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epxvice (雨夜中的雪狼)
2014-08-24 10:20:507.
一早起來還不到半小時,接到電話後我就直奔現場。
我拉起封鎖線後慢慢地走進現場,腦袋裡面完全是一片空白,有一瞬間我甚至不知道
我為何來這裡。
門外的記者還是像以往那樣既多又吵雜,或許有過之而無不及。在我走進屋內那瞬間
的鎂光燈更是閃爍地不停,男女混雜的發問聲音在四處此起彼落著,有的記者威脅利誘、
有些人則是好言相勸,但最終目的都是為了逼迫我能擠出三兩句場面話—好讓他們交差。
只可惜我連回答,甚至是罵他們的力氣都沒了。
不管是屋內來回蒐證的鑑識同仁或者是負責調查的員警,臉上都是掛著嚴肅又感慨的
表情,大家都不想說話。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鑑識人員埋首於蒐證工作中好讓腦袋不至於胡思亂想,而其他人則是拼命找事情做想
讓自己好過點。瑞仔過來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只看見他嘴巴一開一闔的動著,好像表演
默劇的雜耍人員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擁擠的客廳內不時有閃光出現,十多位員警在這裡進進出出的走動著,就連我也不例
外。就像是局裡面逢年過節的餘興表演節目一樣,打光、音效還有串場的都是警察—當然
連躺在主臥房床上的那具屍體也是。
驗屍和臥室的鑑識工作已經完成,我和大家才得以走進邦叔的臥房好見他最後一面。
和邦叔較熟的學長、前輩們都是一臉哀傷,不敢相信這麼堅強的漢子就這樣走了;而
輪到我的時候,看到一動也不動的身軀,只覺得這像是一場鬧劇。
那個跟我搭檔不到三天的邦叔,那個局裡面鐵面無私的判官,那個24小時前還見過一
面的頂頭上司,那個和我還不是很熟、教了我一點警察知識的前輩—赫赫有名的破案神探
洪安邦—竟然在自己房間吞槍自殺了。
不是死於意外、生老病死或是值勤追歹徒而因公殉職—而是死在自己家裡面。看不出
任何尋短跡象、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字句、找不到一點自殺理由的人,就這樣什麼都沒說的
走了。
我盯著那具早已僵硬的身軀,久久無法言語。縱使對邦叔認識不深,但是這幾天相處
下來,我對於他精闢的分析以及鐵面無私的辦案精神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是個絕不放過命案現場任何可疑疑點的男人!不管嫌犯身份是否和自己有關都要追
查到底!縱使後台強勢,只要犯法都要以堅定立場來處理!
臥室牆上掛滿著一張張傑出獎狀,每一張獎狀背後都隱含著邦叔的辛勞與努力,實在
難以想像能有什麼事情可以擊倒這位赫赫有名的警界硬漢。
嚴格探究原因後,我的警察身份也許有些名不符實,甚至可說動機不純來形容我的雙
面身份。但是在心中『要當警察就得像邦叔一樣』的想法似乎開始逐漸萌芽,諷刺的是我
到現在才發覺。
人與人之間的互動真的非常微妙,假如邦叔沒死的話我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承認這個
念頭,而甘心在詩娟的石榴裙下永遠當個雙面間諜。
但如今邦叔死了…
「讓他好好的走吧,別想太多。」謝國棟不知何時站在我的身旁,輕拍著肩膀示意我
離開。雖然彌勒佛的語調堅強有力,但是泛紅的雙眼可是如假包換的為失去一位摯友而難
過。
他們兩人一起並肩為台北治安奮戰二十多個年頭,想必發生過許多出生入死的故事吧
。未能即時拉摯友一把的謝國棟心裡又作何感想?
也許是憤怒吧。
氣自己沒有即時察覺事情不對勁、氣邦叔信不過自己、對於整件鳥事情的諸事不如意
……。我在腦海中暗暗猜想著彌勒佛任何情緒上的反應,但我卻猜錯了。謝國棟這時已經
在客廳一角會同法醫和鑑識組郭組長展開討論。
「他們應該是在討論對於這起自殺案的後續處理問題吧?畢竟是自己人出事,雖然說
該仔細查個清楚才能下結論,只不過目前局裡手頭上還有守門員這件大案子,偏偏承辦的
邦叔走了,看來事情會更亂啊!」瑞仔走過來說著。
「你還好吧?聽說你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
「嗯,一開始有嚇到,畢竟是天天上班會見面的熟人。」李家瑞下意識地搓弄雙手,
略顯疲憊的說著:「不過之後的筆錄可能更麻煩吧,尤其是身為搭檔的你可能會被問最久
吧?哎,這整件事情真讓人心灰意冷。」
瑞仔說的沒錯,我們警察畢竟也是人。就算處理刑案是工作上的本分,但是看到封鎖
線內躺著的遺體竟是熟人,警察一樣會難過或崩潰。
「聽說會有高層的人來接手調查邦叔的自殺案。這真是……去他的。」
我明白瑞仔此時不是責備邦叔的逃避行為,但是看到大家仍舊在這失去主人的空屋內
忙進忙出,我不禁想到自殺是否真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讓邦叔吞下子彈的麻煩,真的能隨著邦叔的死而解決嗎?邦叔死後有知,現在是否開
始後悔了?
在邦叔的自殺現場思考自殺是否合理這個念頭本身就非常愚蠢,說這種行為白目也很
恰當,但我現在就是忍不住不去想。也許是死亡這件事讓我的腦袋混亂不清,但我寧可相
信自己找出答案之後,我就能從中得到解脫。
也能讓邦叔的靈魂解脫。
「彌勒佛說我今天早上可以先回家休息,晚一點再回警局作筆錄,你勒?」李家瑞看
到我兩眼無神的樣子,裝作若無其事樣子的找話題來閒聊。
我回神過來看了看手錶,都快九點半,一早就該值班的我不知道遲到多久了。但是現
在這種情況下多少能被諒解吧,畢竟分局裡面一半的人都在現場處理,應該不算蹺班。
「不知道,也許待會回局裡面報到。」我口是心非的回答著,但腦海中早就開始思考
另外一件重要抉擇。
兩名醫護人員這時緩緩抬著擔架走出主臥室,在客廳裡停留著等候法醫進一步指示。
雖然擔架上頭覆蓋著厚重白布的用意是為了讓人看不到死者,但是在場的警官看到遺體被
抬出來,每個人心中五味雜陳的注視著。
「這還不是洪安邦的最後一程。」謝國棟此時略顯激動地說著: 「各位同仁,我想
待會遺體被抬出去的時候,免不了還有一番波折得經歷。沒錯,還得應付外面那群死傢伙
!」
「我不會讓邦叔死後受那群兔仔子嘲諷的!」
「沒錯!哪個人不配合的就抓起來先關個24小時再說。」
受到邦叔生前極大照顧的幾位學長紛紛附和著,看來大家都猜想到等一下遺體運出門
口的同時會受到記者如何的洗禮和對待。
沒有人可以對死者做如此褻瀆的事情,更何況洪安邦是個道地的好警察!我在心底暗
暗設想著,大不了又是再扁幾個狗記者一頓。
「我就是怕你們會這樣說。」謝國棟語重心長的說著。
「謝叔,你什麼意思?」
聽出幾位同仁話中的不滿,謝國棟平靜的解釋起來:「我當然知道你們想幹嘛。外面
那些記者十之八九會問出一些沒人性的蠢問題,搞不好還會和之前的C大校園案件作連結
、妄下斷言,我們要怎麼辦?難不成全部都抓起來嗎。」
「不然勒,讓他們盡情侮辱警察嗎。」我忿忿不平地說著,人活著還可以替自己辯白
,但是死人可不會說話。
「把拳頭放下來,小戴。」
「我是氣不過!」
「我又何嘗不是?但這件事情可不能用暴力解決,因為我們是警察。」
謝國棟接下來花了將近五分鐘來解釋整個局勢,好不容易才讓我們明白整個情勢的嚴
重性:「最近這些天來所發生的兇殺案早已讓全台灣人民感到不安,能不能在短期間內破
案是一回事,但如果再發生警察執法不當的情況,全台灣執法警員恐怕將會受到前所未有
的不信任和指責。」
「那些自詡為被害者的記者在動筆加害他人時可是不會手軟!」李家瑞偷偷對我說著
,想起不久前的遭遇,我也只能苦笑以對。
「…不管如何,侯署長剛剛已經透過電話對我嚴加督導,中正二分局的同仁今天絕不
能出半分差錯!」
聽到是警政署侯署長親自下令,每位警察都冷靜下來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我偷偷看
了瑞仔一眼,沒想到他先前透露將要接手的高層竟然是署長!
