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論壇專訪】鐵鏈封路引爭議 魏揚盼喚醒社會警覺
文／李映昕、邱彥瑜
圖／蔣宜婷
中國國台辦主任張志軍來台，引發許多民間團體抗議。其中，黑色島國青年陣線成員在張
志軍前往烏來的路上，以鐵鍊綁住自己阻擋車隊，包括總召魏揚在內的八名成員也因此被
警方逮捕。黑島青為何選擇這種抗爭方式？抗議群眾對於張志軍來台為何反應這麼激烈？
而反觀執法人員，從驅離喊口號的抗議民眾，到破門而入的「Room Service」，高度維安
管制背後的政治意涵為何？新聞e論壇專訪黑島青總召魏揚，談黑島青在烏來的行動，也
從張志軍來台一事，分析兩岸互動對於台灣公民社會可能造成的影響。
Q：這次黑島青為什麼會想要跟著張志軍的行程，在烏來進行突擊、比較激烈的攔路抗議
，這樣的做法，真的能表達訴求嗎？
一開始說要去烏來，其實有點「ㄎㄧㄤ」。大家看張志軍行程，因為不想跟別人衝場，開
玩笑說乾脆去泡溫泉，所以就決定去烏來。我們也知道他（張志軍）去烏來要見原住民，
中國對待少數族群的態度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們從來沒有認真對待過少數族群的文化跟其
主體性，也把臺灣原住民都看成一族。
後來跟一些原青聊過後，他們不建議我們在聚落做這些事情，因為地方頭目表態支持他（
張志軍）來，可能造成原住民團體支持，漢人的黑島青卻反對，場面可能會很尷尬。所以
我們決定在半路迎接他，但如果只是舉標語，一瞬即逝，所以一定要堵路封路，但這就涉
及公共危險，抗爭強度也升高。
我們前一天就上山，當天的警力維安層級出乎意料的低，直到把路堵起來之後，警察才來
。我們前後都設了三角錐，怕車子開下來撞到我們，保護自己，也注意用路人安全。後來
也證明，有這個動作，公共危險罪較不容易成立，顯示有事先考量到公共安全，但當時沒
有想到法律上的責任。
Q：以鐵鏈捆綁身軀、阻擋座車的方式抗爭，正如你們所言，是影響用路人權益、也可能
被外界認為過於衝動與激進，你們如何解釋這種抗爭手段的正當性？
（鐵鏈）一拉起來，很多用路人就很不滿，他們都說「我們支持你們訴求、支持抗爭啊，
可是不可以影響到其他人生活。」當時有機車騎士不爽，油門一催就想衝撞鐵鏈，後來警
察把他勸走。當下有點難過，想到關廠工人臥軌的時候，也是有人說「壓過去」。我們也
跟大家說，很抱歉耽誤大家十幾分鐘，因為張志軍的車隊就要來了，我們希望阻擋台灣跟
中國無可避免被吞併的困境。
所謂「公民不服從」，很多時候都是違法的行為，因為合法不服從沒有什麼殺傷力，無法
為社會帶來太多省思。公民不服從以及社會運動的本質，就是要藉由脫離常軌、既有秩序
的方式，引起大眾的不適感，意識到社會有一些問題。主流大眾可以過著比較相對舒適、
安穩的生活，必須要意識到，你的舒適是其他人的不適換來。
為什麼這次要用到封路的手段？因為台灣人對於中國各種形式侵略，慢慢沒有危機意識，
如果只是停留在舉牌、示威、遊行、靜坐，沒辦法把衝突點帶出來，涵蓋政治經濟文化的
衝突性。如果張志軍來台灣，看到台灣社會運動抗爭都沒什麼殺傷力、滿平和的，甚至連
中國內的抗爭都更激烈，就對我們警戒心沒那麼高，政府還會幫忙鎮壓這些事情，就不會
認真對待這些事情，所以要展現一些決心，讓他們看到。
Q：從2008年陳雲林來台的圓山飯店行動、勒令上揚唱片關門、管制區不准舉國旗，到這
次張志軍來台，維安程度提高到逮捕抗議民眾、甚至破門而入，你們如何看待這樣的
作法？為保護來訪官員，什麼樣程度的維安可以被接受？
