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汗味、摩挲……當郭文文又一次從惡夢中尖叫醒來，冷汗涔涔滑過頸脊，她雙
手死死揪住床單，扭曲成一團憤怒的糾結。
冷冽的玻璃表面映照出郭文文那張尖瘦的臉，喉頭咽下冰冷的開水，她只覺得自己的
心更冷、更冷，像是墜入一片漆黑又酷寒的永久凍土，再也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明天就向老闆請辭吧？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只要一和男人相處，她就不由自主想到那
段噁心的回憶，任何一息粗喘的氣息，都讓她感到快要窒息。辭職！明天就辭職！
遞出辭呈後，郭文文沒有任何打算，她已記不清自己換過多少個老闆，每一次她強迫
自己接觸別人，卻會敗在一次握手、一次笑容、甚至一次呼吸之下，她不曉得還要困在這
樣的漩渦裡多久。再漂亮的學經歷又有什麼？她只是一次次把自己又揉進了垃圾筒裡。
文文把離職證明投入垃圾筒那刻，抬頭後意外看見盛唐集團招募秘書的資訊，那是國
內有名的大公司，盛唐集團的總裁還是業界出名的鐵血女強人，傳聞許多秘書都夭折在她
的手上。
多年後她仍記得：當初她看到這則徵文訊息，諷刺得想笑。
在家坐吃山空數天，文文終於下定決心給自己一個機會：把盛唐集團的機會當做最後
一次，如果這次再無法撐過三個月，她就徹底放棄自己的專業，承認前半生完完全全是一
場笑話。
投出履歷層層篩選，她進入最終面試的關卡。
白色明亮的寬敞會議室裡，她見到了方婉妃。
方婉妃似乎有這樣的能力，她總是笑著看妳，妳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將平視抬成了仰視
。
那天方婉妃只問了她一個問題：「妳叫郭文文？以後直接叫妳文文沒問題吧？」
沒有多餘的話語，她成了方婉妃身邊的秘書之一，待在總裁辦公室外的秘書室待命，
沒有更接近也沒有遠離。不像過去那些老闆，總是會因為她的外表多加關心，她在方婉妃
面前就像一般的員工，錯了便被怒斥，做好後得到一個點頭示意，比她資深的秘書偶爾抱
怨在方婉妃身邊沒有秘書該有的「福利」，她在背後微微勾起笑容，賣笑換得的揶揄，也
算是福利嗎？
她沒有成為首席秘書的野心，唯一的野心就是把這份新工作做得長久一些。直到那天
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她的人生。
方婉妃帶著她和前輩，到酒店裡談生意。
乍聽到這個消息，文文雙手死死扣住桌沿，原來方婉妃也和其他老闆一樣，只會利用
秘書出賣秘書。虧她還是個女人，原來和那些噁心的男人沒什麼不同！
她一臉死白的跟去酒店，但又存著一分僥倖想著，還有總裁和前輩，這聚會應該沒什
麼關係吧？
可惜她似乎想得太美好。酒會進行到一半，方婉妃用手揉著額頭，緩緩說道：「我有
些喝多了，先離開一下。文文、琳達，好好招呼一下李總，一定要讓李總把訂單簽下，知
道了嗎？」
方婉妃拍了拍前輩肩膀後，又過來幫她整理衣領，她慌張的看著總裁，後者卻笑笑的
說：「妳只要相信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她和前輩接受李總一杯又一杯的灌酒，偏偏喝到頭昏時，前輩忽然藉口要去化妝室，
留下她一個人在現場。
「李總，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她將身子慢慢往後挪，對方卻步步進逼，甚至將酒抵
至她的嘴邊。
「妳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不給我面子還想要我簽下這筆訂單嗎？」
粗糙、汗味、摩挲……不堪的記憶再次湧上，她猛力撥開酒杯，失控般驚聲尖叫，對
方還想上前時，她抓起桌上酒瓶就往那個人頭上一敲！
血！猩紅！溫熱！拉開安全的距離後，文文驀地放鬆下來，那些痛苦哀嚎一絲也未竄
入她的耳裡，她只將身子往沙發上軟軟一倒，繼而想起：對方還沒簽約。
將紙筆推向桌子彼端，她笑容可掬的問：「李總，你不簽約嗎？」
方婉妃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她印象中溫馴可人的秘書握著砸破的酒瓶，眼神
兇狠的看著李總，對方一手捂著流血的額頭戰戰兢兢簽下名字，一見到她來急忙起身。
方婉妃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方總裁妳的秘書實在太過份……」
「哦？我看到的是李總你意圖侵犯我的秘書。」打斷對方指控，方婉妃指了指天花板