說起警政署侯賽雷署長恐怕全台灣沒有人不知道吧,舉凡白曉燕命案、張錫銘獵龍行
動、319槍擊調查等等重大刑案發生時,侯署長肯定親上火線督導一切調查事務。
嚴格說起來警政署署長的正職是統籌處理警方的行政事項,不必站在第一線負責指揮
。無奈侯署長從基礎打起的破案功力實在是太過響亮了,每當警方辦案陷入窘境的時候,
他的出現總是能適時提振士氣。
但最重要的理由是,以往媒體替他所塑造出來的英雄形象能讓一般民眾感到安心。在
這種緊張時刻,我想光憑這點就足以讓上頭搞政治的那群人把侯賽雷給推出來吧。
「等一下除了負責留守和鑑識的人以外,其他人立刻回局裡面集合,侯署長要召開緊
急會議。記住!出門時絕對不要隨便回記者的話,也別和他們抬槓,總之一句話都不說就
對了。」謝國棟再次語重心長的提醒。
「挖靠,真是有夠誇張的。」李家瑞偷偷從二樓窗外偷瞄幾眼,樓下立刻傳來一陣騷
動和大量相機同時拍攝的聲音。「樓下巷口擠滿了一堆記者還有SNG車,就像是成群的蟑
螂傾巢而出勒。」
「準備好了嗎?」謝國棟謹慎地問著,內心暗暗期待自己安排的離開順序不會發生任
何問題。
「嘿嘿,準備接受鎂光燈襲擊吧。」負責在醫護人員前面開路的李家瑞輕敲我的肩膀
,臉上硬是裝出毫無憂慮的表情。
「挨子彈或許還好一點吧。」我苦笑的回應他,為了避免發生上次的情況,這次我負
責殿後工作,以免和那些兔崽子再次發生衝突,不過老實說我可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畢竟
上次衝突根本就不是我先引起的。
「來了!他們下來了!」
「讓開讓開,我們要先拍!」
「你們才給我滾遠一點。啊那個警察先生請教一下…,洪安邦警官是畏罪自殺嗎?這
起自殺案件的幕後兇手是否有留下任何線索?」
「請問洪安邦有他殺的可能性嗎?他的自殺案鑑識否和最近的連續殺人狂有關?」
「洪警官是否要為了最近的刑案負責?外傳他是以死謝罪,警方有何感想?」
「你現在的感覺怎樣?會不會很難過?洪警官平常為人怎樣,是小氣還是刻薄?請你
們警方發表一下意見。」
「ㄟ那個抬屍體的,可不可以把白布掀起來給我們拍一下死者的樣子,啊不是啦,就
觀眾想看啊我有什麼辦法。借拍一下又不會死…,反正我們會打馬賽克。」
不出謝國棟所料,先行的李家瑞和另外兩名員警才剛踏出樓下大門半步就被蜂擁而至
所包圍,此起彼落的發問聲從四方傳來,各家傳媒的鎂光燈和攝影鏡頭更是從沒離開過擔
架一秒鐘!
「這群幹他媽的雜碎。」雖然我人還在樓梯間,但是屋外情況我可是聽的清清楚楚!
「忍住。」彌勒佛按住我左肩說著,不過他自己卻是緊握著左拳想抑制怒氣。
原本將遺體從三樓抬到一樓的救護車上面最多五分鐘就夠了,但此刻五分鐘只夠三名
警官維持秩序,連開路都辦不到。
能把鬧事的記者都抓回警局拘留的人,如今卻是身體冰冷的躺在擔架上受到鼠輩的奚
落,回想起邦叔生前那次挺身而出,自己總覺得鼻頭酸酸的。
「叫你們退開聽不懂喔?我們現在無可奉告!」李家瑞拼命阻擋一名攝影師靠近,不
過只換來幾句謾罵以及更多莫名其妙的詢問。不管男女老少,記者們只顧著自己的工作,
毫不理會別人的死活。
「你們警方很龜毛ㄟ,到底給不給拍啊?你們不讓記者拍,我們要怎麼讓路?」
「對啊對啊,稍微透露一下內情是會死喔!」
「到時候亂寫別怪我們心狠手辣,是你們不給拍的喔。」
「洪安邦到底是不是怕遭到輿論的檢視,最後才選擇自殺逃避這一切?」
「某週刊報導洪安邦生前吸毒白嫖,是不是真的?跟目前的案子有關連嗎?」
「大家小心!上次那個流氓警察衝過來了…」
外面記者們還沒問完話,我就再次犯了相同的錯誤。不顧其他人阻攔,衝出大門後我
立刻賞了最礙眼的某位攝影師一記拳頭,在完全沒預料到會被人打情況下,對方連同機器
一起向後跌倒,連帶波及後方的幾位男女記者。
「我就知道這樣激有用!」
「小吳快拍,取全景!」
「幹,不是要拍嗎?還不快拍!你們現在有什麼感想?」我隨手抓起左邊另一名垃圾
猛力一摔,眾人的驚呼聲在下一刻再度響起,幾位女記者嚇得哭天搶地只想離開,但是大
部分的人和先前一樣,就是不肯錯過這條獨家新聞。「警察打人」的話語同時以驚訝和恐
懼的語調在眾人的口中傳述著。
「你啊,就是在說你!」這次我緊緊拉住一位滿臉鬍渣的中年大叔,硬是勒住領口將
他抬起來。「幹你媽的幾十歲的人,難道不知道死人不能褻瀆嗎!還想拍照?你們植物報
就這們喜歡刊死人照片在頭版是吧,你想明天上頭版嗎?哪個人想明天上頭版的,繼續擋
路啊!」
一瞬間,就像摩西分開紅海似的—人潮快速的讓出一條大道。在旁搶新聞的記者紛紛
走避想遠離這場災難中心,就連幾個想出面阻止的同事也被我這股狠勁給嚇到。
「還不快走!」我發狂似的催促著李家瑞他們,看呆的同事們這時才大夢初醒似地將
擔架抬上救護車。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動手瞬間我突然想起參加警察招考時某個憲法考題—請詳細解
釋憲法關於人民基本權的規範。
凡屬於人民之權利或自由者,只要不違反社會秩序公共利益者皆受憲法保障;對於人
民行使權利的行為,若為了防止妨礙他人自由、避免緊急危難、維持社會秩序或增進公共
利益所必須者,可以用法律來限制。
在揮拳那一剎那,腦海中同時浮現當初背到滾瓜爛熟的答案。只可惜這個標準答案無
法讓盛滿憤怒的拳頭稍做停留。
平平攏係人,為什麼記者就有資格侵犯別人的權利。因為觀眾想看?還是記者只顧飯
碗死活!為什麼老百姓沒有拒絕的權利,只能讓他們予取予求?
平平攏係人,為什麼新聞自由就可以無限上綱,拍屍體、拍遺照、拍血跡斑斑的現場
、痛苦萬分的家屬臉龐,腦袋比豬還蠢只會問你現在有什麼感想來刺激收視率!求法律保
護?他們拍都拍了還保護個屁,難道事後花大錢花時間請律師告他們嗎!
平平攏係人,為什麼你們就不能將心比心的報導,反而一昧用腥羶色來誇大曲解斷章
取義整個事件發生的經過!好好一個人不做反而跑去當記者,幹勒,生塊叉燒都比記者有
用!
我憤怒地揮著拳頭,只想讓他們也嚐嚐一般老百姓曾經受過的苦痛!此時此刻我滿腦
子想著撲滅你們這一群社會的毒瘤害蟲!
