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結祭賭局」已於九月八日順利結束,結局與後日談紀錄如下──
朱結祭結束了。
當滑瓢從海羅樹那裡得知結果時,他便有了覺悟。海羅樹問:「父親
大人,請您告訴我,四月十六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滑瓢心想,
他應該說嗎?說了之後,樹會怎麼看他呢?
──還不到服輸的時候。滑瓢笑了,輕聲說:「三天後,來我房裡,
我會告訴你。」
事不宜遲,滑瓢找機會替身到苑文身上拜訪土蜘蛛。當然,他不是土
蜘蛛的對手,不可能殺了他。但至少要知道土蜘蛛的動向。他以苑文的身
份恭敬地問:「大人,與滑瓢的賭局,您打算怎麼做?」
「我只擔心現在組織內的動亂。」土蜘蛛思考著:「滑瓢可能與言語
道斷的死有關,這事已傳出去了。對大人忠心的妖怪們與滑瓢的手下真打
起來,哪邊贏了都沒好處。苑文,我要立刻開個會,不用太多人。我要談
談怎麼壓住這場混亂。」
「瞭解。」本來認為土蜘蛛都不管事,想不到這麼深思熟慮,滑瓢有
些驚訝。既然土蜘蛛要求立刻,那以苑文的身份繼續行動比較妥當。他依
土蜘蛛吩咐找來了夢野蒔蘭等人,土蜘蛛簡單地說明了方針:放出他會與
滑瓢談談的消息,以此要求各方勢力稍安勿躁。
「我會與滑瓢單獨會面。沒必要殺他,我只想知道他為何這樣做,如
果理由夠好的話,也許能說服其中幾個派系。」
「大人,」蒔蘭憂心地說:「要是滑瓢大人替換到您身上怎麼辦?不
讓平安京大人與您在一起嗎?據說滑瓢大人的能力對平安京大人沒有用……」
真慘啊,滑瓢在內心自嘲。朱結祭前,夢野蒔蘭還是自己這一邊的,
現在卻已開始幫土蜘蛛想主意。她說的沒錯,鵺那傢伙正體不明,如果是
他,也許確實無法替換到他身上。
「就算不能替換到平安京身上,替換到我身上,平安京又如何能察
覺?而且,就算以我的身份走出去,除非他永遠不再替身,不然我總會知
道。那他就只剩亡命天涯的選擇,這於他何益?」
太天真了,滑瓢心想。亡命天涯,總能東山再起。土蜘蛛啊,你果然
沒有統領群妖的資質。
之後,滑瓢以苑文的身份回到住所,卻聽到手下紛亂的聲音:「不好
了!滑瓢大人……呃?」
「我就是滑瓢。」滑瓢懶洋洋地說:「怎麼了?」現在怎麼亂他都不
意外了。
「夜明縷帶著他的手下殺過來了!說如果我們不放行,就把我們全殺
了!」
「你們不是他的對手,讓他進來。」
「大人!可是……」手下慌張地說:「他一定是來殺您的,您快逃
吧!我會找我們中幾個比較強的擋住他們……」
這個傻子,滑瓢感慨著。就算逃了,又能如何?夜明縷會一直追著他
,直到他死為止。但他忍不住心想,只要有這些妖怪仍支持他,他就有義
務做些什麼。所以,還不到認輸的時刻。還不能告訴樹真相。還有反擊的
機會。
就算從此之後不再替換,也要竊據土蜘蛛的身份,能多久是多久。
「我現在要去找土蜘蛛,等我回來,我會對付他。」
「大、大人,請等一下,也許土蜘蛛也想殺您……」
「要逃避與土蜘蛛見面是不可能的。」滑瓢說:「幫我傳話去吧,讓
夜明縷進來。」
等手下離開後,他寫了一封留給樹的信。這封信,不到最壞情況是不
會被樹看到的。為了以防萬一,他將金色的驀霢墨帶在身上。之前在瀛社
詩會上,他雖未搶到殺人鬼K的墨,卻搶到了筆。驀霢墨是不會乾的,而
這枝筆上的墨,大概還能使用三次。
他不認為自己會輸。他不敢小看土蜘蛛,但他對逃脫有絕對的自信。
而且,只要有金色驀霢墨,幾乎沒有做不到的事。
接著他找來另一位手下,與他一起去見土蜘蛛。並不是害怕,而是必
要的行動。
他打算以苑文的身份前往。
之所以這麼做,是用土蜘蛛親信的身體去威脅土蜘蛛不下殺手。其實
,只要在土蜘蛛下殺手前替換到土蜘蛛身上即可,但這樣一來,只要土蜘
蛛埋伏了其他妖怪,情況就會變得十分麻煩。如果用自己親信的身份去,
可能就陪上了親信;如果不用親信,只是在現場增加一個敵人。但如果用
苑文的身份去,再加上一位手下陪著,就等於暗示土蜘蛛:若你下殺手,
我可以在緊要時刻替換到手下身上,則苑文必死無疑,接著只要再替身到
土蜘蛛身上,土蜘蛛便白白犧牲了苑文樂喜。
無論土蜘蛛是否埋伏著妖怪,為了苑文樂喜,他都不該下殺手。
這時,兩名妖怪前來拜訪。一位是夢野蒔蘭,另一位是土蜘蛛的手下
百百目鬼,名叫萍杏守月。之前土蜘蛛召開的會議,她也有去。守月說:
「苑文大人……不,是滑瓢大人吧?為了妖怪的未來,土蜘蛛大人請您一
談。」
「我知道了。」
他帶著手下走進土蜘蛛的房間,不知為何,土蜘蛛的眼神竟比平常還
兇狠。他說:「滑瓢,我只有一件事想問,你到底為何殺了言語道斷?既
然你賭輸了,這就是我的要求。」
「我也想,你會問這問題。」滑瓢微笑:「但你不一定能理解。」
「你不妨試著說服我。」
「好吧。這也許是個需要長談的話題。」滑瓢坐下,開始將自己這五
十多年來的心事緩緩道來。這些話,土蜘蛛有可能瞭解嗎?他不知道,但
就只是不斷訴說。
──等滑瓢注意到,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言語道斷大人不是為了任何人、任何事來到臺灣,她沒有目的,也沒
有執著。但臺灣有著絕好的條件,只要言語道斷大人積極一些,讓滑瓢有
更多施展身手的空間,日本妖怪是可以獨霸臺灣,甚至凌駕神務局的。
明明可以做到,為何不這樣做?