2008年陳雲林來台灣，台灣人很焦慮，很多人去抗議，也有執法過當的問題。但現在大眾
對中國高官來台敏感度降低，若不是318後續運動，刺激了大眾對中國的注意，這次也很
難引起關注。對中國的經濟依賴、加速了政治的靠攏，就很像溫水煮青蛙，大家已經慢慢
習慣，失去警覺性。
台灣如果自詡為民主國家，政府應該意識到、也接受台灣社會對中國高官有這樣的反應。
政府維安應該確保他的人身安全，但很多時候，從陳雲林、陳德銘到張志軍，（政府）卻
連讓他看到我們的抗議都不要，連喊口號都要被架開，連沒有什麼威脅性的動作也要被管
制，例如在鹿港天后宮旁邊吃飯也要被趕走，已經侵犯到表達自由。我們的維安是想要讓
他被關在彩虹泡泡裡面，看到一個假象，以為台灣社會都沒有反彈聲浪。
Q：陳雲林、張志軍等中國高官來訪，你認為在政治上有什麼意涵？為什麼一般人必須關
注？
台灣跟中國的外交關係一直沒辦法「正常化」。有些談判，必須透過海基會對海協會這種
非官方組織去談，像辜汪會談、王張會。從陳雲林、陳德銘到張志軍，行程表面上列出視
察、座談、村里長面會，但最重要的還是under table的議程。王張會結束後，王郁琦就
說服貿進度會加快，或馬習會隨時可以發生，很多政治經濟跟政策討論的默契或共識，就
在這種會面中產生，卻很難具體知道他們到底談了哪些東西。透過抗爭，不只是不爽張志
軍來，其實是要讓社會去關注、引起重視，他們來一定有政治目的，希望大家可以監督他
們。當社會上聲音到一定高度，王郁琦他們敢不敢貿然跟中國形成共識？是會有壓力的。
2000年開始，我們產業外移，資本流到中國。很多有影響力的大企業，在中國有工廠跟聘
員，不能忤逆中國政策，每次大選的時候，就有企業家跳出來說不能違反九二共識，不然
會破壞台灣經濟等等。這就是所謂的「以經逼政」，台灣對中國經濟依賴，導致我們政治
上主體性慢慢喪失，所以我們要重視經貿談判的過程，到底談了什麼、讓出哪些東西？這
件事情公開透明之後，才可以確定不會在經貿談判過程中喪失國家主權。完成兩岸監督條
例立法前，不應該有王張會。
Q：張志軍27日與陳菊會面時提到，台灣民眾珍惜自己選擇的社會制度與生活方式，中國
也尊重這些制度和價值理念。陳菊作為他唯一會見的民進黨籍縣市首長，你怎麼看待
他們會面這件事？對於他這一席話，你有什麼看法？
我們不能禁止首長跟誰會面，但會面是要公開透明可以被檢驗的。我覺得，政治人物對內
必須先在議題上表態，大家才會知道你在什麼前提下跟他會面，才知道你在某些關鍵點不
會出賣台灣。這次張志軍來台，台灣政治人物態度都蠻曖昧，都沒有針對台灣跟中國的關
係明確表態。
我覺得陳菊不應該講「來者是客」這句話，因為對議題表達意見，這是公民社會的主體性
。如果我是陳菊，比較好的姿態是，先把立場講清楚，例如肯定民間團體訴求，也去定調
會面的談話內容，公開透明。執法上，講清楚邊界到哪邊，例如就是保全張志軍的人身安
全，但不會有過度執法。事後我也會跟張志軍講說，歡迎看見台灣民主的表現。台灣的民
眾就會知道，你至少沒有站在另一邊。
張志軍說要尊重台灣民眾的生活方式，那很好啊，記者應該追問說，如果台灣要獨立公投
，你會尊重嗎？但有歷史感的人都知道，中國一直沒有尊重台灣自己的選擇。他如果真的
尊重，我們樂觀其成，請他們先把《反分裂國家法》廢掉，發個聲明說台灣的前途台灣人
民自己決定，我們不會介入，你們可以獨立公投。但張志軍說這些話，很明顯這就是檯面
話，他們的潛台詞是在不違背我們（中國）的意志下，你們可以自由選擇。
Q：張志軍去義守大學參訪，有報導說不讓學生發言。從318之後，政府就一直說要傾聽青
年的聲音，但情況卻不見得如此，你認為要怎麼促成不同聲音對話交流？