我很想吐,激動的情緒讓胃部一陣噁心。這本來不是我該插手管理的事情,上頭也交
代要低調忍讓度過這一切。但是這個社會每個人都只會對記者忍讓,所以每個人都只能在
背後痛罵他們該死,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如果警察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如果警察連這種流氓行徑都無法處理,那民眾要警察何
用?我當警察又有啥用處?
我只能像個瘋子似地嘶吼,拼命揮舞著拳頭;記者們則是用相機、麥克風和攝影機搏
命向前,至死方休!
「夠了!」謝國棟驚天一吼聲響讓大家停住所有的動作,而回神過來的我只發覺自己
手中緊抓著一位鼻青臉腫的豬頭。
好不容易才讓救護車開走,彌勒佛這時滿臉遺憾的走過來用眼神對我示意,我才將手
中臉紅到快斷氣的記者放回地上,這時除了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外,只能模糊地說著幾
句髒話。
不知道是勇敢還是愚昧,一旁的記者們這時還想上前繼續採訪—某位敢死的女記者甚
至大膽向前準備採訪—但是被我雙眼死瞪嚇得退後好幾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向前了。
「走吧,回去再說。」
無言以對的我不再多做解釋,和剩下來的同事一起坐上箱型車,謝國棟雖然想對在場
的記者們說些什麼,略微猶豫之後決定不做任何說明。
「是的主播,警方在對平民發動攻擊之後,沒有做任何的說明或後續治療處理便揚長
而去。」
和上次打記者一樣,我知道自己又犯錯了。不過我卻無法肯定自己能否心安理得的對
同事說我沒做錯。對詩娟呢,我又該如交代?腦子裡只好繼續想著這次的衝動和憲法規範
到底有沒有錯。
回程的車上沒人說過半句話,氣氛沈重異常。只剩下警廣電台的即時新聞,女主播優
雅的聲音平穩訴說著一分鐘前的警察暴力新聞。
8.
「你這個混帳,自以為這樣打人很猛嗎!這麼愛逞兇鬥很乾脆去當兄弟或海陸啊?你
還是夠帶種,在攝影機面前打人一次還不夠是吧,你當警察到底是要維持治安還是要破壞
治安?你說啊你!」
「侯署長,事情不是表面上這個樣子…」
「你給我閉嘴!」侯賽雷重重地拍了辦公桌一掌,力道之大差點沒震翻桌上的茶杯。
「還有你謝國棟,半小時之前我是怎麼在電話裡面提醒你的,你現在卻給我捅出這種麻煩
。」
在即時新聞報導後,侯賽雷署長在第一時間內就趕到中正二分局,而他進來的第一件
事情就是把我和彌勒佛給叫到局長室裡面訓話。表面上是訓話,但我們進去後完全沒有反
駁的餘地,只能乖乖站著不動挨侯署長的一頓狠刮。
至今半小時過去,他那套警民合作的說詞也反覆罵過三次了。闖下大禍的我知道這次
死定了,感覺麻木之下這頓訓話反而沒那麼慘烈,或許內心還隱約希望有能能這樣訓我吧
。不過牽連到彌勒佛都被刮,這點倒是讓我深感愧疚。
「署長,其實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小戴,真要說起來還是媒體方面太超過,年輕人
一時衝動才忍不住動手。若不是自己老了,或許衝上去的人反而是我吧。」
「謝國棟,你以為我只會罵自己人好巴結媒體嗎?你以為當警察的哪個人不想衝上去
動手嗎?兩位,時代不同了!你們還活在民國六十年的警察國家嗎?我告訴你們,現在有
牌的流氓不是我們警察—是記者!
「小子,你知道警察跟記者有什麼差別嗎?不知道?我告訴你!」
侯賽雷怒氣稍減,扭開局長室裡面的電視,轉到新聞台後繼續訓話:「看看新聞!警
察只要有一個人犯錯,所有警察—小到基層警官,大到連我這個署長—立刻被罵到滿頭包
,沒有任何推託的權力;還記得上次那兩個幫黑道拍恐嚇宣言的記者嗎,他們公司說是個
人犯法,不但把責任推的一乾二淨,還順便拿他們當替死鬼外加新聞題材!
「光說這次就好,要是我沒狠狠懲戒你們,記者們肯定用全彩、頭條標明警察吃案護
短,更別說這次挨打的是記者,他們豈有不公報私仇之理;謝國棟,你說在場的記者先挑
釁,你現在倒是轉台看看有哪家新聞有報這件事?沒有啊,他們記者怎麼可能會報自己的
錯誤!
「你說我們動手情有可原,我相信你、外面同仁相信、所有幹警察的相信,但是有多
少一般人相信?各家媒體24小時不間斷強力頭條式報導,從早到晚用影片、照片來洗腦民
眾,你說到時候有幾個人肯相信警察?我們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小子你倒是猜
猜看新聞這樣報導之後,我們以後執法會遇到多少困難!」
侯署長一番條理分明的剖析讓我無言以對,逞一時之快竟導致如此嚴重後果,實在不
是我的本意。我是真的沒想到啊。
「署長,錯都錯了…」謝國棟婉轉的說著:「既然都是自己人,給年輕人一次機會吧
。」
「我不知道該如何彌補大家因為我受的傷害,但是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是嗎?」關掉電視後侯賽雷緩緩起身,雙眼凝視著窗外的想著。「從現在起停職休
假…」
「署長,這會不會太重了點。」謝國棟忍不住跳出來求情說著。
「同時還得接受警界內部懲處調查,我會跟負責單位說一聲,原則先暫時職務調動。
萬一那些挨打的記者們對你提告,你自己還得另外想辦法負責民事賠償部分,而刑事上的
處分你就自求多福吧。」
「署長,這…這實在是有點超過了,小戴可是為自己人出氣啊!」
「我明白了。」我畢恭畢敬的挺直身體敬禮。「給大家添太多麻煩,非常不好意思。
」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我若不下重處分,警界聲譽會被媒體整得很難看,這已經算是
手下留情了。你們先出去吧,我還得想辦法應付媒體呢。」
9.
下午一點零五分,座落於市中心的雪貓咖啡館突然衝進一名高大男子,粗魯的開門動
作讓懸吊在大門上頭的鈴鐺大聲擺盪不止,店內用餐的客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給嚇了
一跳,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大事。
「天啊思勉哥,差點嚇死我你知不知道?開門可不可以別那麼大聲啊。」在吧台服務
的王純婷看清楚對方原來是戴思勉後,不悅的抱怨著。但她又不想驚動客人,只好儘量壓
低音量,不滿之情浮現在臉上。
「我找詩娟。」
「哼!都還沒道歉就只顧著自己說話,思勉哥你有沒有考慮過別人啊?」
「我要找詩娟。她人在辦公室嗎?」我冷冷地問著,但沒等到純純回答便逕自往辦公
室的方向走去。
「等等,思勉哥你人不舒服嗎?有沒有怎樣?」王純婷察覺到戴思勉說話語氣不像平
常那般溫和,臉上更是怒氣沖沖的樣子,連忙趕上前來關心。
「別擋路!」我毫不理會的推開純純,大步繞過吧台後扭開門把。就是現在,我要把
事情作個了結。
推開門後,詩娟一如往常的坐在辦公桌前檢視著大筆資料,見我沒敲門就衝進來,她
只是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我,既不生氣也沒有表現出迷惑。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早就預料到
有今天這種局面,從容的態度反而讓我感到萬分不自在。
「詩娟姐,思勉哥二話不說就衝進來,我…我擋不住,嗚…」
「純純沒關係,接下來我處理就行了,妳到外面去看看客人有沒有被嚇到或怎樣。」
謝詩娟輕聲安慰著王純婷。
「那…那我先出去了。」
當純純關上門後,有好幾秒鐘我們兩個人都不發一語的看著對方,就像要摸透對方底
細再開口,好確保自己能穩操勝算。
沈默的空間似乎有種無形般的壓力令我喘不過氣,有股想先發制人的衝動在引誘著我
打破沈默,但內心又深怕這樣反而會處於不利狀況,我只好繼續死瞪著詩娟,同時極力避
免被她迷人的雙眼給軟化我的決心。
「這麼突然的衝進來,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跟我說嗎,思勉?」
雖然是詩娟率先打破僵局,不過她單刀直入的問法倒是一下就切入重點,為了舒緩緊
張的情緒,我略微緊張的換氣,雙手在背後不停地搓弄著指頭。
「我想…,不,我要辭職。」
好樣的!我終於說出口了。
「喔,你要辭職。是辭掉警察工作嗎?是因為今天早上的事?」
「警察這份工作就算我想幹,上頭也會炒我魷魚的。我是想辭掉雪貓的職務—不管是
偵探還是咖啡店員工。」
「為什麼?」這下子謝詩娟倒是好奇我為何會如此決定,臉上帶著一抹微笑的從椅子
上站起來,用更銳利的眼神看我,向是用X光掃瞄似的想找出哪邊出了差錯。
如果是平時受到詩娟如此注視,我大概會興奮到管不住自己吧。不過這個想法是見到
邦叔屍體後就萌生的,在我腦海內隱約明白自己該為此事負道義上的責任,在局裡聽到免
職消息時,我就知道自己該為整件事劃下句點了。
我不該再為貪圖一時美色而陪詩娟玩偵探遊戲。什麼雙面諜、刺探情報、承辦危險案
件之類的事情,通通得停止了。不顧法律拘束、裝模作樣的彼此利用已經害死一個人了,
已經夠了。這是我所能負的最大責任。
既然要辭掉偵探工作,咖啡店也沒辦法繼續待下去,從此切斷和詩娟的一切關係或許
是最好的結果吧?
