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年,我陸續帶了一些小靜心團體,而在過程中,有一些常出現在團體成員身上的現象,而觀察到這個現象,對我來說是有趣的。秉持著諮商中的泛化(generalize,就是光是體認到「原來別人也會這樣」就有一定的療效)已經被證實是有效影響因素的其中一項,所以我想在這裡紀錄一下這些發現,當個分享。
首先是,每個來參加靜心的人,對於靜心的想像都各不相同。一般常見的想像有:
·靜心可以幫助我找到平靜
·靜心會讓我安靜下來
·靜心過程好舒服
·靜心可能可以讓我不那麼焦慮
·人家說靜心很好,反正我也沒事,就來參加看看
·靜心可以讓我變得更聰明
·我也不知道,就想來試試看
這些原因的背後多有一些更深層的渴望與需要在流動,只是沒有被凸顯出來。而不論背後更深層的動機是什麼,常可以發現來靜心的人可以分成幾種:
·靜心可以幫助我拿掉我不要的那些部分
·靜心可以幫助我得到我想要的那些部分
·靜心可能可以幫助我弄清楚一些什麼,但這個「什麼」我並不清楚是什麼
·我沒有目標,所以來這裡找找看
·我相信有一個人知道某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可以解釋一切
·我相信有一個人可以帶我走出痛苦
·我相信有一個人可以告訴我我怎麼了
·相信靜心是一條直線的進程,有一天會走到終點
或許還有更多類型,只是我一時間想到的是這些。
身為靜心的帶領者,常常可以看到帶著目的進入團體中的人,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目的時,就會用某種眼光去看帶領人,這種眼光可能是抵抗、討好、自我縮限、羨慕、嫉妒、好奇,或者解離。
帶領者如果能去看到對於自己被投射,抱持著什麼樣的感覺、想法與態度,以及對方在跟自己互動的當下,想要把你帶進什麼故事,激起什麼反應,或者讓你覺得如何(如同歐文亞隆說的,「運用自己的反移情」),對於自己是個很好的保護方式,也可以避免自己太快在帶領的過程中被消耗殆盡。
對於自己本身的覺察會是保護自己的方式,我們有時候甚至可以覺察到,自己對於自己「不覺察」的批判。
同樣的,如果帶領人能有一些溝通的技巧,以及對於進程有著清晰的概念化模式,這同樣會是有幫助的。舉個例子,定靜安慮得是一個我自己常用的進程模型,人際歷程的CCRT也是。我使用這些模型,並不代表這些模型是對的,或者所有人都是這樣,這些模型是使用說明書,可以幫助一個人在聆聽的過程中,把連綿而至的資訊歸納與整理,也讓一個人比較容易去傾聽。
不過,它們畢竟就是使用說明,家電產品會附贈的那種。有好用的,也有不好用的,就只是這樣。以新時代來講,奧修是一種,唐望是一種,靛藍小孩是一種,塞斯是一種,克里需那穆提也是一種。三脈或任督,脈輪或河車,這些詮釋本身都有它們的背景與限制,能發現這些限制與背景,能幫助一個帶領人不那麼拘泥於某一套說法中。
而關於靜心,我自己發現的是,靜心是本來就在的狀態。我的確可以透過做某些事情,讓自己變得比較安靜。只是這些「變得」的過程,其實像是這樣:
在螢幕面前把肩膀聳起來,聳到極致,停在這裡五秒,然後一瞬間放掉。
放鬆會自然來到。而靜心也是一樣的,靜心這個概念通常指涉某些作為,讓這些作為變成一座橋,通往靜心的道路,但在做的當下同時觀照自己的做。比如說呼吸、動態靜心、費登奎斯、瑜珈、太極、漫步,只是把覺知帶進原本沒那麼清晰的地方,原本急著要做完的動作裡面,或者重新回憶起跟自己的關係。
有時候發瘋,有時候歡笑,有時候陷入某種狀態,這都是有可能的,而帶領者能不能跟對方待在這個狀態裡面?或者,自己在這些狀態出來的時候,能不能跟這些狀態待在一起,即便這些狀態很不舒服?
然後,如果一個技巧一開始對自己好像有幫助,直覺上覺得好像可以,那就去試試看,就當自己受騙也好,持續一個月、兩個月,讓這個方法能帶給自己的效果真的有呈現出來的空間。這裡需要一些盲信去進入,去相信這個方法。
不斷讓自己重新回憶起靜心,會讓我們逐漸看到自己對生命有多少期待,然後又看到更多期待。我覺得靜心的過程很像這樣,我以為我已經開花,結果旁邊走來一隻牛,在我身上拉了一坨大便。我永遠不可能完全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我不知道靜心的歷程是不是線型的,在感覺上,我覺得比較像的是螺旋梯:我好像一直回到原地,回到重複出現的老舊情緒上,但其實我的覺察深化了,感知變得清晰了。但什麼會來到我的生命中呢?往上爬會有什麼呢?可能我現在有的覺察力、知識、金錢,在下一刻就一切都沒有了。
對於如何去判斷哪個人或哪個方法適合自己,我覺得有一個判斷的標準是,這個人是不是能引導我,讓我越來越放鬆,生命越來越開闊,或是我的視野在跟著這個人一段時間後,變得越來越僵硬,越來越狹窄?
放鬆是一個很好用的標準,而我目前用過最好用的工具,其實是我的直覺。我看到某個人、某本書或某段話,然後有「叮叮!Jack pot!」的感覺,或者「這是我要的,即便我不知道我要什麼」的,從肚子出現的念頭。
最後的最後,我自己在帶領的過程中,有時會遇到許多過度自我咎責的人,他們會覺得,「我不夠努力,我的信念有問題,我不夠覺察,我不夠放鬆,或者一定是我沒做到哪些事,所以才會這麼痛苦。」
我們都可能會在生命中經驗到困境,有時候,不是我們還不夠努力,而是我們太努力了。自我覺察以及求援,兩者會有同樣重要的地位,只差在適用的時間點不同。
我曾經與一名從小受到驚嚇的人相遇過,他可以覺察到那股深埋在身體中的驚嚇能量,但卻對它毫無辦法,直到真的有了一些外在的資源為止。
我覺得能講的好像還有很多,但這裡我會有一種感覺是,這篇文章結束了,剩下來的不是我的事了。所以,我想停在這裡。
願各位平安、安適、定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