滑瓢不相信言語道斷大人完全不懂自己的心情。那麼,為何言語道斷
大人視若無睹?其實滑瓢非常清楚──
言語道斷大人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妖怪改變自己。
那麼,滑瓢終於變得難以忍受,便是無法避免的命運。
妖怪的心,只會往一個方向前進,所以很容易鑽牛角尖。選擇以臺灣
作為大展身手的新舞台,滑瓢無法接受自己的付出都是白費的。隨著時間
過去,滑瓢已經無法放棄臺灣,他已經無處可去,只剩下這裡了。
終於,要讓自己的苦心能開花結果,只剩下一種辦法。
如果言語道斷大人已經成為阻礙,就只能鏟除她。
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當滑瓢說到激動時,他的聲音甚至為之改變,他漸漸無法掩飾自己的
心情。但土蜘蛛始終喝著酒,冷漠聽著。等滑瓢說完,土蜘蛛問了一句:
「這就是你的動機?」
「這就是我的動機。」
「無聊。」
「你這麼想,我不意外。」滑瓢笑了:「因為你不是我。」
「但言語道斷死去那天,你引開守衛製造混亂的手法,我認為很有意
思。」土蜘蛛說:「若不介意,能告訴我具體的做法嗎?」
「事到如今,說這些有意義嗎?」
「當作送我的禮物,如何?」
「好吧。」滑瓢嘆了口氣,接著便說起當天的事。土蜘蛛聽得津津有
味,等滑瓢說完,他微微一笑:「原來如此……大約八成吧。」
「八成?」
「與我的推理相符之處。」
BGN:http://www.youtube.com/watch?v=IO9AKnb1vww
這時滑瓢忽然覺得奇怪。
土蜘蛛怎麼會推理?據他所知,土蜘蛛並沒有聽到那些證詞。既然沒
聽到,他怎麼可能推理?只聽土蜘蛛說:「謝謝你,滑瓢,證實了我的想
法。那麼,我也會把你想知道的告訴你。不過,你差不多該死了。」
接著他一揮手,滑瓢瞬間替換出去。只要替換到手下身上,苑文就死
定──
咦?
滑瓢怔怔地看著手下的屍體。難怪自己替換不出去,因為土蜘蛛剛剛
殺的是那名手下。但是……為什麼?就算如此,他也還是可以替換到土蜘
蛛身上……為了自保,他應該現在就做!
他站起來。
替換吧。只要替換後再殺掉苑文就行了。只要替換他就不會輸了!只
要──
但他無法替換土蜘蛛。
他不敢相信。
臺北地方異聞 Stage 4
-Results-
苑 文 樂 喜
滑瓢震驚地看著土蜘蛛。只見土蜘蛛揮了揮手,說道:「你現在一定
不懂怎麼了吧?放心,我會告訴你。現在被你替身的苑文樂喜要我向你轉
達三句話,你聽好了。」
「第一句。『滑瓢大人,您的替換確實令人防不勝防,但只要知道您
會替換,要防著您,也不是做不到。』
「滑瓢啊,雖然你幾乎朱結祭過後馬上就替換到苑文身上,但土蜘蛛
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已經替換了。原因很簡單,因為土蜘蛛跟苑文在朱結祭
前就討論過,如果沒有說出暗語,就表示不是本人。然後,只要不是苑文
說的話,都不用相信,這是為了把情報範圍極小化,以免你從路人甲乙丙
那邊偷聽到了暗語。
「所以土蜘蛛要你去開會,完全就是為了欺騙你才進行的布局。在那
場會議上,其實開了兩次會。第一次,他講完真正的計畫後,就立刻要求
夢野蒔蘭把現場除了他們兩人外所有人的記憶消除,並開了內容無關緊要
的第二次會。第一次會議上,你一定很慶幸有偷聽到吧?可惜你已經不記
得了。
「第二句。『因為差不多是驀霢墨登場的時候,所以我請它退場了。』
「事情怎麼會變這樣?這就是第一次會議的真正內容。簡單來說,就
是在確定你已經替換了苑文的瞬間,請百百目鬼發動能力,偷走你身上的
驀霢墨。怎麼確定呢?當然就是請百百目鬼問你本人啦,如果你承認了,
蒔蘭就會立刻發動能力,在百百目鬼的記憶中植入一段話:『土蜘蛛大人
要你立刻偷走滑瓢身上所有的東西,不要發問,立刻動手』,這樣就能當
著你的面傳話了。意外地簡單對吧?
「最後是第三句,苑文說只有情況變成如此才有必要說。她說『滑瓢
大人太心軟了,如果真的打算取代土蜘蛛大人的話,應該在替身成我去跟
土蜘蛛大人對話時就直接動手,不該等到現在。』但雖然她這麼說,你的
詭計也還是不能完成啦,因為我一直隱藏自己身形,跟在土蜘蛛旁邊監視
一切。為了完美隱藏替換到土蜘蛛身上,你一定會選只有你們的時候動
手。但只要這樣做,你就完了,因為我會馬上殺了土蜘蛛,也就是你,畢
竟你無法替換到我身上。」
有著土蜘蛛面孔的妖怪笑了:「傳話完畢,這應該可以解開你的困惑
吧?所以,你可以死了,有什麼遺言嗎?」
滑瓢沉默不語。
他在想什麼呢?是否不甘心呢?數百年來的心機暗算,讓他不會把自
己真正的心情表露出來。但是,他最後的話,卻很難掩飾他的心情。他說
:「真噁心……我剛剛那些話,是對土蜘蛛說的,而不是你──平安京夜
鳥。」
「我會如實轉達他的。放心,妖怪不會忘記任何事,我向你保證,絕
對一字一句絕不缺漏地轉達。」
「我很好奇,既然我馬上就替換了苑文樂喜,她到底是怎麼跟你說這
麼多話的?」
平安京拿出一封信:「朱結祭一結束,她就把這封信給我了。」
「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在朱結祭前就策畫好的?」
「不錯。」
滑瓢沉默不語,嘆了口氣:「你會把我說的話告訴土蜘蛛?」
「你希望的話。」
「好吧……那麼,我接下來的話也傳達給他。」
「無聊的信差工作,在此接下。」
滑瓢並沒有馬上說話,是因為他珍惜生命中最後的時光嗎?沉默許久
後,他終於開口:「明明是只會喝酒的酒鬼……總算讓我見識了。我與你
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你比我會識人、用人得多了。真是,這些年來還真