連同這份傻傻的單戀也一起埋葬。
詩娟俐落的拿下眼鏡放到桌上,同時緩慢的朝我走過來說著:「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至少告訴我原因,拜託。」
我一步步慢慢的往後退,深怕一不小心讓詩娟走入安全的談話距離後被她說服。不過
就算再怎麼退後也終有底線,我終於被她逼到辦公室牆邊,兩人距離僅僅一步之隔。
而詩娟她銳利又迷人的雙眼更是直視我的眼神想察覺出絲毫端倪,我猶疑飄忽的眼神
最後只能和詩娟正面交鋒。
「還需要什麼理由嗎?好,我就告訴你。我認為邦叔今天會自殺我要負很大的責任!
我不應該強出頭打亂整個偵查工作,更不應該被妳所引誘玩這種無聊的偵探遊戲,要是我
沒有洩漏案情、要是我可以從一開始就認真的當個警察,也許現在早就已經抓到兇手了!
那麼邦叔或者是那些被害人或許都不會死了!
「妳想繼續玩偵探遊戲請自便,看是再找其他人還是怎樣都行!總之坐在辦公室的妳
是不會瞭解我的掙扎?妳這種對於犯罪活動抱持著玩樂心態的人怎麼會懂得尊重死者?還
有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屬又是作何感想?像妳這種人是永遠都不會懂啦。
「總之我已經清醒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光抱著好玩的心態參一腳,然後最後隨口說句
抱歉,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妳知道嗎?」
我用盡丹田內所有氣力嘶吼著,聲音之大只怕連外面都聽見了吧?口沫橫飛的說話方
式更是讓詩娟臉上濺到些許口水,不過我終於能夠鼓起勇氣的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感想了。
現在換我狠瞪回去,短暫的沈默中夾雜著我劇烈地喘氣聲。
雖然氣氛異常凝重,不過她一反常態的沈默卻讓我感到安心。詩娟雖然聰明,但是她
不喜歡狡辯,我猜她對於剛才那些中肯的話無從反駁,她最後的掙扎手段大概是女人最厲
害的眼淚攻勢吧,我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為了自己尊嚴而說出要辭職負責的
我絕不會因為女人的眼淚而食言。
沒想到我還是猜錯了,詩娟不但沒有哭泣落淚,反而左右開弓給了我兩巴掌。
「我真的是看錯你了,戴思勉!你要認為我是在玩扮家家酒、找刺激的批評我也不打
算反駁,但是我沒辦法認同你自以為是的心態,什麼叫做辭職負責?你真的以為這樣做就
是對得起良心嗎?」
從舌根嚐到淡淡血腥味,詩娟發狠起來的手勁還真嚇人。我撫摸著火辣辣的臉頰,反
嗆回去:「那妳的意思是我在逃避嗎?那妳倒是告訴我,妳有什麼立場說這些冠冕堂皇的
大話?妳憑什麼?再說妳忙了那麼久,還不是根本沒半點進展!」
「你覺得這樣有資格嗎?」謝詩娟話剛說完就動手解開白襯衫上的扣子。
「哇靠,妳想幹嘛。」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我連忙轉過身去,心臟七上八下
地猛跳著。
「戴思勉,你轉過頭來看看我有沒有資格?」
「我…我才不會被美色所誘惑呢。」
真是要命。先賞巴掌後露胸部,這女的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我本來以為只要撐過眼淚
攻勢就可以順利辭職,現在反倒是開始動搖了…
我真是有夠沒原則。
「大色胚,我是要你看看左胸的傷疤啦。」
傷疤?
我絕對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轉身面對謝詩娟。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過在瞥見襯
衫內的白嫩肌膚時仍舊讓我有點心猿意馬的念頭,淡綠色比基尼突顯出來的胸形更是讓我
目不轉睛的盯著。但在看到左胸上面三個圓形傷疤之後,腦中所有的邪念頓時被打散了。
想必自己當時的表情大概是從猥褻變成震驚訝異吧?
「有那麼驚訝嗎,色胚。」謝詩娟不疾不徐的扣上扣子,慢慢走回辦公桌。
「那三道疤痕是…是槍…」
「是槍傷沒錯,是被克拉克手槍射擊造成的疤痕。」
「不可能啊,心臟附近中三槍早就該死了…」我察覺自己失言後,連忙閉上嘴巴等詩
娟自己解釋,不過腦中頓時出現若干疑問,這到底是真的還假的?
「這是在我五歲時發生的事情,當時我家人全都被人給槍殺了,連我自己都不例外中
了三槍,一般來說胸口中三槍絕對是死定了,不過我算是很幸運吧,自己的體質是一萬人
才會出現一位的臟器顛倒徵狀,內臟基本上是左右對調,再加上那三顆子彈直接貫穿我的
身體,只有讓左肺受到非致命損傷。」
「這…這沒道理啊,妳說全家被殺,那麼謝叔他又怎麼好端端活著?」
「謝爸爸他是我的養父啦。我想我還是說清楚點好了…」謝詩娟坐回椅子上,像是在
回想某件恐怖電影一樣,眉頭深鎖著,停頓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簡而言之,我家人因為牽涉到某個事件而被某人買兇滅口,因為體質的關係我才免
於一死,不過也因為槍傷整整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就是了。當初在醫院治療時是受到證人
保護法所保護,不過保護法所保障的時限到期之後,我就被僅剩的遠房親戚謝爸爸給收養
,並且改名成謝詩娟,所以你用警方電腦查我的資料當然找不到。」
聽到詩娟說穿我之前的小動作,背後不由得開始冒出冷汗。
「不過這個案字牽涉問題太大,聽說已經被冰起來束之高閣了。而我在成年之前一直
受到爸爸的保護,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
「你之前說我沒資格,我告訴你,你有沒有站在被害者的立場想過?被害者的親朋好
友又是如何難過你知道嗎?現在發生一件刑案,結果負責調查的警方因故推託而辭職,你
覺得你對得起那些日夜受到折磨的被害者遺孤嗎!
「站在被害者的立場,讓我告訴你—我沒辦法遺忘!縱使當年我才五歲,不過那件事
情就像是我胸口上的槍傷一樣,是一輩子都抹煞不掉的你知道嗎?當我每次洗澡、照鏡子
的時候,我看到這三道疤痕就會想到我的家人全都被殺了,我自己也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
,而且,現在兇手還沒落網!
