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程人鳳迷濛之間聽見電鈴聲,她倦怠臥於沙發,彷彿躺在柔軟的草地上,四處白罌粟花在
沒有一絲風的陽光裡懶散地開放,將時間凝固成靜悄悄的沙粒,幾乎聽不見一點響動,只
有光線在眼皮上踩著時明時暗的腳步。
「妳聞到了嗎?」
一陣聲音似遠若近響起。
「妳聞到了嗎?」
人鳳掀起一隙眼簾,空氣中暈開的酡紅如絲絨般無盡伸展,為所有即景染上折線般跳動的
火焰基調。
再睜開些,跳動的線條趨近成道道直線,如花瓣般疊合的白色衣裙成了連接後顯著的風景
。
「程人鳳妳聞不出是什麼味道嗎?」
聽到這聲音她眼睛驀地睜圓,把眼前的人看了個清楚。「郭佳佳?!」
「妳還記得我。」
郭佳佳揚起嘴角對她微笑,右手緩緩舉起,握著的卻是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槍。
程人鳳嚇得往後跌去,一腳蹬掉了高跟鞋。手腕才剛撐在白晃晃的地上想要爬起,已被郭
佳佳的左手緊緊扣住。
「妳想去哪裡?」郭佳佳傾下身子,棕栗色的髮鼓蕩在胸前,再一縷縷成幅射狀垂下,空
氣中淡到幾不可聞的香味頃刻濃郁起來。
叩的一聲,太陽穴上被塊硬物抵住,冷灰色的色調在人鳳眼前閃得分明,冷得勾出郭佳佳
嘴角邊殘忍的譏諷的笑意。「程人鳳,我說過我死了也要帶妳下地獄!」
板機一扣,子彈高速從槍膛炸向槍管,彷彿整個世界在程人鳳死命閉起眼睛下炸了開來─
─
當她再次睜開眼,飄落下的不是自己大片的紅色的血漬,而是瓣瓣玫瑰。
如火的玫瑰,火一般的燃燒於天際。
「白色的才是妳,單調的顏色。」郭佳佳揚起她特有的漠不在乎的語調,手中早已沒有槍
,而是跪坐在地,將程人鳳失了鞋子的右腳放在自己懷中。
指尖從腳踝一路向下掃移,如一條於芳叢間爬行的蛇,吐露些微黏膩。
「妳少了一隻鞋子。」一手握住腳掌,郭佳佳往自己的腳後跟摸索,伸手取下高跟鞋,便
將鞋子往人鳳腳上一套。「妳看,這是我自己設計的鞋子,好看嗎?」
微微嘟著嘴,郭佳佳笑得如孩子一樣純真,眼中有著破碎的光芒。
程人鳳心軟的嘆了口氣。「佳佳,很好看。」
「如果人鳳姐也覺得好看的話──」按住對方的腳,原本溫和的聲音逐漸延伸成一把尖銳
的利刃。「我要妳,永遠走不出,只有我的世界。」
心臟一窒,程人鳳只覺得整個呼吸被扭成一團繩索,叩的一聲打上死結──
佳佳笑到用力的拍著手。腳上的高跟鞋從鞋尖、鞋面、鞋底冒出無數瘋狂生長的玫瑰,旋
開、纏繞,尖銳的足以刺穿人的荊棘,圍繞叢生鎖成鐐銬!
──程人鳳這次是真的睜開了眼。
虛汗從額間汨汨流下,客廳中不知何時壞掉的燈明暗閃爍著,與時鐘一併遞答。方才側身
睡著時耳環沉甸甸的擠壓耳垂,在輪廓處印上冷冽的銀灰色;她的手指依舊被玫瑰尖刺刺
穿了一個小口,血乾涸了仍隱隱作痛。
空氣中有淡不可聞的香味,人鳳扶著額從沙發上坐起,搜尋著氣味的來源。
進了房門,只見香水瓶於晨間匆忙出門時,被遺忘的打開著。
是罌栗花的花香。
人鳳將瓶蓋細心旋好,眼底眸光複雜,只聽見一聲──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