的小看你了,但死前能知道你的真面目,倒也不枉。」
他站起身,哈哈大笑:「好,也好!老夫九泉之下,期待你將言語道
斷大人的妖怪帶得有聲有色!我的人,你都拿去用吧!愛怎麼用就怎麼
用!不要讓我失望啊,土蜘蛛!」
然後他做了一件事。
誰也沒想到這件事。
就連平安京夜鳥也沒想到。
滑瓢最後的下場,居然是自殺。不過,這也許是他維護尊嚴的最後手
段。平安京當真有心,當然可以阻止。但他沒這麼做,也許可以視為一種
仁慈吧。讓這個妖怪,最後居然能選擇自己希望的死法。滑瓢死後,他的
所有妖術都解除了,苑文樂喜也從異界被釋放回來。
她一回來,便看到了平安京。她瞭解到自己的計畫確實執行了。但這
個妖怪──也許這正是她恐怖的地方,居然連一絲喜悅得意都沒有。
她只是說:「我去向土蜘蛛大人報告一下,任務已經完成。」
海 羅 樹
樹,如果你看到這封信,就表示我已經不在了。對於四月十六日那天
的事,我要向你道歉。我確實騙了你。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曾經很忠於言
語道斷大人,即使是現在,我也很尊敬她。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為何我要設計殺死她,只好說謊。也許你不能諒解,但我不希望你知道,
在這後面曾發生過這麼骯髒的事。
現在我已無說謊的必要,對於我說過的謊,我無法為自己辯護。但我
希望你知道,無論我說了多少謊,我都沒一絲半點害你的意思。至少這件
事,我能自信地說出口。
在我死後,如果你要繼續留在組織中,最好與我有所切割,只要說你
是被我欺騙就行了,畢竟這是事實。如果你要離開組織,我希望你能離開
臺灣,回到日本,這樣比較安全。我的遺物全留給你,你知道在哪。粟生
也會幫你,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就問他。雖然,即使是他,也不能瞭解我
所有的心情,但要回答你的問題,應已足夠。樹啊,祝你幸福。
義父筆
BGM:http://www.youtube.com/watch?v=uEBnteQFkW8
夜 明 縷 舞 鳴
在發現害死言語道斷大人,殺死鐵賀野風的犯人居然是滑瓢後,夜明
縷又驚又怒。他一回府第,立刻召集全族:「殺害鐵賀的兇手已經知道
了。鐵賀的仇就是我們全族的仇,我們要討回公道。」
「是誰!」「是誰殺了鐵賀!」「血債血還!」
看著憤怒的鴉天狗們,夜明縷沉聲道:「是滑瓢大人。」
這話一出,鴉天狗們大驚失色。怎麼也想不到會是滑瓢!難道鴉天狗
一族要與三巨頭之一作對?本來還氣得跳腳的鴉天狗們,瞬開安靜下來。
但夜明縷叉著手,靜靜地說:「不只如此。連言語道斷大人的死,也是滑
瓢大人的計畫。」
「什麼?」「怎麼會……」「滑瓢那傢伙……竟做出這種事!」
本來冷卻的溫度,再度沸騰起來。為了族人,他們什麼都能做,但要
與勢力龐大的滑瓢為敵,也難免猶豫。但如果滑瓢竟害死了言語道斷,那
他們就有了大義,沒有什麼能阻止他們了。夜明縷伸出手,喝道:「走
吧!不用濫殺無辜,但擋我們者死!滑瓢必須付出代價!」
連從長計議都不用了,鴉天狗們展翅飛出宅第,殺氣騰騰地前往滑瓢
住所。這本來是個禁區,若非滑瓢親信,不准接近。妖怪們看到夜明縷他
們,喝令他們停下,但夜明縷手按寶刀:「在下今日必要見到滑瓢大人,
為此,就連同族妖怪都敢斬殺!你們擋得住我嗎?」
若非夜明縷,這話也不能將那些妖怪嚇得膽戰心驚。但就這樣讓他們
過去,卻也做不到。這時──
「讓他們過去。」一個青衣妖怪出現,其他妖怪紛紛退開。青衣妖怪
說道:「夜明縷先生,滑瓢大人命我前來帶路,請。但請您的族人迴避,
因為院裡容不下這麼多人。」
「好。你們在此等我。」夜明縷說,接著便隨那名妖怪前往滑瓢住
所。在迎賓室裡,其他妖怪為他奉上茶與甜點,夜明縷卻拒絕了。他說:
「我只要見滑瓢大人。」
「滑瓢大人正與土蜘蛛大人談話,請稍候。」
土蜘蛛大人嗎?確實,夜明縷在朱結祭上已聽過賭局的事。那麼,現
在便是在處理這事吧?不知土蜘蛛大人是否知道滑瓢害死了言語道斷大
人?如果知道的話,他會怎麼做呢……
喝著茶,夜明縷等著。然而,時間過去,他終於等不下去了。
「滑瓢大人再避不見面,就別怪我失禮了。」他站起來,旁邊的妖怪
被嚇得退開。這時,剛剛那名青衣妖怪臉色慘然地走入。他看著夜明縷,
臉上帶著憤怒與哀傷。
「怎麼……」
「滑瓢大人死了!」青衣妖怪嘶聲道:「如你所願了吧?這就是你來
的目的吧!真遺憾,他沒死在你的手上,他自殺了!」
夜明縷大吃一驚,而青衣妖怪則痛哭出來。鴉天狗之首默默走向門
口,心中五味雜陳。
「……罷了。」
他展翅飛去。
夢 野 杏 子
「是嗎?」杏子喝著酒,低聲道:「滑瓢他死了。」
「我聽說是如此。」夜明縷說。
「你信?」
「不知道。」夜明縷說:「詐死也許能活命,但他又還能做什麼?而
且土蜘蛛大人不可能完全不管,如果連土蜘蛛大人都說滑瓢死了,那應該
就是真的。」
杏子看著天空,但今天是沒有月亮的日子,只有星星閃爍。她沉默良
久,說:「我想那是真的。如果滑瓢真的自殺死了,我不意外。不如說,
當我們今天找出真相,就注定他的命運了。」
所以我們都在殺害滑瓢這事上推了一把。杏子心想。但她有些難以釋
懷。滑瓢死了,就給言語道斷大人報了仇。但就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滑
瓢自殺了,連怎麼死、有沒有辯駁都不知道。明明如此,自己卻是滑瓢死
亡的原因之一。
但那又如何呢?光自己一人,是殺不了滑瓢,報不了仇的。所以,她
只能推理。在那之後事情會怎麼發展,已不是她能控制的。然而她已經預
見到,滑瓢之死會引起一陣暴風,這陣風會把多少妖怪捲進來?他們的未
來會變得如何?
