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夫身穿灰色兜帽上衣與牛仔褲，靠在老舊維修廠的鐵捲門上，透過墨鏡，看著眼前破敗
的建築群。朝陽照耀著地上的雜草與塵土，蒸騰起有著泥土味的溼氣，還混雜著機油的味
道。
孫正志還在交涉。鐵捲門裡的人堅持完全不懂孫正志在說什麼。
如果有四維驅，尋找核種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事實上，四維驅會主動標記時區內核種的位
置，並回報給時間管理局。核種可以說是四維驅的種子，只要嫁接適當的設備，就會成為
一台新的四維驅。但核種到底是什麼，又從何而來，仍是時間科學家的難解之謎。
沒有了四維驅，傑夫與孫正志只能以傳統方法，尋找核種的線索，同時極力避免被這個時
區的人以為精神異常。傑夫還同時身兼通緝犯的角色，所以出外走動時，都帶著兜帽與墨
鏡，盡量不暴露面容。
線索指引他們來到這個破舊的汽車修理廠。這個不起眼的地方，據說是時間武器的交易點
之一，而且即將舉辦一場小型的拍賣會，拍賣一個「前所未有，美得令人眩目」的東西。
孫正志猛地低下頭，大大嘆了一口氣。傑夫偏過頭去，抬了抬眉毛。「休息一下？」
孫正志抬頭看他，點了點頭，走到一邊。傑夫走到鐵捲門的小窗口前，放下兜帽，拿下墨
鏡，俯身低頭看向窗口裡。正要說話，窗口倏地關上了。
傑夫和孫正志對望，還沒說什麼，就聽到鐵捲門軋軋軋的捲動聲。
「快進來。」鐵捲門裡的女人說。
兩人彎腰低頭，走進半開的鐵捲門裡。軋軋聲響起，鐵捲門又將外面的世界擋住了。面對
一片黑暗，傑夫正要說話，聽到熟悉的槍機聲響。
昏黃的鎢絲燈泡點亮起來。只見滿屋子飛車黨打扮的人，不論男女高矮胖瘦，無不舉槍對
著兩人。這樣的景象，最近似乎時常上演。
不過傑夫更在意的是眼前這個身穿黑色皮衣的女人。女人的站姿既顯露出自信，又展現出
身材；他有著一頭紫色波浪捲髮，正用黑白分明的雙眼打量自己；皮衣胸前的拉鍊高度恰
到好處，露出深邃的溝槽，令人好奇通往何方。
「那位探員，不必麻煩了。」女人說。「我們每個人都穿著閉維外套呢。」
傑夫回頭看孫正志，只見他有些尷尬。傑夫又看向那個女人。「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們是誰
了。」
「我不太了解你，但你後面那個中國人，在這裡可是有名的很。」
其實他是韓國人，傑夫心想；怪不得孫正志要求隨時穿著閉維外套，因為他隨時都想丟個
裡空間魔方出去。
「至於你呢，我只知道你現在是世界上最有名的通緝犯。」女人說：「一個通緝犯為什麼
對摩西的貨物有興趣呢？」
「如果我說是要拯救世界的話，你會相信嗎？」
名叫摩西的女人抬起眉毛，大眼睛看著傑夫，眨了兩下，接著噗哧笑出聲來，在場的飛車
黨們也跟著大笑起來。
「既然你們知道閉維外套，」傑夫不管眾人的訕笑，大聲說：「那應該也知道四維驅吧！
」
「廢話！」「那東西最討厭了！」「沒有那玩意兒就沒有你們這些該死的雜種！」
「沒有我們這些雜種，你們搞不好從來都不存在！」傑夫吼回去：「每分每秒都有人想要
改變過去，過去一改變，你們當中就有人會消失得一點痕跡都不留！」
「你又知道了？」飛車黨中有個人說。
「我當然知道。」傑夫說著，夕陽餘暉下草地上女孩的笑臉，在腦海中一閃即逝。「我朋
友就是這樣不見的。」
笑聲止住了。傑夫繼續說：「我做了一切我可以做的事情，才讓他再度出現。但是他已經
完全不認識我了。」
氣氛安靜得可怕。幾個飛車黨員悄悄地相互抓著對方的手。
「你為什麼不回到更早的時候，」摩西說：「讓他一開始就不會消失？」
「沒有用。」傑夫看著摩西說：「我問了很多人，怎樣才能完全恢復時間線。沒有辦法，
你沒有辦法取消一個影響過去的行為。只要有人、有人回到過去，改變了什麼，那個效果
就會一直存在。」
「混沌理論。」人堆中一個穿著鼻環的女孩說：「我看過這個名詞。」
「對，混沌理論。」傑夫指了指他，比了個大姆指。「還有複合宇宙，時間經緯疊織，世
界體自反饋什麼的。總之，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任何人真的做了什麼事情之前，就阻止他
。這就是我們這些雜種的任務。」
