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藏寶圖】洪彩鑾／護理系最難忘的三門課
2019-03-08 06:00聯合報 洪彩鑾
護理系是培養白衣天使的搖籃，課程內容包羅萬象，且各校不盡相同，唯一共同目標，就
是學生畢業前得考上護理師執照，才能合法到醫院任職。
最近返回母校參加院慶，得知系上連續六年執照錄取率都是百分百，校友均感到與有榮焉
。因為培養軍護的國防醫學院護理系，拿的是文武雙文憑－－要養成獨當一面上得了戰場
、顧得了病人生命安全的護理師，所學課目從有機化學、微生物學、藥理學、病理學、護
理學、疾病營養學、生物統計，到法學概論和射擊教育等，課程表密密麻麻。我大二最高
紀錄一周上四十八堂課，從醫院實習回來，晚上得再修大學國文和英文選，那四年總共修
了一百七十四個學分才畢業。
課程繁重我不怕，獨獨畏懼解剖學、微積分和寄生蟲學這三門課。
一大袋骨頭只好藏在衣櫃裡
原以為醫學系才需上解剖學，沒想到那是醫學院人人必修的四學分。記得第一次進解剖學
實驗室，當助教介紹人體是由兩百零六塊骨骼組成後，隨即打開抽屜，發給每人一堆真人
頭顱骨、肩胛骨、肋骨、尺骨、股骨等，有位同學嚇得跳離座位躲到門後，嘴裡不時嚷著
：「我不要！我不要……」助教見狀生氣地說：「妳不要？考試妳就過不了，到時別後悔
！」轉個身再嚴厲地交代：「發給妳們的期末交回來，少一根骨頭就從妳們身上抽。」大
家驚魂未定，顧不得害怕，趕緊將骨頭收好。
軍校每天都要內務檢查，那一大袋骨頭只好藏在衣櫃裡，下課回宿舍再倒在床鋪上，和解
剖書互相比對看。二十幾顆頭顱骨則規定放書架上，和上鋪的人頭對頭比鄰而睡，晚上熄
燈後的氣氛，可想而知有多詭譎。
解剖學實驗室流傳太多鬼故事，臨考前夜晚，醫科學長們私下送老班長一條菸，讓我們跟
著去解剖室臨陣磨槍，那夜風強雨大，吹得玻璃窗喀喀作響，我不時偷瞄福馬林泡著大體
的那房間，深怕門突然打開，更怕眼前這位大體老師會不會突然張開眼，叱喝問說：「妳
在做什麼？」
隔天解剖台上二十五個考試題目，全用紅線綁在大體老師的骨骼、肌肉、血管上，大家依
序進入，一分鐘鈴響快速換台，現場有人仔細翻找，緊張到頭都湊上去了，根本管不了那
福馬林的氣味有多刺鼻。
拒拿骨頭的那同學不敢用手，偷用原子筆去翻線頭綁在何處？沒想到一緊張竟然將紅線扯
掉了。考完後，大家滿頭霧水，聚在一起抱怨為什麼找不到題目？只有害群之馬不敢吭聲
，那年解剖學實驗成績非常慘烈，好在補考後大家都低空越過；畢業多年後，同學會再笑
談當年糗事，當事者憋不住說出，真相才大白。
張張都是致病的蟲體特寫
忘不了微積分這門課，曾讓我瀕臨崩潰吃足苦頭，當年教授上課時，我們為了應付下一堂
考試，人手一本護理學埋頭苦背，任憑教授在台上唱獨角戲，惹得他非常生氣：「妳們太
不尊重我了，上課都不注意聽，期末考我就拿清華大學數學研究所題目考妳們。」
教授果真說到做到，微積分只考十個計算題，全班近半零分，我也是其中之一。看到大鴨
蛋瞬間晴天霹靂，內心無比羞愧，以為會被退學；當年國家培育一個醫學院學生，一年得
花費十一萬元，這麼多人留級可不得了，教授最後畫曲線刷人，十分算合格，未過者開學
前再補考。
放寒假那天，我將厚重的微積分課本打包，準備參加南橫健行後直接回家苦讀，沒想到從
利稻、埡口、梅山連走三天，最多日行四十公里，書重又不能丟，我疲憊到差點崩潰，回
到家廢寢忘食，終於頓悟微積分訣竅，補考八十分才順利過關。雖然事情經過四十年，我
仍忘不了那考零分的奇恥大辱。
所有課程中，我最害怕上寄生蟲學，偏偏教授上課最愛放臨床個案的幻燈片，張張都是各
種致病的蟲體特寫，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位港星喜歡吃生魚片，感染中華肝吸蟲後來台開刀
，看到那寄生在肝臟膽管的恐怖蟲數，讓我的胃忍不住一陣翻滾，從此再也不敢吃生魚片
了。
上課痛苦，去寄生蟲實驗室更痛苦，因為寬廣的教室四周和桌上，擺滿了各種巨大透明的
玻璃罐，裡面有漂浮的蛔蟲、鉤蟲、鞭蟲、蟯蟲、中華肝吸蟲和絛蟲等標本，讓人渾身不
自在，不管目光往哪看都無法避開，整學期都如坐針氈，苦不堪言。
雖然這三門課讓我刻骨銘心，受盡精神和肉體折磨，對專業護理師的養成卻有其必要。不
過，如果人生重來一次，我真懷疑十九歲的自己，是否仍有足夠勇氣和膽識，再度跨進軍
護大門，接受這種震撼教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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