她感到不安。
但是──
「喝酒吧。」杏子微微一笑:「就先……對了,敬言語道斷大人吧。」
主 獄 光 流 道
當平安京夜鳥和夢野杏子推理到一半時,主獄就認為犯人大概是滑瓢
了。而且擂台進行到現在,根本就沒有人作弊。滑瓢說土蜘蛛那邊會有人
作弊,說不定也是謊言。
再想得深一點,也許朱結祭賭局根本就無關兩人的領導地位,而是滑
瓢鏟除異己的手段。念及於此,主獄便對作弊再也提不起興趣,只對旁邊
的夢野蒔蘭說:「我們去幫茨木異人加油吧。」
朱結祭結束後,主獄忍不住想,為何平安京夜鳥會來到朱結祭?這個
時間點也太巧了。而且,平安京「正體不明」,簡直就是滑瓢的剋星。難
不成──
當天深夜,滑瓢自殺的傳聞在妖怪間傳開,不知是真是假。不知為
何,主獄並不驚訝,但她很擔心這個組織的未來。第二天,她求見土蜘
蛛,直接問說:「土蜘蛛大人,對於言語道斷大人留下的這個組織,您打
算怎麼做?」
土蜘蛛沉默不語,接著忽然說:「某種意義上,我很羨慕言語道斷。」
「什麼意思?」
「如果死的是我,她絕不會懷念我。不,應該說,正因妖怪不會忘了
任何事,所以對她來說,我就算死了,也跟活著差不多。但言語道斷死
了,我卻會懷念她。」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土蜘蛛苦笑:「你問我打算怎麼做,我尚未決定。
不過主獄啊,你不用依賴我的決定,如果有想做的事,何不就去做呢?你
不用問我打算怎麼做,問你自己打算怎麼做就好了。」
「但我只是一介小卒。」主獄不滿地說:「就算想做什麼,也沒有那
個立場。」她的意思是,在上位者本就該負起責任,怎麼可以要求下位者
自己行動呢?
「如果你是顧忌這個,」土蜘蛛說:「那你就跟苑文談談吧。」
「苑文?苑文樂喜?」
「為了避開接下來最大的風暴,苑文正努力著。同時,只有你們這些
有心的妖怪齊心協力,才能渡過這個難關。去吧,主獄光流道,所謂的三
巨頭已經不存在了,這個組織需要革新,但那要由你們去做,而不是我。
」
主獄忽然瞭解他的意思。她大吃一驚,心中充滿各種情緒。先是憤
怒,但她漸漸能瞭解。原來如此,原來土蜘蛛對言語道斷大人是懷著這樣
的感情嗎?這個組織,在言語道斷大人死後,對他來說就一點意義也沒有
了……
真過份的上位者,但自己有什麼立場苛責他?就連自己也認為,土蜘
蛛不適合當領導者,因為他一直脫離權力中心。
這也是當然的,因為他真的一開始就對權力毫不關心啊!
「我瞭解了。」主獄淡淡地說:「我會去找苑文……」
她轉過身。
「保重……土蜘蛛大人。」主獄開口說,心想,不知這是不是最後一
次見到土蜘蛛。
夢 野 蒔 蘭
在朱結祭上,夢野蒔蘭心情複雜。本來想幫滑瓢大人獲勝,想不到滑
瓢大人居然是害死言語道斷大人的兇手……為何滑瓢大人要這麼做?事到
如今,雖然本來不親近土蜘蛛大人,但也完全不想幫滑瓢大人獲勝了……
最後茨木童子獲勝,蒔蘭雖然也鼓掌拍手,內心卻沒有多開心。這麼
一來,如果要在組織中生存,就非得依靠土蜘蛛不可了。但土蜘蛛大人好
可怕,不怒而威,蒔蘭光看到他就想躲起來……
唉,但也沒辦法了,先想想該怎麼跟土蜘蛛派的妖怪打好關係吧。就
在她這麼想時,背後有人叫她:「夢野蒔蘭,私下談談好嗎?」
她回過頭,是苑文樂喜。
「苑文姐,怎麼了嗎?」蒔蘭有些驚訝,她很少跟苑文說話。
「沒什麼,只是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
「是啊。接下來土蜘蛛大人直接對你下的兩個命令,希望你能不要抵
抗地照辦,不知道成不成?」
咦?
蒔蘭的視野扭曲了一下,她意識到自己被能力攻擊了。這讓她退了一
步,但不知是不是能力的效果,她並不特別害怕。她說:「你……你是要
我幫土蜘蛛?」
「是啊。剛剛你也聽到推理了吧?滑瓢大人害死言語道斷大人,這不
可原諒。為了幫言語道斷大人報仇,我想借用你的力量。」
「我也想幫言語道斷大人報仇。就算你不用能力,好好地說,我也會
幫的。」
「我瞭解,但請你見諒。」苑文笑了笑:「因為人心是不可信的,我
等就像走在鋼絲上的人類,犯不得風險。事情結束後我會向你道歉,請你
作好心理準備,隨時會需要你的能力。」
「我知道了……」
「多謝。」苑文轉身離開,蒔蘭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緊張起來。不
過,如果能幫上土蜘蛛的忙──
也許這是個不錯的開始,蒔蘭心想。
不,不讓它成為好的開始不行。在言語道斷大人死後,她已經找不到
自己在組織中的理由了。如果能找到什麼自己能做的事,也許就能成為一
個好的理由。就算,這是為了對付滑瓢大人也一樣……
神 酒 了 然
朱結祭結束了,最後沒有發動「一個都不留」的能力。但都擬好名單
了,他就拿去給上司苑文樂喜看看。苑文看著名單,慢慢點頭,說道:「
很好、很好。不過只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啊?」
「你怎麼不把我列上去算了?」
「啊?」
「這什麼名單啊!」苑文忍不住叫道:「幸好我有跟你說過,要先跟
我講才能發動能力。海羅樹就罷了,你為何要列緋離府麻呂?你有他是作
弊組的證據嗎?這就算了,你還把盧伴磊在列上去,我可清楚得很,這個
人絕對不是滑瓢側的。」
「大、大人您是怎麼知道的?」
「你不必知道。你又是為何要殺庵雨灯和夜行少女?他們的目的明明
很明顯,只是要復活他們的父親而已。」
「可、可是裁判大人說不樂見……」
「我是要你殺幫滑瓢作弊的人,可不是要你殺一些只是看不順眼的
人!」苑文生氣地說,接著冷靜下來:「……算了,反正沒造成什麼不良
後果。」
