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舟的腦海中有一百零八道聲音。
近年來，這些嗓音多數時候都很安靜，畢竟大夥兒相處這麼久了，在漫長歲月中，該論證
該質疑的，他們都已提出過無數次。
缺舟本身也是喜歡談話的。
千百年來，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尋找有緣人到無水汪洋作客，泡茶談天。
缺舟既是大智慧，自然也身負多種神通。天耳通、天眼通、神足通……而『他心通』是缺
舟使用得最純熟的一項。
他可以一窺眾人過往記憶，理解對方的想法更非難事，這也讓他永遠不缺談資。
只是，近來一百零八道嗓音多了新的一道。
＊＊＊
初祖達摩是元邪皇的對頭冤家，佛國既是達摩建立，要攻下佛國，一時間並不容易。
元邪皇不想虛耗戰力，或許也打算把佛國留到最後解決，近日魔界的攻勢轉向苗疆。
缺舟終於有時間像過去那樣，與新加入的夥伴聊聊天。
「欲星移，」缺舟搖搖頭，「你那一劍，捅得真狠。」缺舟的修行也足夠深了，他說這話
時並不怨恨，只是疑惑感嘆參半。
他從欲星移的記憶中知道，欲星移最重視的就是海境、還有海境眾人，包括海境的王。
缺舟也知道，自己讀取到的記憶並不全然真實——人是會自欺的，甚至可能會幻想出未曾
發生過的記憶，並信以為真。
但要自欺到所有記憶都是虛假的，這樣的可能性太低了。
他深信鱗王是欲星移的弱點，卻不料換來致命一劍。
哪裡不對呢？
欲星移嗓音帶笑，又很認真：「你這是偽王啊，我自然要狠。」
「所以，哪裡不對？」
「沒有不對。」欲星移道：「只是戴上思能裝置前，就堅信所見非真。」當時他不斷告訴
自己，遇上任何情景，都不可輕易動搖。
「就算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夢幻泡影，也還是很狠。」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孔身段、他還用
了那麼體恤的語調……
「哈，因為我做人失敗啊。」欲星移輕聲說：「缺舟，我本就是一個狠心之人。」
所以為了九算大局，他能對護主心切的苗疆親衛報出一條死路。
他提劍要殺錦煙霞時毫不猶豫。
他能讓鱗族之王隻身親上金雷村單挑玄狐、冒著海境無主的風險。
明知常欣溫柔無辜，又與龍子頗有私交，他還是精心算計了巫女性命。
這些話，欲星移沒有真的說出口。反正不需要真的說出聲音，缺舟一樣能明白。
——他心通真是可恨的東西。
就像現在，他什麼也沒說，缺舟居然先開口了：
「何必如此埋怨？」缺舟道：「修行至一定能為，有他心通又不是難事。搞不好……你的
前世法海，也會他心通。」
「或許。」但被人暗中窺探心中所思所想，多數人都不樂意吧。至於心有靈犀，那是另一
種美好境界。
「好吧，在自己不知情的狀況下被人知悉所有經歷，確實挺可恨的。」但神通可恨，卻也
極好用。缺舟頓了頓，問：「欲星移，你想不想修習神通？」
無水汪洋沒有水，也沒有舟筏船隻，是一個來了就很難離開的地方。
思能裝置在經過元邪皇率兵重出的動盪，如今也損毀了。
廢鍛兩家若要重造思能裝置，不知得等到幾時？欲星移的身軀想必也有受傷，療養至何種
程度不得而知。
但，如果欲星移能學習神足通，或許……
「缺舟，」欲星移自然不會他心通，但他已明白缺舟的用意。「謝謝你。」
「不用太感動。」缺舟語調平平，「若非當初我以偏激手段要達成佛國理想，你如今不會
身陷於此。」
「……那真是、多、謝、提、醒、了啊。」感動消散亦如夢幻泡影，欲星移有些咬牙切齒
。
欲星移想，自己當真狠心。
他並不擔心俏如來。前任鉅子天運極差，俏如來在此點上佔盡優勢，屢有貴人，處事也始
終存有本心。
他也不為老二煩惱。鐵驌求衣的王上如今恢復記憶，又尋回親人狼主，君臣叔姪攜手，必
能護住苗疆；有俏如來與千雪孤鳴周旋其中，料想苗王最終不會為難藏鏡人。
他尤其不擔心北冥封宇。他太了解他的友人、學生、他的王，總是將國事至於私情之前，
當年地脈受衝魔世開啟，王既能鎮定安撫海境臣民；此回得知他的情況，必也能在人前將
情緒收拾得不著痕跡，做出最萬全的準備。
他不擔心，只是仍有遺憾。
他想與夢虯孫多說些話，不希望與夢虯孫最後的相處是龍子憤怒收場。
他想聽太子恭恭敬敬喚他師相。
他也想對他的王泰然自若，說，臣平安無事啊，這一切只是做人失敗的臣開的驚悚玩笑。
他也想哭。
又有些慶幸。
幸而他只是一抹意識，不存軀體，亦無眼鼻淚腺，哭泣流淚這種事，也只能想想，到底不
會有珍珠落地。
欲星移靜靜地想事情，缺舟便也沉默不語。
缺舟閉了閉眼。
他的腦海中有一百零八道聲音，近來一百零八道聲音多了一道。
這道嗓音的主人沉思得太過專心，忘了他會他心通，那些心思流轉縱使沒說出口，他亦能
一覽全貌。
缺舟無聲嘆了口氣——
在汪洋中。
（完）
＝＝＝＝＝＝＝＝＝＝＝＝＝＝＝＝＝＝＝＝＝＝＝
鐵定是這回編劇要給魚王玩弄相軀的機會！
上次師相堅持要大家把鱗王屍體給他，這次王也把師相巴底留下，分明有鬼！
上次師相拿滄海珍瓏插魚王，
這回大概是魚王要拿鎮海皇戟插回去了！（恐怖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