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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車廂流標幕後的台日中20年政商情仇2021-01-30 10:00
甘粕代三
一月二十日台灣高鐵公司董事會就列車增購招標案決議廢標，因為招標兩次都只有日本企
業聯盟投標，加上台灣高鐵公司認為日方報價太貴，雙方最終談不攏。
去年八月五日，時任內閣官房長官的菅義偉在記者會上被問到台灣高鐵交涉情況時，他答
稱，日本政府期待這項日台民間公司的交涉能暢順，「同時期待台灣高鐵今後都能夠貢獻
給台灣經濟、社會及日台關係之發展。」
林佳龍致函日本國土交通大臣
記者會結束後，菅義偉把他的親信、首相安倍輔佐官和泉洋人叫來大罵一頓。和泉曾做過
國土交通省的技術高官，負責日本新幹線、核電廠等經建基礎設施出口專案。被罵的和泉
立刻把外務省與經濟產業省幹部叫來痛罵。
當時就傳出日台交涉不順，因國土交通省大臣已收到台灣交通部長林佳龍的信，信中懇請
日本政府出面協調價錢。這證明此案不只是民間公司的事，也是政府的事。
第二天台灣高鐵展開第二次招標，還是只有日立製作所與東芝為核心的日本企業聯盟投標
。這是必然的結局，因台灣高鐵是日本新幹線的「不義之子」，這要從源頭說起。
台灣一九九七年決定開通高鐵，台灣高速鐵路聯盟與中華高速鐵路聯盟相爭。台灣聯盟準
備引進德法技術，中華聯盟卻靠日本技術。那時日方很樂觀，認為當時的總統李登輝親日
，會全面幫助日方。加上李登輝親信、有國民黨大掌櫃之稱的劉泰英是中華聯盟代表，日
方認為有李、劉兩人，一定會得標。
不料最終台灣聯盟得標了。一位了解當時情況的台灣政商界人士說，日方太有信心了，「
報價等投標條件都遙遙不如台灣聯盟，自作自受吧！」
當時日本首相小淵惠三也是親台派。擔任自民黨青年局長時，小淵惠三經常訪台與國民黨
、國府年輕幹部交流。
上下分離發包歐日有如木頭接竹竿
日本那時剛剛在南韓高鐵商戰輸掉，台灣之役一定要贏。小淵跟前任首相橋本龍太郎商量
後，馬上派自民黨親台派重量級政客陸續訪台，包括參議院議長村上正邦（卸任以後由於
受賄而坐牢）、菅義偉政治導師梶山靜六、親台派的前首相佐藤榮作之子佐藤信二等人。
他們除了拜訪劉泰英與李登輝，也拜訪台灣聯盟的領導人殷琪、長榮張榮發與東元黃茂雄
等工商大老。最後台灣聯盟答應，車廂與通訊等由日方承攬，軌道、隧道與橋樑等由歐方
取得。
這上下分離的發包方式有如木頭接竹竿。軌道寬度與月台長度等都按照歐洲車廂尺寸而設
計，雖然日歐軌道寬度一樣，但日本車廂較輕小，車廂出入歐規隧道時，日製車廂會出現
風壓問題，列車會因此受損。此外，日本車廂十輛一組的長度比月台長，所以沒有辦法設
置列車長上下車的專用門。
對這些不一致的問題，日方立場強硬。
JR東海最高領導人葛西敬之從頭到尾強烈地反對這種歐日混血模式，要求硬體、軟體都要
採日規。在他的眼裡，日本新幹線各方面都是全球最好的，不允許混血。
負責乘務員培訓的JR東海是高鐵案的日方第二層級夥伴，並不是直接承包商。但JR六家公
司裡，東海擁有最長的新幹線軌道與最多車廂，是日立、東芝等廠商最重要的客戶。葛西
下令一定要開乘務員專用的門，培訓方式也一定要跟日本一樣，要不然JR東海要撤走。