「那這又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一個白鬍子老飛車黨說。
「這個時區的四維驅壞了。」孫正志說：「我們要修好他，或者是找一個新的。你們有這
個資源。」
大家面面相覷，然後看向摩西。摩西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人群後面的房間裡。飛車黨們開
始議論紛紛，槍也放了下來，不再指著傑夫與孫正志。不一會兒，摩西又出來了，捧著一
個黑色的盒子。
「你們兩個站遠點，不然被打成馬蜂窩我不管。」摩西說。
飛車黨們又紛紛舉起槍來。傑夫與孫正志乖乖地退後，靠著鐵捲門。
有個人拿來一把鐵凳子放在雙方中間，摩西小心翼翼地把黑盒子放在凳面上，然後把盒子
四面的鎖扣打開，將上半部拿起來。盒子裡，是一個散發著藍寶石光芒的晶瑩球體，包裹
在圓形的透明容器內，看起來像是一個外星球來的蛋。藍色的光芒，映照在每個人臉上。
「核種。」傑夫說。孫正志點點頭。
「我們本來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摩西說：「有個叛徒把消息洩露給無間幫，他們已經
來偷好幾次了，不久前還直接派人來搶，死了好幾個弟兄。」
「連大姊頭都差點死掉！」飛車黨們又叫囂起來。「完全不管法律的渾蛋！」
「無間幫？」傑夫望向孫正志，不過孫正志只是看著核種，沒有做聲。
「遠近幾十個時區，勢力最大的幫會。」摩西說：「他們甚至有自己的時間技師。」
「那所謂的拍賣是怎麼回事？」傑夫問。
「我們拿著這東西，其實沒有用處。」摩西指了指核種，說：「還不如換錢回來，又可以
避免成為別人的目標。」
「懷璧其罪。」孫正志囁嚅地說，小聲得連傑夫都沒有聽清楚。
「你們已經公開這個消息了，所以也不可能現在交給我們。」傑夫說：「要得到這個核種
，就必須在拍賣上出最高價。」
「不可能的啦！」另一個白鬍子老頭用乾癟的聲音說：「你知道無間幫有多大嗎！」
傑夫搖搖頭。「我不知道。何不由你們來告訴我？」
「大到你無法想像。」「什麼東西都買得到。」「買不到就用搶的！」
飛車黨們七嘴八舌，傑夫苦笑，望向摩西。
「透過各種利用時間技術的內線交易，無間幫擁有這個國家十分之一的財產。」摩西說：
「有人稱他們為新大陸的羅斯柴爾德。對他們來說－－」
一圈冰藍色的電光，從傑夫身邊迸發開來，掃過整個空間。孫正志將傑夫推向一邊，接著
撲向核種；飛車黨們見狀，正如摩西先前的警告，紛紛扣下扳機。
但是，一顆子彈都沒飛出來。
孫正志將核種連同黑色盒子一齊拿在手中，退到角落。傑夫見狀，也連忙退到另一個角落
。裡空間迅即消退，子彈雨點般打在鐵捲門上，發出爆竹般的連串巨響。外頭的光線，透
過密集的彈孔穿透進來，照耀在飄落的塵埃上。
飛車黨們都站了起來，孫正志背靠角落，舉起核種，大喊：「不要動！誰敢動我就砸碎它
！」
「子彈不可能穿閉維外套。」摩西搖搖頭。「有你的。你想怎樣？我們是不可能讓你帶著
那東西走的。」
「一直到拍賣結束為止，」孫正志說：「這個東西由我保管。」
摩西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你傻了嗎？我已經說了，不可能讓你帶走那東西的。」
「我們沒有要帶走核種。」傑夫說：「我們是要保護它。」
飛車黨們面面相覷。摩西皺起眉頭。「保護的意思是？」
「你自己也說了，有叛徒出賣了消息。」傑夫說：「你又怎麼知道，你手下只有一個叛徒
呢？」
眾人立刻擾嚷起來，但摩西一回望他們，就又噤聲了。
「這些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姊妹兄弟，」摩西說：「有幾位還是我的長輩。注意你的說話
。」
「好，或許就一個叛徒。」傑夫說：「但你又怎麼能肯定，無間幫真的會堂堂正正地參加
拍賣呢？他們可不是正經的生意人。」
摩西沉默了一會兒。「你有什麼提議？」
「我這個朋友，自願成為核種的貼身保鑣。」傑夫說：「他既然能在你們眼前搶到核種，
當然比在場任何一位都有資格保護這個東西，是吧？」
「如果你們任何一個人想逃跑，」摩西說：「就會跟這片鐵捲門一樣下場。」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