「大人息怒,」神酒連忙說道:「是屬下做錯了,下次屬下一定會更
認真地處理問題,照大人說的行動!」
苑文沉默片刻,說道:「好吧,剛好我需要一個人手。我要你去監視
法務主獺槻。可別驚訝,這個人是個偵探,卻也是妖怪。為何要監視他,是
因為土蜘蛛大人想知道他的動靜。如果你被抓到的話,只要說你從五年前
開始監視就行了。」
「這樣說就行了嗎?」
「對。他就算發現你也不會殺你,放心吧。別忘了跟他說,土蜘蛛大
人很關心他。就這樣。」
「是,不過……這個妖怪到底是誰?為何土蜘蛛大人這麼關心他?」
「這你不用知道。快去。」
「是、是的,屬下遵命!」
神酒說完便連忙離開,至於他被法務主發現,那就是後來的事了。
白 羽 騎 士 藏
「庵雨先生,所以你們要回中國去了嗎?」白羽問道。
「嗯,因為我們答應過別人了。」戴著面具的魍魎說。
白羽有點遺憾:「好可惜,難得成為朋友了……」
「如果你哪天來中國,可以來找我們喔。」姑獲鳥笑著說:「我們帶
你去玩。」
「好喔。」白羽燦爛地笑。
這場朱結祭,似乎被捲入了莫名其妙的事件。因為自己似乎某個中國
上古神祇有關,所以被魍魎和姑獲鳥找上,希望自己協助他們尋回那位上
古神祇的靈氣。不知為何,被他們這麼一說,白羽才發現自己似乎真的能
感應到那些靈氣。
幸好最後有順利尋回所有靈氣,而且剛認識的朋友日出梨華實似乎也
要找那位上古神祇,所以自己等於一次幫到很多人,真是太好了!而且茨
木先生也沒事,本來聽說有人要在朱結祭上作弊,還非常擔心呢,幸好最
後茨木先生還是贏了。
「那麼,有緣再會。」魍魎說。
「嗯……啊,我到了中國該怎麼找你們啊?」
「如果你真的到了中國,我們會知道的。」姑獲鳥笑著說:「不過別
這一兩年內來,也許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忙呢。」
「好,那有緣再會。」
中國啊……白羽心想,自己才在臺灣出生不到一年,連臺灣是個怎樣
的地方都不知道,所以還沒考慮過離開這片土地的事。不過,兩年後……
不,還不知道呢。也許總有一天他會前往其他國家,但不會是最近的事。
而且,他會期待那一天──
在其他國家,遇到熟悉的朋友。
音 紅 咲 檻
「──也許你以為你贏了,但你逃不了失敗的命運。不是因為你是網
中蝴蝶,而是因為這個夜晚,早已是蝴蝶之夢啊!」音紅咲檻敗中求勝,
一瞬間從她腳邊綻出了朵朵彼岸花,豔紅似血,如海浪般向外推出。緊接
著櫻花如雨落下,誰都沒看見發生了什麼事,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茨木異
人已經被打敗了。
音紅雖獲得了第二勝,但從剛剛聽到的傳聞中,她漸漸不關心勝負
了。她聽說滑瓢在自己身上下了賭注,這本來沒什麼,但隨著平安京夜鳥
出現,進行推理,似乎有了滑瓢曾對言語道斷大人不利的線索。
那個人害死了言語道斷大人?她想起了與那位大人的交流,想起那位
大人看著庭園中枯山水的表情……
不能原諒。
在下一場擂台賽中,音紅被夜明縷擊敗,但無論是裁判或旁觀者,都
是看到音紅打敗了夜明縷。音紅忽然想起滑瓢在她身上下注的事。
──有人作弊。
荒謬極了,簡直不能接受。如果那個人這麼想贏的話,那音紅絕不讓
他如願。
「裁判,我不玩了。」
她爽快地說,接著便退出擂台比賽,全心幫夜行少女尋回父親的靈
氣。這麼一來,朱結祭的賭局,滑瓢便只剩下敗北的命運。等朱結祭結
束,她隻身前往滑瓢居所,卻聽說了滑瓢自殺的事。
一時間音紅悵然若失,本來打算為言語道斷大人報仇,但幕後的巨惡
居然自殺了。才正聚起濃濃殺意,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她坐在屋頂上看著
天空,發呆了好長一段時間。
「──算了。」她忽然一笑:「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未來的事。」
她站起身,想起幾天後,夜行他們就要回中國去。本來只是想去送
行,但現在想想,乾脆跟他們一起到中國算了。夜行的父親是個怎樣的
人,音紅也很想看看。而且,之前也沒去過中國。
「好,就這麼決定!」如此這般,音紅作出了旅行的打算,準備離開
臺灣。
茨 木 異 人
茨木聽到滑瓢自殺後,立刻去找土蜘蛛。一見土蜘蛛的面,他立刻一
拳飛出。這一拳頗有驚天動地之勢,但土蜘蛛卻單手接下。
茨木笑了。
「看來你是本尊沒錯。」
「你怕我被滑瓢替換了?」
「可能性不是零吧。」茨木問:「滑瓢真的死了?」
「嗯。」土蜘蛛表情有點複雜:「連我也沒想到會是如此。本來,我
想他會有更多掙扎的手段。就結果來說,我還是不瞭解他。不,也許該說
我從未想瞭解他過。」
「沒有誰可以瞭解誰的。如果他真的害死了言語道斷,那自殺還便宜
了他。」
「是啊。」
「怎麼,你看起來並不開心?」
「有什麼好開心的?」土蜘蛛懶洋洋地說。
「你給言語道斷報仇了。」
「嗯……是啊。」土蜘蛛忽然微微一笑:「那麼,喝酒吧。這次朱結
祭我沒去參觀,真是抱歉。很久沒跟你好好痛飲,趁這機會,來喝個夠吧!」
「當然。」
但茨木一直覺得有些不協調。為何土蜘蛛看來這麼疲憊?等他們喝到
天亮,茨木異人注意到土蜘蛛一直望著窗外。忽然間,茨木瞭解了。不,
應該說是猜到了。他說:「你想回日本去?」
「可以這麼說。」土蜘蛛微微笑道:「我還沒決定。」
「這樣啊。」茨木喝了碗酒:「你何時決定,跟我說。我送你一程。」
土蜘蛛看茨木一眼:「你打算如何?繼續留在臺灣?」
「可能也會回日本去吧,但我不打算跟你同行。」茨木說:「你的表
情,就像是只想自己一人回去。」
「哈哈哈,你真是在奇怪的地方特別敏銳。不過,還很難說呢。總覺
得我還有想看的事……」