「葛西憑什麼干涉台灣高鐵內部，真氣死人呢！他要求高鐵把華裔美籍主管革職，太看不
起人。」台灣高鐵公司有關人士氣憤地回顧當年的痛苦記憶。葛西否絕在日培養乘務員計
畫後，前述的華裔美籍主管遂安排引進法國駕駛員，這讓葛西更生氣。
約二十年前台灣高鐵招標之初就埋下這些矛盾。
日方車廂報天價二三三億新台幣
到了二○一九年二月，因應乘客的增加，高鐵決定引進八組每組十二輛的新車廂，日方在
第二次招標不願減價。據筆者掌握的消息，日方報價為八組八六九億日圓（約二三三億新
台幣），一組高達一○八．五億日圓（約二十九億新台幣）的天價。
現在台灣高鐵車廂是按照當時最先進的700系列改造的，車型為700T，Ｔ代表台灣。可是
700系列在日本已退役，零件都停產。這次投標的車廂是取代700的最先進N700S台灣版。
這車型在日本的國內價為一組六十億日圓（約十六億新台幣），對台報價的一○八．五億
日圓，是日本國內價的一．八倍！
「日本人總以為自己的技術全球第一，但日本技術是因應日本國內需求而開發，日本人拘
泥細部精緻的民族性，並非其他國家都需要的。但日本人堅持要跟日本的一模一樣。」一
位長期負責台日關係的前台灣外交高層分析。
李登輝一再強調日本精神的正面，但日本精神的負面就是太拘泥細節與精緻。一旦以為自
己的最好，就變成不寬容，不聽別人的要求與建議。這就是日本工匠脾氣。
同樣的，日本人對台灣的好感度遠遠超過對中國大陸，台灣對日本的好感也一樣高。但有
些人以為親日的台灣什麼都聽從日方的要求，彷彿台灣人還是日本的二等國民。
歐方時隔二十年後向日方報仇
此外，還有中國大陸因素。現在台灣高鐵公司擁有三十四組日本製造車廂，其中川崎重工
的十九組，JR東海子公司的八組，日立的七組。上次主力廠商川崎重工，這次卻沒參加投
標。
二○○○年川崎重工跟台灣高鐵公司簽好約，二○○四年首組列車出廠，「之後川崎開始
向中國大陸提供新幹線技術。總計一四○○億日圓的高鐵專案中，川崎重工佔八百億日圓
。這就是這次川崎跟JR東海離婚的最大原因。」負責日本交通新聞的專業資深記者指出。
他又說：「葛西敬之一直強烈反對川崎重工提供新幹線的車廂與技術給中國，擔心中國偷
取核心技術，之後會出口高鐵，宣稱是自己開發的技術。」
川崎重工在○五年至一五年之間總共提供了中國高鐵六十組車輛。葛西的擔憂果然實現了
，中國自一四年開始出口自己的高速鐵路車廂給海外，做為自己開發的產品。
葛西是在國鐵時代負責勞工問題，跟左派工會展開鬥爭。這經驗讓他成為反共厭中的右派
巨頭，現在還是安倍晉三的最大後台。
中日東亞政經版圖恐改寫
台灣高鐵二十日決議盡早向第三國探尋車廂計畫，最可能的提供者無疑是歐洲聯盟。歐方
很有可能在時隔二十年後向日方報仇。至於中國有可能投標嗎？林佳龍早在一九年發表換
新車計畫的同時，就排除中方參與投標。但臺灣民眾若被迫在政治價值與經濟利益間做選
擇，政府能確信民眾會選擇反中嘛？
這次台灣高鐵招標破局，證明了基礎設施出口根本離不開政治，真正的主角是國家，川崎
重工、日立等廠商只是政府承包商而已。日本高鐵的出口戰略在印尼被中國打敗、越南等
東盟國家早已被中國影響下，東亞政經地圖恐將改寫。台灣政府是否覺悟到高鐵是個重要
的戰略物資？（作者為日本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