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背牌
「妳為何甘願射出這一箭？」
我讀著高坡苗族的愛情故事，感慨的問了自己這個問題。故事中的男女，早已入了土，
成了枯骨，他們的愛情究竟有沒有穿越生死，我不知道，雖然他們在眾人的祝福下見證了
愛情，這儀式有如詩一般的美，但是結局卻是那樣令人心碎。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在花溪這個地方，少年和少女未出世前就已論及婚嫁，但託付終身
的並不是彼此，而是各自的父母為了看不見的未來，將他們訂了親。出生後，他們未曾愛
上各自的歸宿，只知成年後的某一天，得不由分說地和一個不曾相愛的人廝守到老。少年
少女的父母如此，祖父母也如此。或許少男少女不曾見過彼此，他們也就不會一生惦記著
對方。
少年見到少女，雙雙愛上了，希望能牽手共度此生，卻無法背叛代代相傳的習俗，除非
將訂立盟約當時切成兩半的五寸長的竹吞下保留的那一半，隔日還能完好自體內排出，未
出世前的婚約才能解除，少年少女只好放棄與彼此相守到老，而是舉行一場儀式讓他倆可
以在死後締結婚約。
四月初八，全村的人聚集在一起，包括少男少女的父母，有人吹著笙鼓躁，有人跳著舞
婆娑，少年操起弩弓，射向少女掛在樹枝上親手縫製的背牌，少女隨後拿起他的弩，朝少
年的左側射去。少年左手張開的腰帶被少女射穿，咻的一聲，劃破了空氣，也劃破了廝守
今生的未來，在眾人的掌聲與歡笑聲中，少女的心漸漸的冷卻，只因她知道這一生的身體
無法帶著她與她的少年相會、擁抱、纏綿，與其任由慾火恣意妄為的將她焚毀，她最好先
將其熄滅，她不再望向少年，也從未提起他，一直到她死之前。
多年過去，少女已皓首蒼顏，她拿出收藏多年的紅腰帶，正是多年前射穿的那一條，朱
紅的腰帶退了色，但她心中卻看見與那年四月初八同樣的紅腰帶綁在少年的腰際，她囑咐
子孫將這腰帶和她一同下葬，並咕噥著她將嫁作他人婦後不久便辭世了。陰間的事我們陽
間的人看不見，看見的，是無奈和淒美。
昨日我離開花溪的青岩鎮，南門口的塘裡滿是盛開的荷，鎮裡的故事正像塘裡古鎮的倒
影，我們只看得見那浮現的表面，駐足流連，卻也只是過客。那些錐心虐心的故事早沒入
池底淤泥，待相約的那季盛開，等著你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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