「這也是我為什麼要開設偵探事務所的緣故,我只想要報仇。不過礙於爸爸反對的緣故,
我沒辦法擔任任何的執法調查公職,可是這樣阻止的了復仇的念頭嗎?沒有,這已經是一
輩子心頭上的疤了,我沒有辦法重新生活,除非我親手解決這件事情。所以我才說你辭職
的想法很可笑,而且你這樣也不是在負責,反而只是為了自己不再受傷才做的逃避。」
真是太扯了,簡直比扯鈴還扯,這種三流戲劇的老梗她也說的出口。
不過卻非常合情合理,以往很多疑問都因此迎刃而解了。難怪一位嬌滴滴的女生會學
習各種防身術還專攻各種犯罪知識,開設不賺錢專找麻煩的偵探事務所,還不惜遊走法律
邊緣的把雇員安插到警局裡面當內應。
對她來說,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報仇所做的準備。
「那妳家人所發生那件事情是牽涉到什麼…」
「抱歉思勉,我只能說到這裡了,而且不要再涉入更深對你比較好。」詩娟拉開抽屜
,拿起支票簿來開始書寫。
「既然你想辭職我也不勉強,說了那麼多只是希望你不要因為碰到這種事情而變得畏
縮,在往後的人生你還會碰到更多問題呢。差點忘了,其實我早就想出幾個關於守門員的
可能性,不過這似乎和你沒有關係了。
「而這張支票就當作是資遣費吧,算是我一點心意,希望對你日後工作有所幫助。」
看著她手中遞過來的支票,我開始覺得有點不知所措。這一切都和我料想的不同,而
複雜的思緒中又逐漸形成一個清楚的念頭,一個該死的想法。
10.
「打起精神來思勉,我們要出發啦。你說好不好咖哩麵?」
「喵。」
雖然駕駛座旁的詩娟和咖哩麵像小學生去校外教學一樣興奮,不過我這個駕駛可是感
慨萬千啊,老實說越來越覺得自己和笨蛋沒兩樣。
「嗯,那個…」
「怎麼了嗎,思勉?」
「不…,沒事。」
昨天聽完詩娟的慘痛經歷後,自己彷彿被洗腦般毅然決然的放棄辭職這個念頭,不但
如此還一時衝動誇口要幫助詩娟找出那個可惡的犯人,詩娟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麼說似的
,很乾脆的把支票收回去,順便又給我一個迷人笑容叫我繼續加油。
我只是想不透一件事,為什麼昨天詩娟裡面穿的是比基尼泳裝?但這問題實在是太過
尷尬,為了避免被吐槽我還是決定不問了。於是一切就像是在詩娟的預料之中,我又繼續
從事雪貓偵探社的臥底工作。
可是想繼續在警方臥底又有個大問題要解決—目前我已經處在開除邊緣,只差處分還
沒下來而已。要是被開除那一切就沒戲唱了,就算再報考一次恐怕人事單位也不會收我吧
。
不過詩娟對這點倒是完全不擔心。「只要順利把這次事件解決,抓到守門員來將功贖
罪就好啦。」昨天她就是這麼信心滿滿的對我說著。
目前全台北市將近四分之一警力都投入在這個案子上面,但是連犯人的影子都沒找到
,詩娟竟然敢如此誇下海口說要抓住守門員,我還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當晚在局裡值勤時接到來自高層的留職停薪命令,雖然一點也不意外,只不過無奈又
煩躁的情緒卻在腦海中生根似地不肯散去。沒想到回雪貓後,詩娟提出來的計畫更是讓我
徹夜難眠。
「真的要去那裡?」我催動引擎慢慢開往大馬路。坐在這台向彌勒佛借來的喜美,雖
然局裡面還有人可以當靠山這點讓我安心不少,只不過對於今天的偵查行程,現在想想還
是覺得有點頭痛。
「沒錯,我們就是要去C大見襄佳阿姨。」謝詩娟繫上安全帶,充滿自信的說著。
「不過我還是不懂,為什麼非得在這時刻去找她談話?妳知道的,邦叔才剛死…,雖
然他們離婚了,只不過現在去拜訪好像有些失禮。」
「雖然對已故的邦叔有些失禮,只不過就是現在去才有藉口和襄佳阿姨見面啊。」
我實在搞不懂她的邏輯,和死者遺孀見面這種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竟然還值得找藉
口前往?
「看來你真的很不相信我的意見呢,咖哩麵我好難過喔。」
「我沒有這個意思OK,我只是…只是…」
「瞧你急著找藉口的糗樣呢!」謝詩娟伸出食指戳著我的右臉頰,對於自己成功捉弄
我這件小事露出滿意的微笑。
「喂,別鬧啦!我可是在開車呢。」的確,剛才那瞬間的劇烈心跳差點讓我產生一股
猛採油門的衝動。「算我笨行不行?把去C大的理由解釋一下好嗎,大偵探?」
「那我說了你可要專心聽喔,咖哩麵你也是。」
「喵!」
「遵命。」
想平安走完這段車程,看來得找事讓詩娟分心才行。果然一提到案子,詩娟就回復到
平時的冷靜態度。
「其實一開始讓我感到好奇的就是管轄權的問題了,你難道不覺得中正二分局管的轄
區也太大了點吧?有可能管到C大發生的兇殺案嗎?」
靠,這個問題好像從來都沒有人提過吧…,我記得搜查會議開了一場又一場,只不過
每次討論的重點都是線索、動機啦之類的問題,似乎一開始發生案子就是我們中正二分局
負責調查的吧。
當初邦叔是怎麼說的?
「這確是個好問題,只不過我想不起來了…」
「我問過爸爸了,他說是邦叔一開始就主動和高層溝通,動用了一點關係要到這件案
子的,喂,小心紅燈!」
這個驚人的消息讓我一時失神,差點沒撞上前方的貨車,緊急煞車的反作用力讓我們
被安全帶緊緊勒住,咖哩麵差點沒跳起來。不過我很明白現在的震撼感是源自於管轄問題
。
其實管轄範圍說穿了不過就是分配警方處理事情的地盤罷了,雖然我們警方負責維持
整個社會的秩序和安全,但是除非碰到緊急情況互有越界、臨時性的支援外,一般來說中
正區的警察不可能扯到文山區的案件。
「可是我和邦叔可是第一時間就到了C大命案現場,那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和高層溝通
的?」
「問得好,爸爸是說邦叔在案子發生前一個月就有動作了,但是這樣一來又產生另一
個問題—邦叔這舉動就好像早就知道命案會發生似的。」
「邦叔他絕不可能是兇手。」我語氣堅定的反駁回去。
「你別激動,因為認識邦叔最久的爸爸也是這麼說的。再說根據我之前的推理,守門
員在被捕之前是不可能會停手的,所以自殺的邦叔當然不可能是兇手。」
謝詩娟笑著抱起咖哩麵當盾牌似的擋在我倆之間,這樣倒是提醒我太過激動了,我反
而有些難為情起來。
「也就是說,按照詩娟妳的推論,邦叔是否率先掌握了某項不為人知的關鍵所以才決
定主動調查?啊,這會不會和邦叔自殺有所關連!等等,說不定還可以大膽推測邦叔不是
自殺,反而是遭人滅口。」
我急著說出自己剛形成的推論,卻在下一秒想起滅口這個詞彙實在不適合在詩娟面前
提起,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她想起過去的傷心往事。
「不錯嘛,終於懂得舉一反三了,可惜目前這些推測還言之過早。
「畢竟目前有太多的因素可以拿來揣測邦叔的死亡,好比說邦叔是自殺的情況下,那
導火線可能和剛才提到的關鍵有密切關連,不過也有可能是最近生活壓力大之類的事情所
造成的;如果是他殺,犯人可能和關鍵消息所指出來的人,但也許是壓根和整起案件毫無
關連,好比說只是強盜殺人偽裝成自殺…。總之不確定因素太多,與其瞎猜還不如等解剖
報告出來後再推測。」
「可是…,就算真是如此,那我們現在為何要去找李襄佳?」
「吼!戴思勉,你難道都不看報紙的嗎?你真的不知道一個月前發生什麼大新聞嗎。
」
看見她杏眉微皺的模樣,我連忙在腦海中快速思索最近還記得哪些新聞。是體育版還
是影劇版—不過這好像不太可能扯上關係,至於政治版新聞,說來說去不都是藍綠惡鬥的
負面新聞嗎?