。「如果李總還是堅持自己的說法，我們可以調監視器出來看，我還會順便寄一份給夫人
。」
李總一時詞窮，又聽到方婉妃開口。
「再說了，如果李總你今天簽不下我們盛唐集團這筆生意，回頭你總經理的位置還保
得住嗎？」斂起笑意，方婉妃眼底寒意迸生。「不要給你臉，你還不懂得要臉！」
酒店裡只剩下沙沙的筆觸聲，李總簽好合約後蓋下印章，顫巍巍遞出。
接過合約後，方婉妃看也不看就塞進皮包內，轉過身子拉起她。「文文，我們走。」
文文不曉得方總裁要將她帶至何處，她只覺得自己應該是闖禍了吧？明天是要自己遞
辭呈，還是要等方婉妃開除她？
茫然想著時，忽然聽到一聲「到了」。
「總裁，這裡是……」
「這裡是我家，我們上去吧。」
她被領進家門中，腳下踏著的彷彿恍恍惚惚的雲朵，稍不小心踩錯便會摔下。「總裁
，我……」
「妳的手受傷了，衣服也髒了，等下去浴室裡處理一下。」方婉妃邊翻找衣櫃邊說道
：「映心以前的舊衣服妳應該穿得下，洗完澡後妳就換那套好了。我叫陳媽來幫妳。」
當文文整理好出來，只看見方婉妃優雅端坐，一手捧著酒杯，杯內紅酒如她晃動的心
潮。
她上前一步，低下頭。「總裁，我明天就會……」
「不用多說，妳的事情我自有打算。」見她仍低著頭不動，方婉妃喚她：「文文，過
來這裡坐。」
「可是……」
「妳是我的秘書，當然可以坐在這裡，還是妳要我以總裁的身份下命令？」
文文小心翼翼坐下，方婉妃放下酒杯，語氣和善的說道：「今天的事情妳做得很好，
成功簽下這筆交易。但這件事不是最重要的，我更欣賞的是──妳聽了我的話。」
「妳聽話的留在房間裡等我回來，而且還成功完成交易，只是手法比我想像中的激烈
。」談起這件事，方婉妃依然帶著微笑，彷彿有人的頭被敲破是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如果妳再鎮定一些，就會發現我在妳的外套口袋裡放了安眠藥，妳只要對李總半哄半騙，
就可以安全簽下這份合約。」
「我不知道……」
方婉妃笑著揮手，打斷文文的解釋。「文文，妳知道我在酒店裡的第一筆生意是怎麼
談成的嗎？那時候我剛接掌盛唐，所有人都輕視我是個女人。在酒店中，我摔碎一只玻璃
杯，拿著碎片抵在對方脖子上，逼他聽完我要說的合作開發案。」
「我方婉妃需要妳這種人才，文文妳也需要舞台可以發揮。在妳進來公司時，我已經
看過人事資料，妳待過許多有名企業，可是時間都不長，我認為是那些老闆沒有發現妳的
優點，像妳這麼優秀的秘書，就是我需要的人。」
從來沒人這麼誇獎她，文文咬緊下唇，聲音囁嚅。「我沒有像總裁說的那麼好，我很
普通很平凡……」
「誰說的？」方婉妃突然握著她的手，文文嚇了一跳想將手抽回，對方仍沒有放開的
打算。「我方婉妃要用的人，不會是庸材。我會好好栽培妳，讓妳能獨當一面，妳會看到
我們盛唐集團的全貌……還有妳太怕生了，妳的缺點我會一一幫妳改進……」
方婉妃的聲音從耳邊滴滴滲入，如一杯醉人的酒，那是她從來沒享受過的溫柔。綿密
的呼吸聲、濃烈的香水味、指尖細細划過手背，文文的眼睫毛微微發顫，明明沒喝酒，似
乎也跟著微醺了。
隔天，琳達從秘書辦公室消失了，原因為虧空公款，被逮捕入獄，她成了方總裁的頭
號秘書，展開忙碌的生活。
方總裁將一堆機密文件放至她面前，她每看一份心跳得越快。
「妳看完後感覺如何？」方總裁依舊是那副親切帶笑的面容。「妳現在擁有的是盛唐
集團最值錢的商業機密，在我下決定後，妳會是第一個知道所有決策的人。妳不會有公司
高層的頭銜，可是妳會比他們擁有更多權力，而且我向來不會苛刻我身邊的人。」
「我……」
「文文不要害怕，我既然選擇妳當我的秘書，妳不會的我會一項一項教，我保證妳能
學到的事情這輩子都用不完，那些做生意經營公司的方法，妳跟在我身邊能慢慢的看，我
方婉妃絕對能滿足妳提出的任何條件。」
「而我對妳只有一項要求。」方總裁單手壓在桌上，傾身向前，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永遠聽我的話，不要背叛我。否則傷了我的心，後果妳會承擔不起。」
她繃緊下顎，自傲與自卑兩種念頭在心底糾結交織。方婉妃是她理想中的藍圖，有些
企圖心的女性誰不夢想能成為這樣的女強人？如今她只要交出自己的忠貞，便更接近成功
；只要她徹底的臣服，便能從方婉妃的腳趾一路向上探去，了解這個人的每一分每一寸。
美夢近在眼前，她心甘情願俯首。「我會對總裁忠心，相信總裁。」
方婉妃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記住，妳只要永遠聽我的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