護好S，讓G不要單獨靠近S，我們也都點點頭，國中生，
最喜歡有任務的感覺。
但這趟旅程回來後，我們每個人都愁眉苦臉。
因為我們失敗了。
訓導處好的教導老師也因為生病沒去，G掌握了大權。
他一直靠近S，挑釁S，也有出手推了S，但S都忍住了，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反擊。
後來，G把S叫到更遠的地方，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緊接著，我們就看到S打了G一拳又一拳，
而G也如願以償的記了S3支大過。回程的遊覽車上，S跟他比較要好的朋友們坐在最後一排，
雙手交叉在胸口前，蓋起帽子，全程沒有跟任何人交談。
回來上課後，班導試圖問S發生什麼事情，S不說，也不來學校了。
而G則頂著臉上的紗布，開心的笑著。
就這樣，到了基測當天，S跟其他學校的人在基測考試地點打架，後來有沒有考完，我不太
清楚。只記得G在現場說：
「我就說，壞孩子就是壞孩子，本性就是壞的，誰也救不了。」
畢業典禮那天，S有來參加，在班上，老師跟大家說：
「第一張畢業證書以及第一張肄業證書，都在我們班上；我沒有保護好你們，真的很抱歉，
也希望你們不要放棄自己，你們都是好孩子，都有很好的未來，希望你們未來都過得很好，
老師永遠在這裡，有問題都可以回來找我。」
後來，S沒有繼續升學，打架、鬧事、聚賭，跑到對岸賭場去工作，臉書上曬得都是酒跟錢
；再後來，我也不知道S在幹嘛了。
聽說，G那天怎麼挑釁S，S都忍住了，手心裡都是指甲的印，還有點流出血。而後，讓S生氣
的是，G似乎跟他說，如果S不為所動，他會對付所有跟他好的同學，包括他要好的朋友，也
包括我們，而S不配跟我們大家成為朋友，因為他就是壞孩子，他就是有個壞家庭。
S最終動手了，也成為G口中的壞孩子。
現在的G怎樣了，我也一點興趣都沒有。或許他很開心，沾沾自喜地跟大家說他的觀察又準
確了；也可能得了作育英才的相關獎項，發表自己的管教聲明。他是好是壞，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毀了一個孩子的將來，用他那惡毒如蛇蠍，比眼屎還小的心眼，「製造」了一個壞
孩子。
只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師長，用他的偏見霸凌孩子的一切，成了理所當然。希望他一切都不
好，更希望他再也不能製造任何壞孩子，每個孩子的成長都需要呵護、都很不容易，培養孩
子身心健全、融入社會，以及擁有自立能力的學校，不應該成為璀毀孩子的地獄。
令人悲傷的是，過了20年，這樣的問題仍舊存在著。希望這些問題未來都有管道可以發聲，
也期待不適任的教師，能夠永遠離開校園，離這些孩子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