莫非是腳尾飯事件?還是前一陣子非常火紅的鐵道怪客報導?
社會版倒是有不少腥羶色的社會案件,不過內容多半大同小異,不是強姦、搶劫就是
殺人和酒駕,實在是想不出來哪個社會案件是詩娟推測出來的答案。
「該不會是那件富少偷拍的新聞吧?」我隨口猜測。
「哪是啊。」謝詩娟抓住咖哩麵的前腳擺出叉叉形狀說著:「我是指A時報和MFA台電
視台準備被其他法人組織併購的新聞。不過這也不能怪你啦,我想一般人也不會太在意這
類新聞。」
就在詩娟繼續談論著報社和新聞台被併購後對於社會、經濟甚至新聞自由等種種影響
時,我的腦袋瓜已經呈現放空狀態了。
詩娟頭頭是道的說著媒體壟斷恐將造成如何又如何的嚴重後果,我雖然聽得懂,但總
覺得這些言論自由受控制、評論被和諧等等負面影響,是距離我們日常生活非常遙遠的妄
想。
我想除非有人手上拿著這兩家的股票或者是在那裡就職,否則會注意這件新聞後續發
展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吧?畢竟報社或電視台換東家對一般民眾在生活上的影響實在不大
,反正還有其他選擇不是嗎。
談到新聞自由?拜託—這對老百姓來說是多麼抽象又無實質意義的名詞啊!
「…總之,剛才說的都沒聽進去也無妨,不過我要說結論啦,思勉你最好回過神來專
心聽。」
「那、那當然,我可是一直都很專心在聽呢。」
「少來了。」謝詩娟一臉懷疑的看著我,「一個月前的併購新聞在檯面上只是公司併
購,只不過在檯面下卻是統派和獨派的角力互鬥,哪邊吃到這塊肥肉,就對於年底選舉有
極大的幫助。
「有人謠傳—李襄佳也是幕後策劃併購的勢力之一呢。」
「My God!…事情好像變得更複雜了。」我的掌心微微冒汗,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次震驚社會的連續兇殺案該不會牽扯到污穢腐敗的政黨惡鬥吧?而李襄佳又是扮演哪
個角色?
詩娟如此堅持要調查守門員這個案子,是不是發現哪個地方牽扯到她的神秘仇人?開
始擔心事情會往最壞的地方發展,憑我的能力能解決嗎。
「照妳這麼說來,詩娟妳該不會認為這次刑案是政黨惡鬥弄出來的爛攤子吧?」
「別胡亂猜測好嗎。政客向來只會貪污、自肥;如果牽扯到媒體,頂多是胡亂爆料,
然後再假清高裝聖人來拉抬民調。就算是有黑道背景的議員頂多是幹幹綁標、將案子搓湯
圓這類惡行,絕不可能做這種震驚社會的事情。
「殺掉記者後再大剌剌的公諸於世,我實在是看不出來這對政客有什麼好處。畢竟台
灣還有你們這些負責的警察吧。」
瞥見詩娟驕傲的笑容,她說的警察應該是指彌勒佛吧,不過內心卻暗暗雀躍著,會不
會有那麼一點,或者些微的可能性是在說我呢。
「那麼李襄佳到底算哪方的人馬?依照目前媒體勢力的分配還是藍多綠少,再加上台
北市的意識型態又是偏藍,所以她算是統派的樁腳吧?」
「不一定。」
「難得妳用這麼不確定的口氣。嘿,總不可能是紅的吧?」我半開玩笑的猜測著,其
實心底一瞬間還認真的推測中共資金入侵台灣媒體的可能性,畢竟這又不是先例了。
「該怎麼說才好呢…,我目前蒐集到的資料顯示李襄佳並沒有特定支持某個黨派,同
時她的資金來源也是極大的謎團,更令人訝異的是她目前持有的媒體股份可說是藍綠各半
!
「這是一種很奇異的情況,思勉你懂吧。在台灣除了沒幾個人知道的公視之外,竟然
存在中立媒體?」
詩娟的訝異一點也不奇怪,經過長時間的演變,台灣媒體老早就和政治勢力、幕後資
金互為共生的一環了,獨立媒體在台灣就好比是絕種幾十年的台灣雲豹突然出現一樣稀有
。而且就算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了,我想絕大多數的人寧可相信這是一場騙局。
畢竟這比較接近現實。
「現在我終於明白妳的意思了,看來不當面向李襄佳問個清楚不行。」綠燈一亮起,
我一鼓作氣地踩著油門出發,目標是離真相最近的C大。
「我還有個問題,妳昨天說妳想到關於守門員的線索是什麼?」
「喔,你說那個啊。根據我的推理,守門員應該和黑道有交集,不然就是曾經犯罪服
刑過。」謝詩娟一派輕鬆說出自己的推理,彷彿是理所當然的答案。
「等等,為什麼是黑道?就因為守門員亂殺人嗎?」我實在是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
答案,畢竟在我心中的妄想,守門員八九不離十是個腦筋不正常的瘋子,或者是從恐怖片
裡跳到現實的變態殺人狂。
「這還不簡單嗎。從一開始的C大兇殺案到昨天為止,你們警方所查到的證據幾乎都
是贓物、毒品啦或危險器具之類的。雖然一般人也不是完全無法取得,只不過按常理來想
,守門員具有黑道背景應該不是誇張的推測。」
「不過妳之前不是說這案件不是黑道手法嗎?」我腦袋開始分不清黑道背景和黑道手
法究竟有何差別。
「這只是大膽的推測,正因為還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所以我才遲遲沒有向你提起。」
「是喔…」仔細想想詩娟的推理也不無道理,只不過為什麼我們警方當初都沒有想到
啊。「還有其他線索呢?」
「剩下來的就要等到達C大後才能證明啦,你說對不對咖哩麵!」
「喵。」
詩娟滿面笑容的撫摸咖哩麵,看來她不打算深入說明了。任憑我這個亟欲得知真相的
警察在一旁乾著急。
看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引擎了。
11.
烏骨仔輕輕關上鐵門,一如往常上兩道暗鎖後又扣上門鏈。
沒隔幾秒,他悄悄地窺視著門上的鷹眼,直到確定沒有被人跟蹤到住處才放心走進客
廳。
卸下一身行頭後,他體力近乎透支的倒在沙發上喘氣著—將近兩天沒睡了—這也是沒
辦法的事情,畢竟他得同時兼顧工作還有虐殺記者這兩檔事情。
這樣的生活作息讓他很不習慣,殺人倒還好(反正他本來就想宰掉那些畜生),不過
對曾經在道上討生活的人而言,認真工作真的很討厭,這讓他渾身不自在。
雖然他很想闔眼好好睡一覺,只不過肚子已經餓到有點在抽痛了。這兩天不但沒睡,
也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不過,這絕非殺人過程令他反胃。
相反的,他似乎有些樂此不疲,因為這是拯救台灣的義行!他現在還不能倒下來,反
而得先大吃一頓好好補充體力才對。不管怎麼說,都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他緩緩撐起身體,先打開電視機後才起身走進堆滿垃圾的廚房。
拜現今媒體所賜,烏骨仔不用花費太多精力就可以掌握到目前警方的偵辦進度,隨時
掌握資訊有助於減少他下一步出擊時的風險。那些腦殘媒體萬萬沒想到拼死拼活的工作內
容,到最後就像是替自己鋪設死刑台前的墊腳石吧?