「什麼?」
「誰知道呢。」土蜘蛛沒正面回答。
「反正對妖怪來說,時間根本不重要,你可以慢慢考慮。」
土蜘蛛再度喝了口酒,笑而不答。茨木也沒說話,他們就這樣繼續喝
下去,誰都不敢來打擾他們。
須 磨 離 川 九 世
結果,魍魎他們還是找回了顓頊所有的靈氣,覺心想。他覺得有些惆
悵,也有些後悔。為何他沒注意到魃的心情呢?自己憎恨顓頊是有道理的
,這幾千年過去,就算回天界也未必有意義,一定都變了。
但魃認識的諸神說不定還在,她應該是想回天上的。如果顓頊當真復
活,魃……可能回到天界嗎?一度絕地天通的顓頊,有可能重新打開天地
之間的道路嗎?覺很難想像。
但是,就算天地被分開,顓頊說不定真有回天界的方法。如果做不到
,魍魎他們應該也不會這麼想讓顓頊復活。
那麼,也許這是勉強能被稱為「希望」的東西也說不定。
「魃……你不去嗎?」須磨離川問。
「去哪裡?」
「去追魍魎他們,問看看有沒有回去的方法。」
魃想了想,問說:「你呢?不回去嗎?」
「不。現在天界應該沒有我認識的傢伙了。」
「……我也不知道呢。都這麼久了……」魃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出來
:「但就像你說的,我還是去吧。如果知道怎麼回去了,我再來告訴你。
至少,我會讓你知道天界變成了什麼樣子。」
「謝啦。」須磨離川笑了笑。
但他知道,也許他們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日 出 梨 華 實
一開始,須磨離川九世的提案真是再合理不過。
既然不知道魍魎他們打算怎麼復活顓頊,那就假裝成自己也希望顓頊
復活,願意協助他們,以此探聽他們到底要怎麼做。也正如須磨離川所料
,魍魎馬上就告訴她顓頊被分成五個部分的事。
但隨著在朱結祭上散布謠言,魃覺得越來越難受了。
如果顓頊復活了,也許就能回家……真的嗎?似乎有可能,但她還是
痛恨顓頊完全不考慮下界諸神就強行絕地天通。如果顓頊復活了,連談條
件的機會都沒有,恐怕只能哀求他。事到如今,難道要顓頊可憐一下自己
嗎……
然而,讓顓頊復活的條件,終究齊全了。
既然無法狠心殺死魍魎,那就沒有人能阻止顓頊復活。也許就像須磨
離川說的,至少該聽聽魍魎他們怎麼說。於是魃笑了:「如果知道怎麼回
去了,我再來告訴你。至少,我會讓你知道天界變成了什麼樣子。」
於是她化為人形,前往基隆港。人潮洶湧的港邊,她終於找到了庵雨
灯等人。
「啊……看到人了。喂!魍魎──」
忽然她停了下來,不祥的氣氛讓她說不出話。她看著的不是庵雨灯,
而是站在庵雨灯對面,一位中性、美貌,穿著華貴漢服的長髮男子。
庵 雨 灯 與 夜 行 少 女
在從知良木身上取出靈氣後,庵雨灯鬆了口氣。
終於。
過了數千年,終於能讓父親復活了!這麼一來,就可以向那些排擠他
們的諸神討回公道。因為他們保證過不會在臺灣復活父親,所以他們很快
地買了船票,準備坐船回中國去。
「嗨,夜行,我也來囉!」音紅咲檻撐了把小洋傘,穿著紅色禮服,如
貴婦般地登場了。
「音紅,你真的要跟我們回去嗎?」姑獲鳥問。
「我對中國也有興趣啊,而且我還可以保護你們。」音紅笑道。
也是,庵雨心想,只要有音紅在,就沒什麼好怕的。都已經走到這步
了,要是再出什麼意外,那可無法接受──
忽然他感到了視線。
「誰!」
庵雨回頭。
「哥哥,怎麼了?」夜行問。
庵雨沒回答,只見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一名美貌的長髮男性向他們
緩步走來。乍看之下,還真難看出此人是男是女,但他身上的氣質很協
調,感覺並不妖異。
「你是……」夜行問道。
男子微微一笑:「你們好,不過我不是來找你們的。我有事想與絕地
天通的帝王談談。」
──令人毛骨悚然。這人是誰?為何知道他們打算復活顓頊?本來庵
雨以為他們到了中國才會受到襲擊,怎麼會在臺灣就遇到知情的人?只見
音紅站上前去,不失優雅又帶著傲氣地說:「你是何人?打算做些什麼?」
「只是交易罷了。」男子雖帶著笑,眼神卻有些冰冷:「庵雨先生……
不,還是就稱您為魍魎吧。正如你所知,要復活令尊,必須要會齊皮、肉
、骨、髓、心五個部分。但光是這樣還不夠。我比你更清楚,要讓令尊復
活,還差了哪個部分。」
「……說來聽聽。」庵雨冷冷地說。
「說也無妨。」男子悠然道:「不過,希望你們瞭解,這是交易──」
「你想要什麼?」
「很簡單,我只要──」男子說出了他來到臺灣的最終目的。
法 務 主 偵 探 社
──滑瓢策劃了言語道斷的死。
當法務主意識到這件事時,內心燃起了一絲怒火。本來他以為自己不
會動怒,但妖怪果然是不會忘記過去的,就算拋下過去,也無法忘記。雖
然不知為何滑瓢要這麼做,但動機已經不重要了。
回到偵探社後,法務主便說:「知良木小姐,你能回組織內幫我調查
一下關於滑瓢的情況嗎?」
「您是指……滑瓢被告發後的情況嗎?」
「對。」
很明顯,因為平安京夜鳥的介入,已經有許多妖怪知道滑瓢做的事,這
勢必在組織內引起一番騷動。但這會有什麼後果,卻很難說。也許滑瓢會
逃跑,也許組織內會派系間宣戰,也許土蜘蛛會殺了滑瓢……
但如果滑瓢逃走,法務主不會放過他,無論他跑多遠都會追上去。
「我無法保證能讓您滿意。」知良木說。她很清楚法務主的意思,知
道只要滑瓢活著,法務主就打算抓到滑瓢。但她不一定能掌握滑瓢行蹤。
「你不用讓我滿意,只要盡你所能地去看就好了。」法務主說:「在
這麼多騙局中,我需要你看穿未來的能力。我要你告訴我你看到的事實、
真相、還有未來的發展。你沒看到的部分,就由我來補足。如果我辦不到
,那也不是你的錯。」
「瞭解,我盡力而為。」
