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訪故人,平凡即是福-
下筆之際,心動念起,忽思遠離武林波濤的兩位故人,於是翻箱倒櫃,找出一張泛黃的
路觀圖,憑著毅力與勇氣,決然前往那處世外秘境。
路到不了的地方,是遠方。江湖風塵進不去的世界,才是桃源。
跋山涉水,行行重行行,有路走到沒路,終在黃昏之時,山頭之上,見不遠處有一僻靜
人家,炊煙裊裊,風中帶來陣陣奶香,勾人鼻息。
懷著忐忑、興奮、感懷、緊張的心緒,逐步趨近。
那是一棟木造小屋,在深林人不知之處,前有流水,後有田園,鳥獸不時往來,可想是
平日生活,是一片自然和樂之景。特意沒從前門叩門,而是信步繞到後首,但見紅磚灶
前,一翁白髮蒼蒼,一面添柴、一面用竹管吹火,園中松樹下,棲息著一頭牝鹿,想來
灶上熱著的,是剛新鮮擠下的鹿奶。
「老伯,請問……」
白髮翁轉頭,面帶微笑,顯然已知道後頭有人,然而該震驚的是,這白髮翁竟然就是大
叔!
東門大叔。
「大叔,才兩個月不見,你怎麼就……」
大叔平常也就六十歲外貌,現在看起來有一百二十歲。足足老了一倍!
大叔笑道:「一心照顧這孩子,荒廢了武功,自然顯老。這樣也好,老夫答應了不教他
武功,最好我自己也從此不動武。」
欽佩之心,油然而生。
屋裡,箏兒抱著小紫霄絲綸在鋪著羽絨的小床上,睡得正香,俊俏的小臉蛋,嘟嘟的小
嫩唇,融化了長途跋涉的疲累身心,得到昇華寬慰。莫怪乎大叔甘之如飴。
幫著用木匙餵了箏兒一碗鹿奶,飽足之後,旋又沉沉睡去。
「這孩子簡直是尊睡神。」大叔輕撫著箏兒的眉毛,親切說著。
隨後大叔簡單料理了一桌野菜,在這兒的生活,不吃肉,不侵害自然,就是撿撿枯枝當
柴燒,那奶也是動物們無私的饋贈,據說還喝過山豬、野狼的奶,心中無限寬慰,因為
箏兒,除了大叔給予的父愛之外,亦不缺母愛。
絕口不談武林事,光聽大叔的育兒軼聞,有如清風拂面,不覺已明月高懸,不方便留宿
,一方面沒有床位,一方面怕這位昔日的熱心公道伯,會忽然問起武林事,因而果斷拜
別,大叔也婉拒了一併帶來的尿布玩具等,的確,住在這裡,箏兒不需要這些。
轉身,離開木屋也不過一步之遠,
卻——倍覺江湖風波刺面。
往事數驚現,夢瀾仇海孤-
認識箏兒,是在海上,也只能是海上。
仇恨洶湧,噩夢波瀾的怒海之上。
他是一個被礁石割得遍體鱗傷,渾身浴血的孩子,看著很痛,但他眼中卻沒有一滴眼淚
,也許……海之所以是鹹的,是因為他的淚,全流在這片海中了。
他說要學武,說要報復武林,從此日復一日,廢寢忘食,不斷苦練靈鼉十三趾,每到夜
闌人靜時,就重複說呢喃著一個名字,深怕忘記似的。才明白原來仇恨,真的可以支撐
一個人活下去,即使如行屍走肉。
問他為何不睡?他說,睡不著,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原奴,想起當日的海風,夾
雜的原奴濺灑出的腥血味,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得到微小的幸福之後,又被奪走的絕望感
,想起那偽善的殺人者的面孔,一切就像惡夢,而偏偏清醒無比,他覺得自己之所以醒
著,是因為死去的人,得不到安息。
他不是沒有掙扎,當地冥給予機會,並讓傀一則負責督導之初,為著堅持不濫殺無辜,
他不知吃過傀一多少苦頭,最後還是逼不得已,開始殺人——也真正開始仇視整個武林
。
但惡習成常,當微小的恨火燎原,一切已不可收拾。
爭兒此刻,就如放得太高太遠的紙鳶,在風雨雷電中飄搖,烏雲深霾,沒有一絲光明,
凶險而絕望,那隨時會被狂風扯斷的細線,就是箏兒僅存的理智、唯一的救贖,而箏兒
只一味的往前飛,忘了身後可能有的依靠。自怒海歸來,實則將自己放逐到更深更遠的
煉獄。
重創古騁逸,證明自己擁有報仇的能力,而留其一命,是要留一雙眼睛,見證徹底絕望
與傷心。
踏入江湖,一場無差別報復的腥風血雨,以攻克曦和頂為始,以殷墟城為基,向天下蔓
延。
曦和者,光明也,它的毀滅,象徵箏兒泯滅良知,置身黑暗。殷墟,即廢墟,它的興起
,代表爭兒活在自我虛構的遊戲世界,如沙堡,輕而易舉就能摧毀,那不是他想要的堡
壘,更不是他的家,一如他叫獸王叔叔、天織主大嬸、樂尋遠大哥,家家酒般的人際關
係,不過都是虛有其表的稱謂,關係更是虛情假意,充滿調侃而無情,他們都是他的傀
儡,地冥利用自己,自己就利用他們,比如與樂大哥交換武學。不知不覺,身上、心上
,已繫滿傀儡懸絲,徹底虛掩了那一條救命風箏細線。
黿恨,龍龜形式的手持物,當中藏著圓公子的遺物——太虛鬼藏,一條血鞭,象徵血海
深仇,黿恨,黿無極之恨,也是箏兒的怨恨。
襲擊論俠行道,他用了靈鼉十三趾中最殘忍的「天倫斷」。天倫斷,即是骨肉分離,那
種痛,即使真正骨肉分離,恐怕也不及千分之一。
殘忍而惡搞的,是道具組信一師父曾經建議,可以放人皮風箏,以及另一招秘式「引頸
期盼」,中此招者,頸骨連同脊椎脫身而出,變成異形長頸人,此時還不會死,但盼不
得自己死,背後意義是箏兒希望一家團圓,不斷翹首盼望。(這思想思想也是有點變態)
發動螟瘟之災,失控、濫殺、沉淪、崩壞,自我的悲劇,造就世界的浩劫,而不知其禍
,終將反撲自身。箏兒過度的投入,彷彿這是正確的行為,自己終於可以「堂堂正正」
做最想做的那個人——圓公子與魚美人的兒子。
眼前最大的障礙,是箏兒自己的造物主:夸幻之父/寄曇說,他的存在,彷彿箏兒的原
罪,他活著的每分每秒,對箏兒都是無間的傷害。亂我親情者,必殺之;毀我童年者,
必殺之;阻我復仇者,必殺之。箏兒心裡,再無他念。為把殺意極大化,他不惜一切。
那一天,他踏著風箏,越過彩虹,以光明的形象,出現在大眾之前,意氣風發,受人景
仰愛戴,儘管一切都是風過天青的幻覺,但對父母的牴犢之情,卻是千真萬確,至此開
始雙面人生,開始——裡外不是人。
飛鳶魚躍的設立,是箏兒展現對父母的孝心與紀念,好善樂施,德歸父母,誰不樂意?
