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幾歲開始,一年當中我最討厭的時期就是新年。
以前我也曾經喜歡過新年、喜歡看到我外婆和一大堆親戚,
為什麼長大後會變成只要和親戚相處就吵成一團咧...我自己好像也想不起來了。
回想我還在唸小班那時候,過新年真的滿好玩的,
就每天在我外婆家吃吃睡睡、玩撲克牌,到雜貨店抽籤換零食、等天黑打砲戰。
那時候大家都很窮,不太買火花類的,主要都買最便宜的沖天炮和水鴛鴦,
我們村裡的慣例是本省外省的小孩每年初二會分成兩陣營,約在籃球場用這兩種炮互轟。
這活動雖然危險,但很刺激,我相信雙方小孩其實整年都在期待這天。
有時候轟一轟兩邊會打起來,但在吵什麼也搞太不清楚,因為語言不通;
後來出現會翻譯的小孩,有一次就吵裝備,因為我們出來玩都是穿長輩的老人拖鞋,
對方說他們都穿藍白拖,我們穿橡膠拖,防禦力差太多不公平,
橡膠拖可以踩熄炮火,藍白拖踩到炮會被炸爛。
直到某年發現敵陣小孩都長大、搬到村外去了,打不起來了,
才第一次感到時光不再的失落。(純回憶,勿戰)
後來新年炮的發展大家知道,有人屋頂被炮燒掉,
沖天炮被禁,只剩勝利火花和小蜜蜂,很沒意思,
慢慢熄滅的火花愈看愈感傷,而且也太貴了,就不放了。
年紀比較大之後,有一天除夕夜聽到我媽和我外婆大吵,
(我媽離婚所以不用回夫家的娘家)
說為什麼過年一定要做得滿桌都是菜?明明就沒剩幾個人在吃了(有些親戚過世了)。
這裡要提一下我家原本的新年固定菜單:
1.水餃500顆
2.珍珠丸子
3.黃金炸蝦
4.糖醋鍋粑
5.高麗菜捲
6.炸年糕
7.紅燒魚(趁熱吃的)
8.煎魚(放過夜的)
9.滷牛肉(整年都有這道)
10.時令蔬菜一道
真的很多,所謂吃到吐就是這種感覺,不過都很好吃就是了。
這頓飯通常從前一天中午就開始買菜、準備。
那天我媽在廚房上演八點檔,哭著跟我外婆吼說:
你想吃就自己做,為什麼每次都叫我做?
以為我不用上班不會累嗎?
兒子媳婦你就寶成那樣,當你女兒就要倒楣做你奴才一輩子?
我媽之前也有幾次打年夜麻將打到躲到房間哭,因為她很累又不敢睡,
我們村子的習俗是除夕夜要通宵打麻將到初一早上8點吃完早餐才能睡,
我外婆的親友漸漸過世後,輪班人手不夠,就變成我媽和我哥必須親自陪她連戰8小時。
後來我媽哭鬧革命成功,新年菜色就大減,
近年都吃外食,麻將也只要打到凌晨2點就好。
從上面我媽的台詞可以知道,我媽擅長演八點檔,而且和兄弟嫂子們處不好,
這裡也要提一下我幾個舅舅,
我媽共有4個兄弟,1個死了,1個當流氓,1個因金錢問題決裂,
1個是領18%的退休小學師,對我媽有恩,
經常拿他美國籍的兒女在美國的薪水來跟我哥和我比。
過新年的時候,決裂的那位和我媽是不能見面的,兩造必須很有默契地避開;
流氓在家的時候,大家要不著痕跡的看緊自己的錢包;
而且流氓上午和晚上、初一和初二帶回家的女朋友不一樣,
奇怪的是還都是良家婦女,我們也要假裝沒看到。
18%那位在家裡地位最高,但退休後性情丕變
(可能是阿茲海默症前兆,但家人不接受這個假設),
聽他講話時表達異議就會被罵,
你只能和小學生一樣聽他重述過於詳細的故事達1-2小時之久,
而且每次談話必提他美國籍兒女的年薪。(好啦我承認我羨慕死了)
他還有一個很好笑的興趣,就是會帶錄影帶或光碟到別人家推薦節目,
一邊播放還要不時暫停、倒帶,好讓你看清楚一點,例如這樣:
「下一段你要仔細看。你看喔,看出哪裡有玄機了嗎,給你想一下,
來,讓你再看一次,你想好我再公布答案....」
不過我們和18%親戚處不好,最重要的原因,
是他常用你無意間透露的一兩句話的情報,幫你判斷一整件事情,然後指導你行動,
例如他曾問我哥和現任女友有沒有要結婚,我哥說還不知道,
他就說跟沒要結婚的女人值得玩這麼久嗎,你如果不是立志當playboy就快點分手。
對了,18%的老婆是精神病患,跟我媽也不能見面,見面即吵,且不堪入耳。
所以我家過新年除了街上故作喜慶、歡鑼喜鼓的虛偽假象之外,
似乎連氣氛都沒有,只剩下團圓的義務,和戰爭隨時會爆發的緊張感。
有時候我覺得親友反目不是因為人變了,感情淡了,
而是小時候不覺得自己的時間和人生有價值,所以什麼都能忍。
等長大了、老了,自視價值提高了,體力減弱了,時間變少了,所以忍耐限度變低了。
其次,窮忙生活會讓人在得不到利益的事情上的忍耐力降到最低點。
所以今年又要過年了咧....
我跟我哥看在其他親戚眼裡大概也是兩個傲慢又懶惰的大齡廢物吧?
但是我哥明年要結婚了...廢物值-50% 可惡!!!
其實我還是很羨慕覺得過年很開心的人啦...
家和萬事興 這句話是真的
因為能和家人和睦相處的人 在社交上一定也能通行無阻
如果我以後有小孩 至少希望他們不要覺得來看我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