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之六
五月天 石頭．2019年1月1日 星期二
https://i.imgur.com/meRp1g5.jpg
一男一女的聲音來自於走道盡頭的邊間，許仔本想回頭搭上那電梯，但它卻突然移動到一
樓，從門縫流出的聲音，已經淹到讓他窒息，他只好從安全梯逃離。許仔不想看見這對男
女袒裎的樣子，所以他幾乎是爬行到這逃生通道前的，但正對著樓梯的門縫，還是看見了
裡頭住戶已經裝潢好的奢華，還有兩人迫不及待脫下的束縛，一件建設公司女業務的套裝
和一件高級西裝外套，披在委屈的真皮沙發上。男人的聲音很熟悉，有著錢幣互相碰撞的
金屬聲，還有那誇張的喘息，就像他在交易房子時口沫橫飛的樣子，但令他作嘔的是在這
些粗魯的聲音裡有一絲熟悉的微笑，這樣害羞的微笑，許仔以為只有當新郎掀起新娘的頭
紗時才會出現。
他替這一男一女關上了套房的門，也替自己關上了門。
一幅已經畫了幾個月的畫，讓許仔沒想離開工作室，除了祕書和她的老闆來催稿，也沒有
其他的女人來分心。許仔本想把思婕的靈魂也畫進去，卻沒時間能真的了解她，以致於用
幻想填滿了在他心中所有的思婕，一夜的纏綿，許仔就天真地想要和她一起生活，但這樣
的念頭就在剛剛離開這建案時消失了。萍水到最後還是不會在一起，許仔的心開始枯萎。
許仔停筆後的一個下午，思婕出現在他的床前等著他睜開眼，「你會娶我嗎？」思婕說話
時許仔還沒能看清她的臉，但他確實聽到了思婕說的話，許仔的眼前出現了不忠的祕書和
他母親的臉，「你娶我好嗎？」許仔沒聽出思婕帶著哀求的語氣，他以為過去要將他束縛
起來的她們全都來到了他的床前，如果讓她們上了自己的床，他沒有把握她們將來不會上
別人的床。
他將未完成的畫撕成了兩半，將思婕的那半遞給她後，就把自己完全的撕碎，那是他第一
次畫自己，也是他最後一次畫自己。忍住不哭的思婕終於掉淚，她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
但她不想拿肚子裡的小孩綁架許仔和她的未來，所以她問了另外一句，「你愛過我嗎？」
「愛？」許仔不知道這個字要如何定義，也不知道說出這個字的後果，所以這問號一直在
思婕轉身離開前都沒有解決。
「就跟妳說這種人不會有責任感，妳還硬要來。」父親沒說一句話，母親卻是在一個多鐘
頭的車程中沒有停止過的數落思婕，「我們下禮拜回外婆家，名字爸爸已經想好了。」母
親的計畫中思婕會多一個弟弟，父親會多一個兒子。
傍晚的關渡大橋車輛走走停停，從許仔的工作室看出去，橋上的燈火閃爍，這是每天最美
的時候，但他今天卻沒走出去看，所以他也沒看見思婕把她自己撕碎拋出車外的那一刻。
2018/12/31 台中
illustrator：許尹齡 Yinling Hsu
photographer：Arko Studio 光和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