這是我覺得蠻焦慮的事情。社會上有很多反彈抗議的聲音，也不只是青年。我們現在的政
治生態如果沒有改善，兩黨惡鬥、代議制度還是有問題，即使有公民社會的存在，也很難
去監督。很多亂象跟憲政危機並不是偶然，而是被刻意維持，因為在政府失靈的體制下，
很多利益可以被交換。如果沒有被根本的改變，無論本土政權或國民黨執政，甚至第三勢
力，我覺得長期的政治改革並不會發生，因為根本條件不存在，也不斷造成公民社會跟政
治脫節。
像黑島青在做的事情，其實我們剛辦完三場工作坊，我們想把318之後比較沒有運動經驗
的素人培力出來，讓他們有論述裝備、觀點、社運操作的技術，未來能夠成為運動者。另
一方面需要更多社會狀況的調查，例如服貿、貨貿、自經區跟區域經濟整合，要掌握產業
概況跟發展歷史。還有台灣人的意向調查，例如台灣人民對重大社會議題的態度，掌握這
些之後，運動者制定策略上，才不會脫離社會現實太遠。所以未來我們可能會做訪調，或
是地方社會調查。
我們談公民憲政會議，那是一個概念，背後精神是要人民去思考我們的憲政、憲法、法律
條文到政治體制有哪些問題？例如台灣的總統（內閣）制，導致總統權力過大，或是政黨
補助門檻過高、小黨無法生存等等。列出來後，排先後順序、輕重緩急，直接去推動政治
改革的進程，才會有一個方向。台灣連產業政策都沒有方向，我們只知道要不斷自由化、
去管制，但其實方向很模糊。政治也是，我們只會說要降低一些門檻，例如說連署、罷免
公投等等，但對於實質涉及整體體制想像的東西，我們沒有觸及到。要提出政治想像，青
年參政才有意義，不然就變成炮灰。
我認為民進黨必須有更大的承擔，當領頭羊的角色。民進黨從來不是很左派的政黨，他的
最大特色就是台灣獨立，但現在開始討論要不要廢掉台獨黨綱，就跟國民黨沒什麼差別了
。如果民進黨沒有把路線走出來，明確提出經濟政策跟國家主權方面的立場，會是很危險
的事情。兩黨惡鬥沒有改變，可是你越來越難分別他們有什麼不一樣，我們也無法想像另
一個政黨。因為第三勢力太弱了，沒有一個在經濟、主權路線上，跟他們有差別又足夠強
大的政黨，那就永遠只能選爛蘋果中比較好的。
Q：這次張志軍來台，一直強調聽取各方意見、要與基層民眾互動，你們怎麼看待此次他
訪台的行程？如果真的有跟張志軍見面的機會，你們會想與他說些什麼？
（張志軍走訪基層）我覺得是值得憂慮的事情，因為據我們所知，他很多行程是跳過陸委
會，直接跟地方層級接洽，這反映中國影響力已經伸到基層。地方政治經濟已經跟中國政
治經濟緊密結合，我覺得這是個隱憂，中國的影響力已經滲透很深。
如果可以跟張志軍見面，要說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是講台灣的事情，當然是強調我們的主
體性，以及台灣獨立的立場。當然，很有趣的是，如果我們把張志軍看成外國人，我們自
己國家的事情就輪不到他來講，也不用跟他談。所以應該這樣說，一直以來我們的調性是
，我們並不是反對跟中國進一步的經貿跟政治往來，但我們很關切國家民主化。所以我們
可以問他，你這次去烏來，好像重視原住民文化，那請問你怎麼看待藏獨跟疆獨？怎麼看
待少數民族與中華民族之間的矛盾？
（圖說：魏揚於今（29）日接受新聞e論壇訪問時表示，鐵鏈封路雖然引發用路人不適，
但卻是公民不服從所展現的本質。）
圖：http://ppt.cc/3OIm
魏揚在臉書上表示：照片選的不錯，略有下巴
（責任編輯：吳沛綺、蔣宜婷、呂伊萱、彭筱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