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在都市裡長大的小孩,但在成長的初期,家附近還未有現今繁華的樣貌。從家門
往前走五分鐘,曾經是火車通行的鐵道,現已埋入地底;左轉走十五分鐘,是最要好的同
學家,他家旁的復旦橋在他去美國留學的那一年拆除了,和鐵軌一同只留存在記憶中被不
停的變化給稀釋著,而這城的變化就像是在自家門前不停的發生交通事故,赤裸又令人心
驚。
鐵道旁的小公園是我放學後的秘密基地,身上現存的許多傷疤都是那時的不認輸和祖母
的眼淚,而每個下午總是帶著微笑的鄰家妹妹,在小學四年級開學後再也未曾見過,鄰居
的同齡小孩一年比一年的少,到後來常常是我一個人霸佔著所有的遊樂器材。
當我跟兒子的母親聊到這些過往時,她常歎息我略顯孤單的童年,在眷村長大的她,有
著對城市截然不同的感受。進了眷村大門,就若已回到家,左鄰右舍皆是叔伯,村裡的小
孩好似姐妹,一種奇妙的連結,除非眷村改建,各奔東西,否則裡頭每個家庭的生老病死
都息息相關。
而這些連結的建立,與那場跨越大江大海的戰爭有關,遠離家鄉的人隔著海峽的另一處
建立了家園,認同感、同理心,成了這群帶著同樣命運的人們卸下心防最好的催化。這樣
的環境未必給忐忑的大人們帶來任何好處,但卻有許多珍貴的記憶保留在那時的童年歡笑
中。
戰爭摧毀了一些事物,卻也創造了一些意外。破壞了一些人的關係,卻也建立了其他人
的連結,眷村是這樣的,土樓、圍屋也是這樣的,只是圍屋的高牆和牆上射擊的孔洞明示
了這群人聚集在一起後依然恐懼的事,但只要不使用這牆的功能,牆內,還是歲月靜好,
現世安穩。
是日,我走在鶴湖新居的高牆邊,彷彿聽見牆內莊稼收成後的農忙,書院中朗讀著千文
字,襁褓中的嬰兒的哭聲,和秋風吹拂榕葉的聲音。
境界如此,何須爭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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