但背後的目的,卻是血淋淋的惡念,集中人類,一舉消滅。矛盾,已徹底忽現。
捨卻身與心,重歸自然牧-
重整八面玲瓏,開始學會睡著,開始真正的作夢,線一點點收回。即便那夢如此可怕。
對著古騁逸碎嘴,開始習慣他的跟隨,讓他看自己壞事做盡,讓他……陪伴。線一點
點收回。儘管他渾然味覺。
眼前迎接他的,是最終的任務,風末之災,也是地冥眼中,他最後的價值。孰料,一場
劫難,對天下人之災厄,對自己,卻是救贖。箏兒與畢生最恨的人,一同陷落風觴古穴
之中,那裡是小獸的先祖,含冤埋骨之處,同是念親,同是怨恨,小獸選擇了相伴撫慰
。箏兒這時尚未省悟,但內心對這頭不斷電他的小獸,已有所改觀。線一點點收回。
絕境中,寄曇說為昔日因果,選擇不殺箏兒,曉以大義,希望他認錯、贖罪,敦敦教誨
,彷彿父母心腸,這時的箏兒,自然聽不入耳,但曾經被惡意所蒙蔽的善念,似有了破
土的契機。線一點點收回。
脫出古穴,世道丕變,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箏兒遭逢的,是樂尋遠的無情背叛與
連環追殺,寄曇說奮不顧身,豁命讓箏兒脫出生天;其後,古騁逸捨命救援,讓箏兒再
次逃出死境,那一心維護箏兒平安的舉動,如當頭棒喝,打動了箏兒,他哭、他流淚、
他傷心得不能自己,他想起小月姊姊,只因世上真正對他好的人,從此又少了一個,絲
綸快轉,高飛的紙鳶,回頭已能看見地面,正視自己不再在虛空中,而在於能摔得粉身
碎骨的半空。
再見幼時玩伴,那些曾因害怕而遺棄自己的孩子們,因為做了虧心事,而夜夜惡夢,因
為認錯並試著補救而能安心入睡,箏兒如對明鏡,終於省悟。線,一點點收回,然而逆
風仍強,他回不去。
許是因為單純,箏兒是重情的,甫出道對上正穩定地氣的蝴蝶君時,因念著小月曾說自
己遭受家暴,而怒對蝴蝶君出手。而這份重情,更在於情感的直覺,誰對他好,他就對
誰好。當寄曇說再次伸出援手,他已不再怨懟,不再口是心非,除了最後一次謊言。他
騙了寄曇說,說要去知了林的飛鳶魚躍救災,實則前往風觴古穴,他已決定犧牲自己。
寄曇說察覺了這份心意,寄曇說追去了,在那風暴之中,箏兒可以感受到,寄曇說的手
,溫暖而有力,如果父親還在,也會這麼牽著自己的吧!但他已不配,他一心求死償還
罪業,這時——風又起,捲起太虛鬼藏,連接了箏兒與寄曇說,風箏線,完全收回。
那盤旋不去的風渦,其實就象徵著箏兒自己,偏執激憤,一心雪恨;當風渦消彌,箏兒
也隨煙消雲散,一切都盡歸於無,恩怨情仇,還有那片怒海,全都消逝無蹤。
歸於無,天也給了一個從零開始的機會,那震破混沌的哭聲,一如新生。
緣起竟不滅,從此無江湖-
箏兒要感謝父母、小月、古騁逸、寄曇說、東門大叔;再者,則有亦雲給箏兒一個值得
回憶的童年;編審邱哥設計一個洗白不死的溫馨結局;前輩周郎一路關照、不時提攜。
箏兒,圓箏,南柯幻夢的一生,如紙鳶繞圓而飛,飄搖回到起點,大悲大恨經歷過,亦
對大愛大義體會在心。都說人在江湖在,江湖風波無休止,對箏兒與大叔來說,皆遠矣
哉。未來一朝,箏兒長成,這些風雨記憶,將恍如隔世。
圓箏的收尾很溫馨感人QQ
而且這篇漫談寫得很有味
沒有讓我的手白痠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