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比放鬆警戒後突遭襲擊更危險的情況──回到醫院時，柯恩發現命運中的苦難還未結
束。
共有三個人圍在他的病床旁。首先是神色不滿的纖瘦年輕人，似乎對柯恩的帽子與金幣戲
法不太欣賞；其次是面生的禿頂胖漢，他左手拎著圓帽，右手不安地轉動左手的戒指。最
後是威脅程度最嚴重的女巫醫，柯恩感覺她向自己身上投注而來的批判性目光：柯恩審視
自己，滿臉酒氣、渾身吞雲吐霧後的痕跡，不只見了紅、連耳垂也給砍掉半塊……有任何
足以惹出醫療者怒火的因素嗎？
年輕人看見柯恩這副妝容，忽然認為忍氣吞聲是個好選擇，摸摸鼻子便回去自己的病床，
胖漢倒是立刻迎上前來。
「您是獵魔士先生嗎，大人？」胖漢臉上帶著虛假笑容，扭絞著肥厚的雙掌，手汗又黏又
稠，掌中的絲質圓帽都要給揉壞了。
「不，我只是個希望匿名的魔術師。我的消失金幣戲法給人拆穿了。」柯恩不動聲色的把
正要伸出口袋的右手擺回去，以免兩人有需要握手。他試著挑眉，不過臉頰一動，右眼下
方的刀痕當場滴出血。
「請正經點。」女巫醫從滿是口袋的寬鬆長袍裡拿出止血棉，按在柯恩臉上，藉機湊到他
耳邊細語。「詹寧斯先生很需要你幫忙。如果你認真地聽他的問題，回頭我就不處罰你。
」
「反正處罰內容會是“認真聽他的問題”之類的，玩循環論證是吧？」橫豎跑不了，柯恩
坐到自己的病床上，半放棄地凝視胖漢詹寧斯。
詹寧斯其實不完全禿，可是地方支援中央的髮型，讓寸草不生的頭頂更顯突出。衣飾華貴
，身形肥滿白胖，看得出養尊處優，胖頸掛了一只護身符，取自冰蠕蟲的顎鬚，相傳有壯
陽神效(這則謠言對冰蠕蟲相當不利，多少淘金者不知死活地來此搜捕它們的蹤跡，導致
無數冰蠕蟲因脂肪攝入過多，最後代謝紊亂而亡)，左手的戒指戴在中指上，柯恩相信這是
此人前來找他諮詢的理由。
「詹寧斯先生，府上近來鬧鬼啦？」柯恩假裝沒注意到女巫醫身上輻射過來的不讚許，用
厭煩的語氣，暗示對話是該結束了。「向蘇倫神殿求助同樣有效，他們比獵魔士親切、專
業，而且還是免費的。」
「是，可是……」詹寧斯掐緊帽子，突然睜大眼睛。「老天啊！您怎麼知道那東西纏上我
了！？」
「也許我只是聽見些訊息。」柯恩隨口說道，詹寧斯卻臉色煞白──他本來就肥白如豬油
，現在簡直像……柯恩短暫地搜尋他貧乏的文學字庫，最後只能說，像某種更白的東西。
「好吧，實際上，因為我看到戒指上的驅魔符印。」再不出口，詹寧斯那為負荷龐大體重
已經辛苦無比的心臟，恐怕就要停掉了，柯恩只好揭開謎底。「而且你不習慣戒指的觸感
，一直上下喬位置，戒指下的皮膚和其他地方的顏色一致，所以我瞧著你戴戒指沒多久。
」
「老天保佑，您別嚇我、別嚇我。」詹寧斯吁口氣，虛假的諂媚笑容又回到臉上。「我是
個商人，獵魔士先生。我相信一分錢一分貨，您的專業協助對我更有價值啊。」
他有事瞞我，我看得出來。柯恩控制自己不要蹙眉，並重新觀察詹寧斯。
觀察目標皮膚白皙而缺乏日曬：不是這幾天被獸人囚禁在廣場的人。
觀察目標眼白較黃、布滿血絲：他是個常泡酒鄉的人。酒精導致的肝受損、獸人迫在眉梢
的危機，可沒減少他這幾天飲酒的興致。
「哎呀！」柯恩做出疼痛的模樣，女巫醫連忙收起譴責的目光，來到柯恩面前彎腰，小心
處理他臉上的傷口。這一刻，女巫醫完全背對詹寧斯。
……那可是個很翹的小屁股喔。柯恩盯住他的觀察目標，果然，胖商人那因推滿討好笑容
而瞇成一縫的眼裡，立刻露出好色目光，看得目不轉睛，心跳聲更疾若擂鼓。那副尊容很
能解釋為何胖商人的汗水裡殘留著堅草的氣息，多半是壯陽草藥吃多了，連體味都因此改
變。
「相信您給酬勞，和給我臉上貼金一樣大方。這就把事情告訴我吧。」
「哎呀，這……獵魔士先生，我是很注重隱私的人。」詹寧斯涎著臉，雙手繼續搓揉。「
您不如來寒舍吃點小菜，我再向您說明一切，如何？」
「沒問題。這麼好的提議，我怎麼能拒絕呢？」柯恩聳肩。「莉黛爾，一起來？」
「哎，這、這……這麼晚了，還要麻煩小姐，不太方便的。」詹寧斯連連搖手，柯恩於是
又叫痛起來。
「七層地獄啊！我這耳朵……」
「忍著點，不痛不痛。乖乖喔。」女巫醫急急忙忙地靠過來，柯恩趁她忙於處理自己的耳
垂時，右手不著痕跡的探進她的口袋，把早先她打算拿來對付自己的那瓶罌粟花奶摸進手
裡。
「送小姐回旅館後，我們就出發。」柯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