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能對你說的最後一段話了。
當你聽到這段留言的時候,幸運的話我應該已經不在了。
如果我不幸被救活的話,大概也沒辦法再對你說些什麼,因為考量到成功率,我選了
一個比較暴力的方法。
我有病……
不是講腳的事情,是我的腦子。
我的腦子裡住著一個惡魔,牠時常會叮嚀我該去殺人放火。
牠認為只要燒光一切我的心情就會舒坦了,生命就會圓滿了。
上天讓我受苦是有意義的,祂是那麼的公平,祂絕對不希望要我一個人獨享這份痛苦
,祂是希望我把這份痛苦分享出去,讓大家一起品嘗……
但是天使要我別聽牠的話。
他說我不能那麼想,我應該在每天睡前祈禱自己能就此一覺不醒,這才是正途。
我認為天使說的很對,所以我照他的指示做。
但是在我認真祈禱後的每個隔天,意識還是會執拗地登入我的腦袋。
我很失望。
但是我怎麼可以擅自失望呢?我不可以隨便失望,這樣太任性了。
我身邊的每個人都比我更失望啊。
爸媽肯定很失望他們沒能生個正常的小孩。
同班同學們也很失望他們不能有個正常的校園生活啊。
同學……
我在教室裡的時候,大家的言行互動就總像包上一層氣泡布,客氣異常。
這麼說可能有點不知感激,被禮貌對待又不是什麼壞事。
但是我偏不喜歡。
像是在我輪椅卡到牆角的時候,同學們會趕忙來關注我的狀況,但我其實寧可聽見有
人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假如我們彼此之間是這種關係,至少我能夠在心中光明正大的期待他們出車禍,變得
跟我一樣……
……
剛剛那是惡魔想的,不是我。
不管怎樣,我已經厭倦身為道德試卷的自己了。
只要有我在,大家都很緊繃。
每次抽籤換座位的時候,本來坐我附近的同學們的表情都會變得比較放鬆,因為他們
總算不用再當我的褓姆了。
那種細微的表情變化我從小就看過很多次了,要不意識到都難。
現在的你肯定也是那種表情吧。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通話的時候嗎?那個時候我跟你說了我的一個故事:
我以前很喜歡餵養學校附近的一隻流浪貓,因為牠看起來是那麼的可憐。
後來有一天我發現牠生了幾隻小貓,我才驚覺自己或許並不是在做一件好事。
我只是在繁殖痛苦,製造更多需要被照顧的流浪貓而已。
等到我畢業離開了,又有誰會接續我的「善行」呢?
於是在那之後我就不再去餵養牠們了。
我當時跟你說這段故事是為了要警告你的愚蠢。
你,只是因為從我國小同學那裡聽說了他曾經霸凌過一位身障同學,就想方設法想連
絡到對方,了解對方現在過得好不好。
你根本不曉得你在做什麼,自以為在做好事,就像餵貓的我一樣。
你不知道你只是在揭我的瘡疤,逼我想起想忘記的事。
我講完就掛了電話。
本來以為你會學到教訓,不會再亂打電話給別人的國小同學。
但是幾天後你又打來了。
你像是在念演講稿一樣,說我不是什麼貓,又說你的關心比貓糧好吃,瞎扯了一大堆
只為了證明當初打電話過來不是一個錯誤。
本來我是想要封鎖你的。
但是轉念又覺得如果只是電話交流,偶爾聽你胡說八道說不定有點意思,就答應和你
維繫著可有可無的連絡。
結果和你搭上線之後,一聊就是好幾個月。
對於那個決定,我很後悔。
上個禮拜,我決定約你出來見第一次面。結果被你婉拒了。
我並不意外啦,也沒有受到什麼打擊。只是有點失望……
啊,我又擅自失望了。明明一開始是我先跟你約法三章只透過電話交流的。
跟我這種人隔著一段距離交流肯定比較輕鬆,沒有人想要承受額外的壓力。
你只是想保持我在你心裡的朦朧美,做為只有聲音的存在。
我懂我懂,看鏡子的時候我也很討厭鏡子裡的那個人。
你不想親眼看到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靠太近看的話可能會看到惡魔也說不定……
啊,不要誤會喔,我跟你講這些也不是想說你婉拒我的事是最後一根稻草。
駱駝在很早之前就心死了。
不過誰知道呢?
說不定我是想讓你感到愧疚的,誰教我是惡魔呢?
……
啊,忘了跟你說,餵貓的故事其實是我編出來騙你的。
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餵養流浪貓會增殖出更多痛苦,我也從沒停止過。
在我死前多幾隻貓在世陪我受苦也好。
——總之,惡魔我要回地獄去啦。
你也不用太替我擔心,我只是換個地獄住而已,不是地獄我還住不慣呢。
Fin
後記:
簡易的短篇。講的是身障少女自殺前錄下的獨白。
如果讀的時候能感覺得出這個人是女性那就太好了,我自己是沒什麼把握,自覺筆
力還不到家。
(這段是我撰寫中的長篇裡的一部份,是關於男主角半調子的關懷所釀出的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