不過就算他們心知肚明還是得報!反正跑新聞的基層死再多個也沒差,死了一個還有
幾百個人排隊等著呢。既然媒體高層不缺棄子,他當然就不愁沒有下手目標了。
「死越多人,觀眾越喜歡看不是嗎?這是應觀眾要求啊。」烏骨仔從冰箱內拿出幾樣
剩菜,又隨手拿了幾包泡麵出來。「D台新聞台,ICTQ台,GE台,H台新聞台…,全年無休
、24小時竭誠為您服務。」
他誇張地自言自語著,非常滿意剛剛想到的反諷。尤其是電視機前的各家記者恰好在
工地前現場連線報導,無異是讚揚稱頌他這起殺人傑作。
「是的主播,目前記者人在命案工地,…無能的警方至今查無半點頭緒,也因此造成
許多無辜性命喪生…
「連續殺人魔再度橫行於台北街頭!但截至目前為止警方高層並未提出官方說明,可
能是要先釐清這起兇殺案是自殺還是連續殺人魔所為之後才會公布最新進度。
「又有無辜記者慘遭毒手!警方若再不加緊破案,恐怕台北市民將會處在水深火熱的
死亡恐懼之中…,以上是記者甄滴能在命案現場的報導。」
「智障!我操你媽的白癡!連你都說這是命案了,竟然還會亂說要先排除自殺可能?
最好是有人會無聊要這種死法!連跑馬燈都打錯字?
「幹,差點又把菜刀丟進電視機…」難得好心情又被一個白癡記者給破壞,不過避免
鄰居注意,烏骨仔也只能用極小聲的音調埋怨著。他放下手中那塊發臭的抹布,轉身前往
臥室。
這不足五坪的狹小空間是他這幾年來的避風港,從他發誓報仇那天開始,除了工作以
外,剩下的時間幾乎都投注在紀錄媒體錯誤。
一開始他什麼毛病都挑。
舉凡早晚報、各家新聞台和廣播,只要是新聞他就密切關注,然後仔細又不失公正地
挑出各家媒體的錯誤。但這樣的目標對讀書不多的他無疑是一項艱困的工作。偏偏他又不
能放棄。
因為他不想像媒體一樣血口噴人,起初找到錯誤的時候他一定要留下證據—不過是錄
影或剪報—起初是櫃子被塞滿,沒過多久桌子也被堆滿。在書房變成垃圾場那天他就不得
不做調整了。
他率先放棄娛樂和藝文方面的錯誤,畢竟這類資訊不能表現出真正的新聞精神,真正
對民眾生活有所影響的資訊才能算是有價值的新聞,而如此重要的新聞一旦發生錯誤,多
少都對接受資訊的民眾造成傷害,記錄這種錯誤才算有意義。
而記錄錯誤他也改成只用文字在筆記本記錄就好,這樣一來果然大大提升效率。
「X年X月X日,D台電視台跑馬燈錯字一次,記者甄滴能內容偏頗失去客觀性一次。」
簽字筆在筆記本內頁一一紀錄著,白紙黑字留下不可抹滅的鐵證。此刻他只是負責記
錄的判官,不必急於一時想當劊子手,時候還沒到呢。
寫完後他小心將筆記本放回原處準備離開,不過臨時想起一件事讓他再次走回書桌。
他用鑰匙打開緊密的抽屜,從塞滿無數筆記本的空間中挑出其中一本。
這裡面記錄著前一位被害人歐北貢所犯的過錯,雖然頁數不多,不過他在新聞界犯錯
的程度已經足夠讓他以死向觀眾謝罪。
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將這筆記本銷毀就算是完全解決掉一位媒體敗類了。
「我們將以最即時、優質的新聞品質為觀眾服務,想掌握第一手最新獨家新聞,請您
準時收看…」烏骨仔略微癲狂的唱著某新聞台的廣告詞,同時揮舞著手中筆記本。
誇大的廣告彷彿在描述他親手打造出來的現況,他用那些該死人渣的鮮血渲染整塊台
灣—雖然是運用暴力和恐懼—只不過這招的效果卻是無庸置疑的!許多原本漠視新聞品質
的民眾不得不重新回顧和反省,為何我們沈默、不反抗,而任由道德和素質低劣的媒體操
弄?
就在昨晚,高雄有家地方媒體的辦公室被不明人士用石塊砸毀玻璃;台中則是有幾名
青少年和採訪記者發生流血衝突,詳細原因不明(雖然新聞報導是青少年率先挑釁)。
雖然新聞界聯合起來封鎖這些消息,他們深怕攻擊記者會成為時下“最夯”的流行,
民眾會有樣學樣的仿效起來,這對他們來說可是極大的風險。(畢竟媒體高層深知操弄群
眾可以得到多大的影響力!)
烏骨仔心裡明白,這些人的舉動多半是一時衝動或玩笑性質的模仿,和經過理智思考
後所決定的死亡制裁在本質上完全不同。
只不過有股風潮逐漸在民眾腦海中發芽生根—民眾不再像隻羔羊一樣溫順,任憑不肖
媒體欺壓!
這個情況其實有在預料之中,不過他認為民眾必須對媒體的憤怒達到極高點才有可能
成真,當初烏骨仔很保守的認為發生機率微乎其微,沒想到還是發生了。
不知為何,心底的遺憾竟大過喜悅之情。
「還是來吃飯吧。」烏骨仔對自己打氣,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他只能養足精神
,為下次的殺戮做好準備。
在烏骨仔準備走出臥房時,放在公事包內的手機無預警地響起,他根據鈴聲來判斷來
電者,接著毫不考慮的接起電話。
12.
「終於到這了呢,咖哩麵。現在這裡可要改名成『貓一隻』喔!」謝詩娟輕輕撫摸著
貓說著,咖哩麵更是沒來由的興奮不已。
「拜託別學歐吉桑說冷笑話好嗎。」雖然我已漸漸習慣詩娟偶然想到的笑點,只不過
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可是比冷笑話嚴重許多。「妳真的要把貓一起帶去人家辦公室喔?」
「難道…真的不可以嗎。」謝詩娟故意把頭靠近咖哩麵,刻意裝出淚眼汪汪的委屈表
情。
真是夠了,別再用那種迷死人不償命的淚眼攻勢了。
「我說啊,那個…隨便把貓帶去別人辦公室算有點不禮貌吧?」
「我覺得不會耶。」
「搞不好李襄佳討厭貓也說不定,這樣不會妨礙搜查嗎。」我故意加重語氣說著。
「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咖哩麵會幫上忙的,對嗎。」
「喵!」咖哩麵仍然興奮的搖著尾巴附和。
「算了,隨便妳吧。」將鑰匙抽出後,我在內心深處輕嘆一口氣,不想再和這貓痴做
口舌之爭。
「YA,思勉你人最好了。」謝詩娟興奮的說著,不過她在道謝之前就已經將LV包清出
一個空位,準備將咖哩麵帶著趴趴走了。
我有些煩躁的走出車門,暗自為接下來的會面感到擔憂。
第一次來C大是在冷到半死的凌晨發現死狀悽慘的屍體;再次拜訪C大則是碰到邦叔和
李襄佳吵架,沒過多久就傳來邦叔自殺的消息。
現在三度來到了C大校園則是要暗暗擔心詩娟的反常舉動─這些裝可愛的舉止實在和
她平時作風大不相同。希望這只是因為她親自來到現場偵查而一時興奮過度,我真的不想
接下來又發生什麼事情才好。
「怎麼額頭皺成那樣,不喜歡我命令你搬東西嗎。」詩娟站在車門外,笑著將食指放
在額頭上調侃我。
「沒事,後車廂不太好開而已。」我隨口敷衍著,總不能要我說出來剛才在內心暗自
發誓著,要保護妳的笑容不受到半點威脅的想法吧。
正當我準備拿出後車廂內的那袋包裹時卻被詩娟阻止,「還是先別搬好了,我想還是
先去拜訪一下襄佳阿姨吧。」
詩娟沒等我回答就逕自背著LV往辦公大樓走去,而咖哩麵從包包中探頭出來看著落單
的我,竟然還喵喵叫了幾聲催促我要快一點。
有沒有搞錯啊。
五分鐘後,我跟隨著詩娟輕快的腳步走到了教職員大樓,因為今天是週末假期,沒有
太多的學生和教職人員留在學校,空蕩蕩地走廊上只有我們兩人的腳步聲。
前兩次來C大都沒能仔細欣賞這所大學的環境,在穿越走廊時我隨意瀏覽四周想重溫
當學生時的優閒,沒想到經過公佈欄時卻被一則公告吸引注意力,仔細一瞧才知道,原來
是C大校刊社在前一次出刊的報導內容被同學踢爆做假,而校方對此事件相關學生祭出不
痛不癢的警告。
看完公告後我不禁搖頭苦笑,連在學學生都已淪陷,你還能指望他們出社會後能當什
麼好記者?