法務主點點頭,知良木則很快地採取行動。法務主倒了一杯酒,心想
,除了滑瓢外,還有另一件麻煩事。苑文樂喜曾暗示知道自己的身份,再
加上之前茨木異人這麼簡單地找上自己,這可以很簡單地導向一個結論。
──土蜘蛛有派人監視自己。
這可不是讓人開心的事,法務主心想。但這無需麻煩知良木,自己的
事自己解決。至於法務主後來逮到神酒了然,並扁了他一頓,那就是後話
了。
知良木則開始調查滑瓢的事,並很快得到了滑瓢自殺的消息。雖然她
看到了很多洶湧的暗潮,但滑瓢自殺應該不是假的。雖沒想到滑瓢居然這
麼簡單就死了,但也不是不可預料。
該說多行不義吧。
回到偵探社向法務主報告後,法務主只是應了一聲,沒有說話。這時
好像不該看法務主的想法,所以知良木就迴避了。除了滑瓢的事外,還有
件事要處理,她想。於是她就去找保樂永仁都。
「呦,前輩。」知良木輕快地說。
「啊……是知良木啊?」保樂一副作賊心虛的表情。
「怎麼辦?法務主先生已經發現有人在監視他了。」知良木微笑。
「……那個人又不是我。」
「聽起來,你好像已經有對策……啊,原來如此。」
「可以不要二話不說就看我的記憶嗎?」保樂苦笑。
「我才不想看呢。」知良木笑了笑:「不過這是否能瞞得過法務主先
生,我覺得還很難說呢。那個男人只要動了一次疑心,就很難消除了。就
算抓到監視的人,也未必會放心。」
「唔哇……饒了我吧。」保樂扶額道:「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如果平常前輩對我好一些,那要我在法務主先生
抓到人時,說出一些其實我沒看到的東西,也是可以的啦!」知良木俏皮
地眨了眨眼。
「我知道了……你手上拿著的東西好像很多,要不要留下來我幫你處
理?」
「謝啦!前輩待人真好,將來一定很受女孩子歡迎──」
「這是你看到的嗎?」
「不,隨便說的。」知良木說完輕鬆地將門關上。保樂再度露出苦笑
,翻開報紙──
「喔,太好了,美股漲了!」(收銀機音效)
古 老 燃 晝
滑瓢大人死了。
古老燃晝其實不太意外,那位大人的話,被逼入這種絕境,也許是會
做出這種選擇。這都是自己的錯,因為自己在朱結祭上沒派上用場。但也
是主獄光流道和夢野蒔蘭的錯,他們居然中途叛變──
沒臉見滑瓢大人了。
不過──
如果連這件事都不做,那連死後都沒臉去見滑瓢大人了。古老露出堅
毅的表情,前往土蜘蛛的住所。那時,苑文樂喜正召集了妖怪們,包括不
同派系的妖怪。滑瓢到底是生是死?雖然有自殺的傳聞,但終究是傳聞。為
了得知真相,妖怪們紛紛前來聽苑文解說。
古老也來到了附近。
「滑瓢大人死了,到底是真是假!」「滑瓢是自作孽,不可活。」「滑
瓢大人不可能自殺!是被你們殺死的吧!」「說明一下啊!」「你兇什
麼,你打得過土蜘蛛大人嗎?」
「請各位稍安勿躁。」苑文樂喜說道:「一會兒後,土蜘蛛大人會公
布滑瓢所做的事,各位就知道我們為何要這麼做。而且土蜘蛛大人並未殺
死滑瓢……」
就在這時,土蜘蛛從宅第中走出來了。他雖穿著僧袍,但每一步都帶
著濃濃的殺氣。光是站在那兒,就讓妖怪們嚇得說不出話來。雖然妖怪們
都見過土蜘蛛,但像今天這樣全身散發著邪惡的魄力,卻是第一次見到。
就連古老都感到害怕。
「各位今天來,是想要一個交待,是嗎?」
妖怪們連說「是」都不敢。
「……但我沒有義務給你們交待,可別搞錯了。我沒殺滑瓢,不過你
們中有誰不相信的,大可上前。要為滑瓢報仇就以命相搏,那也無妨。」
剛剛還騷動著的妖怪,居然沒有一個上前。古老燃晝看不下去了,他
大喊一聲:「土蜘蛛大人!」便化作了鬼火飄到土蜘蛛身前。土蜘蛛的護
衛擋在前面,但土蜘蛛卻說:「退下,讓他說話。」
「謝謝大人。」古老臉色蒼白地說。
「你想說什麼?」
「在下古老燃晝,是滑瓢大人的親信。雖然,我也不知道滑瓢大人有
多相信我,但既然要向滑瓢大人盡忠了,那就不會過問滑瓢大人的想法。
在下今天到這邊來,只是想告訴土蜘蛛大人滑瓢的意志──不,是服從滑
瓢大人的妖怪們的信念。」
土蜘蛛不語。
「滑瓢大人已經死了。但這麼一來,土蜘蛛大人就能統領這個組織
嗎?不,在下認為是做不到的。因為,就算滑瓢大人死了,我等的忠義也
不會消失。也許大人您會覺得在下只是隨口說說,但在下會向您證明,自
己所言不虛。」
說著,古老燃晝忽然大放光芒,全身燃燒起來。
妖怪們都知道,古老正在散盡自己的妖力,這個舉動就是自殺。古老
在火中說道:「在下對大人的忠義,可以越過死亡這個終點。像我這樣的
妖怪,還有千千萬萬個!土蜘蛛大人啊,別忘了,就算滑瓢大人死了,還
有千千萬萬個目光在看著您──」
他惡狠狠地看著土蜘蛛。
這樣……就夠了吧?他心想。
我維繫住滑瓢大人的尊嚴了吧?
就算滑瓢大人害死了言語道斷大人,大家也不會因為他死了而譏笑他
了吧?古老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而在最後,他聽到了鼓掌聲。有誰在鼓掌
,但到底是誰,他已經無法辨識了。
在微弱的火燄中,古籠火的意識消散,墜入虛無之中。
隱 坊 野 綾 州
隱坊野被茨木異人一拳打倒在地。
「這樣就兩不相欠了,」茨木冷冷地說:「如果滑瓢的人威脅你,你
就來找我,我幫你教訓他。」
「多謝。」隱坊野爬起來,同時放心了。這下子,茨木異人就不會再
盯著自己。抱歉啦,滑瓢,雖然你也幫過我不少忙,但我還是更愛惜自己
的生命,她心想。
而且也多虧這個機會,她才能跟茨木異人境同。
──茨木異人大概怎樣也想不到,這等於讓自己的能力被摸透。
之後隱坊野到處找人境同,為了彌補滑瓢,也跟海羅樹討論怎麼作弊
,但反而造成音紅咲檻棄權。唉呀,這可怪不了我了啊,老友,誰讓你把
賭注壓在容不得作弊的人身上?
