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轉錄自 story 看板]
作者: fourhorsemen (學海無涯，浮生若夢) 看板: story
標題: [短篇] 監獄裡的試驗
時間: Mon Sep 1 17:32:02 2008
A抱頭痛哭。鮮血從他的指縫流淌下來。
一點聲息也沒有，只有一具默然的軀體，躺在他的面前。肢塊、內臟、脂肪和血漿灑
濺各處。這是一幅凝重的潑墨畫。
他使勁咬著下唇，想靠痛覺和血的鹹味讓自己保持清醒。因為在夜裡，整個Ｂ棟樓的
電燈都會熄滅，他看不見任何一雙生人的眼睛，只能聽見時而傳來的呢喃和爆笑聲。
夜晚無比漫長，而當萬年後的黎明到來，獄卒會把Ａ團團圍住，像對待野獸般用棍棒打他
。他一點也不害怕。
他的眼淚潰堤，但腦中一片空白，唯有刺痛傳遞了一點生存的暗號。顫抖的左手上還
黏著獄友的髮絲。他輕輕甩掉，然後摸摸臉。
什麼也沒有。沒有光線、沒有聲響、沒有觸覺。他感覺不到自己，感覺不到心跳，感覺不
到自己剛把身邊的壯漢活活殺死。他絲毫無法體會死者的痛，對他來說那不過是一陣鮮血
狂冒的動作，與一隻豬死去沒有兩樣。
就是這樣，什麼也沒有。Ａ無法再感受到任何事物的存在；就算是他自己的存在，也
證據薄弱。他像是得了失憶症，不懂自己為何在此，為何滿身是血，渾身發冷。
他在黑暗中覷視著自己，像是一具木偶注視著一具死屍。
「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突然，一道閃電般的話語劃開這一切的空無。
他使盡全力大叫起來。
他俯下身來，想要找到方才那人聲的來源。他不僅不懂那句話的意思，也無法理解自
己為何恢復了聽覺。他的世界在翻轉，像沉入水底，無所謂上下。
他喊著、喊著，但聽不見自己吶喊。每當他張大著嘴，想要追逐上一秒的聲音，他就
越感恐懼、茫然。但那都不是他自己──他曾經以為唯一存在的自己。
那個在無盡深淵中哭叫著、敲打著，留著鮮血與淚水的東西，挖起自己的眼珠。先是
左眼，然後是右眼。原始的記憶告訴他眼窩在哪裡；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沒有痛覺，沒有害怕，沒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