我加快腳步跟上詩娟,由於詩娟還特地穿上她上次去東區血拼買來的3吋紅色高跟鞋
,她每走一步,鞋跟就對大理石地板敲出叩叩聲響,刺耳的頻率隨著腳步繼續在走廊上散
佈著。
如果光是聽覺上的震撼也就罷了,詩娟今天的衣著還刻意走高檔風格,全身上下無一
不是名牌服飾,再搭配上她左肩的LV包包,走在後頭的我怎麼看她都像是歐美電影裡面那
種令人討厭的驕傲拜金女。
現在想想,這樣真的不會有問題嗎?畢竟此趟拜訪的表面名義是彌勒佛要我們兩人來
和李襄佳討論邦叔告別式的細節,報喪的人用這種態度拜訪幾乎是擺明了要來嗆聲或踢館
。
當我還在猶豫要不要阻止她進去,詩娟早就走到掛有李襄嘉名牌的辦公室門口,肆無
忌憚的敲著大門了。
「請問你們是?」沒多久辦公室的木門打開一個缺口,門後站著一位穿著黑色套裝的
年輕女性,她用盤查似的腔調詢問著訪客。
「妳好,我是謝詩娟,今天和李襄佳教授有約。」
「這樣啊,那後面這位先生是哪位?」
「他是跟我一起來的朋友。」
對方用帶有敵意的眼神注視著我們,只用單手從口袋掏出一小本行事曆,左手仍緊握
著門把不放,一副回答錯誤就會狠狠關上大門的防衛姿態。
「不好意思,只有預約的謝詩娟小姐才能進來。」雖然確認過預約,不過對方就像是
死板的機器一般只肯讓預約者進來,如此誇張的回答倒是讓我們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
知所措。
「讓他們進來吧。」李襄佳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沒關係,那男的是警察。」
遵從李襄佳的吩咐,她終於完全打開大門讓我們通過,但是眼神仍舊專注的警戒著兩
位陌生訪客。
在擦身而過的同時,一股混合洗髮精、香皂還有香水的濃烈香氣撲鼻而來,讓我忍不
住回頭想再看這位陌生女子一眼,不過看到她以眼白惡狠狠的瞪著,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
暗示著我若有一點非分之想就要立刻開罵似的。
我很沒膽的快速轉頭跟上詩娟,不過背後的殺氣仍舊繼續傳來,對於自己的妄想實在
是感到非常後悔,頓時間有種“原來我也是來亂入”的想法。
「襄佳阿姨,好久不見。」
「真的好久不見了,有三、四年沒見面了吧?小娟越來越漂亮啦。」李襄佳放下手中
一疊厚厚的資料,從沙發椅上站起來表達歡迎之意。
「對啊,我也是這樣覺得。不過襄佳阿姨也是啊,一點都不老,額頭上的皺紋和以前
一樣沒變多。」
我的天啊,附和別人的客套話也就罷了,沒想到詩娟竟然說出這樣不得體的回答。
「陳秘書,妳先出去休息吧。」李襄佳不滿的表情一閃即逝,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是的。」
從背後傳來的敵意好不容易要離開,但眼前這位女強人的怒氣似乎正在醞釀著,不久
前才領教過李襄佳發火的我,心中只有倒楣兩字。
不過詩娟完全不當一回事的走近沙發後坐下,而且立即將咖哩麵放從包包內抱出來在
膝上撫摸著。「是這樣的,今天來主要是想問一下襄佳阿姨對於安邦叔叔的喪事事宜,不
知道您有何打算。」
「這個我沒有任何意見,畢竟我們兩人早就已經離婚了。」李襄佳略微不滿的說著:
「能不能叫這位年輕人把貓帶出辦公室,我對貓過敏。」
非常樂意啊,我心想著。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李襄佳根本不怕貓,純粹是想用這個藉口教訓一下眼前這位不懂
事的後輩。
「唉呦,不行啦!人家沒有抱著布萊德比特二世就會害怕。」謝詩娟反而用雙手緊抱
住咖哩麵不放。「阿姨妳也知道吧,畢竟我經歷過那件事情,現在很怕一個人落單。」
(妳騙誰啊?完全是在虎爛!)
什麼時候咖哩麵改名成英俊翩翩的布萊德了?
什麼害怕一個人落單?明明就是空手道黑帶的高手,在家裡還敢親自打死小強的女生
,現在又裝的弱不禁風模樣,詩娟妳這次扯的謊話可大了。
「這樣啊,妳還沒從那件事情恢復嗎…。上次來過的年輕小伙子又為什麼陪妳來,男
朋友嗎?」
「不是啦,他是爸爸硬要派來保護我的,妳也知道爸爸過度擔心我呀。」
或許是詩娟演技過於逼真的關係,李襄佳竟然相信了這種鬼話,雖然臉上仍有不滿,
但語氣不如之前那般強硬了。
(啊,原來如此!詩娟是拿她自己親人被害的遭遇當作藉口吧,而李襄佳當然是想到
這點才不再計較。)
如果真如我所料,那麼李襄佳應該知道那件事情的始末了。如果可以的話,還真想現
在就開口詢問關於詩娟的身世之謎,只不過目前情況可不容許我這麼做。
兩人這時的談話內容早已圍繞著喪禮事宜在打轉。
李襄佳不愧是雄據媒體一方的女強人,態度之強勢宛如女王一般,不管如何就是不肯
幫忙或者是參加邦叔的喪禮;反觀詩娟,她根本是用任性千金的思考方式和對方交談,每
字每句的觀點幾乎都像是要激怒對方一樣,不知道該說是不諳人情世故還是既刻薄又高傲
。
就像是用事業版圖和人生經驗做為壁壘的女王槓上仗恃年輕貌美的驕傲公主─我這個
人微言輕的小角色只好站在一旁,只想遠離城堡內的鬥爭風暴。
所幸在談話內容緊繃到臨界點前,兩人都會很有默契的各退一步,將話題引到幾無相
關的往事閒話,不至於像上次一樣出現撕破臉對罵的場面。
「唉,襄佳阿姨還是不肯來嗎。這麼說來安邦叔叔自殺的理由應該不是為了那個吧。
」
「小娟,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原本還以為,安邦叔叔可能是顧念舊情,想要用自殺來勸告襄佳阿姨不要越陷越
深,你說對吧思勉。」
「啊…嗯!昨天我們警方在邦叔自殺的臥室內找到一些近期關於您的剪報和照片,再
加上之前邦叔是『C大兇殺案』的承辦組長,因此我們警方想要釐清這兩者之間是否和邦
叔自殺有所關連。」突然被詩娟點名讓我有點驚慌,不過我還是按照之前詩娟吩咐的內容
回答。
「哼哼,年輕人…你的意思是警方現在認為我涉嫌犯下一連串兇殺案嗎?」李襄佳不
怒反笑,老花眼鏡後的雙眼正評估著我的言行舉止,似乎是想確認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開
玩笑。
「啊,並不是您所想的那樣,我們警方現在只是想要先釐清各種可能罷了,畢竟像邦
叔這麼厲害的警察,實在是難以想像他會用自殺的方式作為結束手段。」
「對啊,爸爸還常說安邦叔叔應該是因公殉職才對。」
「國棟認為安邦是被人殺害的?」
「啊不是那樣的,爸爸的意思是安邦叔叔比較適合因公殉職這種英雄般的死法,我也
難以想像他會為了形同陌路的外人犧牲生命。」
「也就是說…」我連忙用誇大的語氣來掩飾詩娟這種無心之過,「邦叔也有可能是因
為目前調查碰到瓶頸而心灰意冷,或許一時想不開…。」
我到底在亂七八糟的說什麼啊,這藉口也轉的太硬了吧。
「好 ,就讓你們問吧,我也很好奇為何小娟會誤認為我有涉案。」
終究還是被她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