最後隱坊野在跟許多妖怪境同過後,便離開了朱結祭,發動「霧之牙
」的能力──怪了,有個妖怪好像跟外表看起來不太一樣,那個叫盧伴磊
在的傢伙。不過沒差,要煩惱的是內地神務局,不是她。雖然今天朱結祭
上好像發生了很多混亂的事,但也沒跟神務局說的義務。
於是隱坊野回到了日本,將自己調查的結果丟到負責人面前:「從現
在開始我們兩不相欠!把下在我身上的符咒解開!」
負責人解開了咒縛:「謝啦,不過請你等等,我們還想知道朱結祭上
發生了什麼事──」
「誰管你啊?」隱坊野大笑著讓自己溶入了濃霧之中,迅速消失在負
責人眼前。這下她就自由了,再也沒有人能抓到她。
平 安 京 夜 鳥
土御門佐麿火回家時,發現平安京坐在自己的客廳裡,還自己泡了
茶。土御門露出苦笑:「這可不是連半個月都還沒到嗎?」
「因為我要嘲笑你,所以特別回來了。」平安京瞪著他,露出阿部寬
演加賀恭一郎時的怪異笑容。
「我大概猜到了……」
「哼,說什麼只有在國會議事廳下面才能見到你。你瞧,這不是也見
到你了嗎?這地方的結界還比那邊弱得多了,要闖進來輕而易舉。」平安
京把茶杯拿起來倒著,讓幾滴茶滴在桌上,說:「而且你怎麼這麼小氣,找
了半天居然沒發現酒。」
「平常我不喝酒的。」土御門把領帶拉開,到櫃子邊拿了個東西,朝
平安京丟去:「接著。」
平安京接過,發現是一把鑰匙:「幹嘛?」
「讓你能從門進來。」
「不需要。」
「我要是天天換玻璃,對公務員來說也是一筆可觀的開銷。」土御門
指著破掉的窗戶說。
「哼,我才不會再來呢。」平安京不滿地說:「我來找你,只是為了
向你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
「我到了臺灣後,土蜘蛛對我出現並不驚訝。喂,你該不是跟土蜘蛛
有聯絡吧?該不會幾個月前你跟我講那件事,是故意的?」
「誰知道呢。」土御門笑了。
「你一定知道。」
「確實,但我沒告訴你的義務。」
「可別讓我逼你說。」平安京瞪著他,惡狠狠地說。土御門微微笑
著,忽然說:「吃拉麵,怎麼樣?」
「你做的?」
「對。」
「也好,別讓我等太久。」
「抱歉,你可得耐心等了。」
土 蜘 蛛
看到古老燃晝自焚,土蜘蛛拍起手來,說道:「滑瓢有你這樣的手
下,倒也不枉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交待一下發生了什麼事吧。」
他一揮僧袍,說道:「四月十六日,言語道斷死了。動手的是殺人鬼
K,但有誰為他指路,那傢伙就是滑瓢,這點已由當天的證人與平安京夜
鳥、須磨離川九世等妖怪證明,無須質疑。滑瓢自己也自白了犯罪動機。」
他瞪向四周:「你們之中,一定有些妖怪知情,但我不會追究。」
妖怪們默不作聲,土蜘蛛繼續說道:「問題是我打算怎麼處理這事。
我坦白告訴你們,我當然想殺了滑瓢,而且就算我殺了他,也是他罪有應
得。有誰不滿,不妨站出來。」
「這……這是用暴力來壓……」
「當然是暴力!」土蜘蛛暴喝道:「你們是妖怪,是魑魅魍魎,是生
存在黑闇中的恐懼之源!難道你們也像人類那樣溫吞地訴諸法律和秩序?
別讓人笑破肚皮啦!如果我殺了滑瓢,你們想要報仇的就一起上!連死的
勇氣都沒有,就給我閉嘴!」
這下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
「──但是,」土蜘蛛說:「我沒殺滑瓢。」
妖怪們騷動起來。
「滑瓢果然是自殺的嗎?」「還是滑瓢大人還活著?」
「安靜。」土蜘蛛森然道,聲音不大,卻立刻壓住了場面。他揮手說
道:「苑文樂喜會替我說明,你們聽他說就好了。」
「大人,但是……」苑文有些驚訝。
「沒有但是。」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宅第之中,將身後的妖怪們丟到另
一個世界。他已經對他們再也沒有興趣了。這些妖怪中,有不少只是來奪
權的。愚蠢的傢伙,連這個組織正風雨飄搖都沒察覺,就想要奪權。
這種傢伙,就好像搶人類水果的猴子,等發現搶到了腐朽的東西,就
怪人類將那種東西拿在手上。如果說有什麼讓他留在臺灣的理由,就只有
這個了。
不能讓那種貨色瞧不起言語道斷留下的東西。
次日,苑文樂喜來向土蜘蛛報告昨天的情況。土蜘蛛慵懶地說:「所
以他們信了你的話了嗎?」
「有些信了,有些沒信。」苑文說:「跟我想的一樣。」
土蜘蛛昨晚並沒有完全誠實,是因為如果說出一切真相,只會讓組織
陷入動亂之中。所以,他們假稱只是將滑瓢關起來。在這麼多妖怪的場
合,苑文樂喜發動了她的能力,讓他們相信她的話。當然,不是所有妖怪
都被她的能力影響。
土蜘蛛喝著酒,片刻後說道:「我啊……大概一直不喜歡滑瓢。因為
他見我無所作為,就開始埋怨我,甚至看我不起。」
「他當然小看大人了。」
「所以我只好證明給他看。再怎麼說,我都是悠久古老的巨惡,被那
種年輕小夥子瞧不起,可真不爽。」土蜘蛛露出邪惡的笑,但笑容中卻沒
有勝利的喜悅,反而帶著些寂寞。
「可是,那小子直到最後都還是誤解我了。他還以為我是為了奪權才
這麼做,但我對權力並無興趣。看來,不只是他不瞭解我,直到最後,我
也沒有瞭解他。」
「大人並沒有瞭解他的義務。」
「不錯。但他死前的委託,終究是有這麼些麻煩。總覺得,變成我不
去見證些什麼不行了。苑文,你瞭解我的意思嗎?」
「非常瞭解,大人。」苑文畢恭畢敬地說。
土蜘蛛喝了口酒──
「接下來交給你了。」
台北地方異聞,Stage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