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眾人坐在客廳邊吃水果邊聊天，門鈴響了，曉冬起身去開門，是名高大的男子，他
提著伴手禮，中日語夾雜，恭敬的九十度鞠躬，微笑著問：「孔泥機挖，請問這裡是葉家
嗎？」
「嗯……對，」曉冬丈二金剛，「請問有什麼事嗎？」
「唐突拜訪，我姓哈他，中文好像是……八田吧，名叫翔，八田翔，是日本人。」男子
操著相當標準的中文道。
曉冬看向家人，不知道家裡有誰認識日本人，眾人皆搖頭表示不認識。
「你們是Aki的家人嗎？」八田翔又問。
「Aki？你找誰？」曉冬更不解了，「我們這裡沒有Aki這個人。」
「抱歉，」八田翔表情羞赧，「這是她的日語名字，我習慣以日語稱呼她，忘記她是台灣
人。我沒有記錯的話她的中文名字好像是叫……葉曉秋吧！」
曉冬瞪大眼睛，不只是因為她不認識這號人物，而且相當訝異三姐居然會認識日本人。她
看八田翔的穿著和言行舉止，似乎和前二姊夫威廉一樣出身不錯的家庭。
「她是我三姐，但是她不在，請問你找我三姐有事嗎？」曉冬又問。
「我知道Aki不在，」八田腦中在搜索適當的中文用語，「我只是想認識一下她的家人，
我想知道她的過去。」
八田翔的表情很認真，像是小孩子來找家教上課，反而眾人對他不知所措。
八田翔看著曉冬：「妳說Aki是妳三姐，所以妳是fuyu？」
「fuyu？」曉冬實在忍不住了，面露不悅，「你到底是誰？我叫葉曉冬，不叫fuyu。」
「fuyu是日語，冬天的意思。」
見曉冬快跟八田翔吵起來，惠雯走到門邊趕緊打圓場，「既然是曉秋的朋友，就請進來讓
我們招待一下。小孩子不懂事，八田先生別一般見識。」
八田翔再度九十度鞠躬，曉冬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將拖鞋遞給他請他進來，也在場的曉春
站起身騰出一個空位給八田翔坐。
「感謝妳們。」八田翔笑道。
「八田先生你好，我是曉秋的大姐。」曉春自我介紹。
八田沉吟道：「喔……妳是haru吧，旁邊這位都沒說話的想必就是natsu了吧！」看向坐在
旁邊恍神沒說話的曉夏。
「這些都是日語？」曉春奇道。
「是。Aki提過她家有四姊妹，她是Aki，排行第三，那你們的姓名排列就是四季了。妳說妳是大姐，我想妳應該就是haru，haru是春天，開門的是fuyu，fuyu是冬天，旁邊沒說話那位應該就是natsu囉？natsu是夏天。」日本人禮數向來很足，八田翔來拜訪前就打聽好一切了，
「八田先生真厲害，一下就猜到了。」建欽語氣驕傲，「小孩的名字是我取的。」
「那看來Aki就是家裡最黯淡的了吧！台灣的秋天總是容易被忽略。」八田翔有意無意的說。
眾人臉色一凜，八田翔看出那點微妙的神色，心想雖不中亦不遠矣。
「我想知道的是，Aki好像對你們有很深的仇恨，一直想用各種方法對付你們，甚至想用繪畫傷害你們，但被我
斥責了。」一說到繪畫，八田翔的表情就流露出十分神聖的樣子，「繪畫的目的是表達出
繪者心中這個世界最真實的面容，像是鏡子。畫是繪者心中的鏡子，心是什麼樣子，繪出
的圖就是什麼樣子，心中滿是仇恨的繪者不會繪出美麗的圖的！」語氣甚至不自主激動了
起來。
「曉秋……很怨恨我們喔？」曉夏的聲音很小。
八田翔頷首，「Aki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但我跟她聊家人的時候她隻字不提，只說先生過
世了，在台灣日子不好過，自己到日本求發展。我問她家人時她臉色有變，什麼都不說，
我想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八田先生，」曉冬問：「我三姐她……是不是有懷孕啊？」
八田翔面露詫異，「妳為什麼會這樣問我呢？」
「所以有沒有？」曉冬追問。
「你們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八田翔不懂曉冬的疑問從何而來的，「你們是她的家人
啊！」
「我們……」曉夏更感受到自己之於曉秋是完全不及格的姊姊，「對曉秋的認識可能不及
你。」
八田翔的表情凝重，「我大概知道為什麼Aki會恨你們了。」
曉夏突然對八田翔說：「八田先生，如果你有見到曉秋，幫我跟她說一切都是我錯。她可
以恨我，但不要恨所有的家人，爸、媽、阿嬤、大姐跟曉冬，他們都很愛曉秋，事情都是
我做的，請她不要遷怒其他人，都是我的錯……」眼淚撲簌簌的滑落。
「不全然是二姐的錯，是我也沒有關心三姐，」曉冬猛然站起，語氣急促，「我常笑她是
葉傻秋，笑她長的沒比大姐二姐漂亮，又笑她沒我會唸書，還笑她常常丟工作，做直銷還
被騙。我常常笑她，可是她都不記恨，我以為她是真的不計較，原來只是一直忍耐著，我
從來沒有顧及她的感受，我只是一直利用我是老么的優勢一直欺負她……」曉冬說到這裡
也哭了起來。
「雖然我是大姐，但我一直忙於自己的婚姻和生父的事，也沒有關心她。」曉春嘆道，「
或許我騰出一點心思來關心她，給她實質上的關心，曉秋或許不會有這麼大的反彈。但曉
夏對她的傷害已經造成，既然是一家人，不該有嫌隙跟仇恨，要有更多包容。」
聽到曉秋姊妹的告解，八田翔只是冷眼以對，極道的背景讓他對人性有多層面的想法。他
沒有感受到葉家人的告解真的有探到曉秋內心深處。這些告解聽在八田翔耳裡只是對他們
對過去的懊悔，而沒有絲毫對曉秋的愧疚。
「我想你們還不懂，告辭。」八田翔霍然站起，欠身離去。臨行前又瞥了因曉秋而陷入愁
雲慘霧的葉家人，搖搖頭，換鞋子後帶上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