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youtu.be/xRAfJvqKqpw?si=Y84k6R7i2J6Gc6F8
江美琪 - 想起
我知道眼淚多餘 笑變得好不容易 特別是只能面對回憶和空氣
多半的自言自語 是用來安慰自己 也許你字字句句傾聽....
# 安樂死諮詢
第一步是跟心理醫生對話,儘管不立即發生、儘管只是想瞭解可能的過程。
心理醫生跟我對話的內容,竟然是問~
妳對生命有什麼看法?妳覺得生命是什麼?
有一種回到大學時期選修生死學的錯覺,這是一個可大可小的問題,但我回
到自己出發,認真地回答她,就像已經期待了好久,一直希望有個人可以跟
我聊聊這個話題,平靜而不帶有任何過度情緒的,終於實現了。
# 珊瑚礁
用法文談及生死,有些難度,但也讓一切足夠迂迴導致一種愉快的溫柔。
我告訴她,我對於自己的生命與存在,是反科學的。反科學不表示我反對科
學,而是我知道小時候的自己對於自己存在並擁有生命這件事是非常高興的
,但身為一個第三類醫學類群的孩子,在理解了生物學、醫學中的生理學之
後,忽然覺得某一種神聖的光輝被從活著這件事被拿掉,有一種「肉就只是
肉」的那種感覺。
她並不是很了解我的意思,於是我說起珊瑚礁。
小時候的我並不常跟其他小朋友玩耍,我是一個躲在家裡的書房一整天看百
科全書的人。
我對於大自然裡的一切都非常著迷,尤其是海洋裡的生物,至今依然。當我
讀珊瑚礁,看到各式各樣珊瑚礁的圖片,知道珊瑚礁的生活方式,我一度震
驚生命的奇妙。
珊瑚礁有千奇百怪的樣態,由許多珊瑚蟲的骨骼形成的生命系統,他本身根
本就是一個小宇宙、小星球。
那讓小小的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也用一整個宇宙的態度在對待自己的生命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的生命是一個小的生態宇宙,每一個器官都是一個生物
,這些生物與生物之間互相搭配成就了一個「我」成為一個獨特的生態系。
因此,我是相當珍惜活在自己身體裡的一切們,如果宗教化一切,那個小小
的我是個萬物有靈論者,我認為我的腦、心、肺、肢體與所有組成我這個人
的一切,都有自己的生命、有靈,他們有神,只是不說人類的語言。
我想,總是自言自語、對著自己寫日記的這個習慣,就是這麼來的吧!
我並不覺得我凌駕於我的整個身體,而是始終認為我可以嘗試跟這一群存在
的小自己們好好溝通、取得共識,以一種相對平衡與和諧的方式共生。
# 特別
她對說著這些話語的我顯得異常有興趣,她告訴我她並不容易在這樣的例行
對話裡聽到這麼有趣的事,她說我小時候一定是個特別的孩子。
為此我有些尷尬,但誠實地讓她知道,我確實在生活的台灣是個特別的孩子
,並讓她知道用特別來形容我是很善意的,我讓她知道了我有自閉亞斯光譜
這件事,而她告訴我,她的其中一個孩子也是這樣的,但沒有我這麼幸運,
不是一個能夠清晰表達自己的孩子。
她好奇地問我,小時候會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嗎?
我回想著,舉了幾個有趣的例子,也嘗試回想自己活在人類的群體裏怎麼感
知自己。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跟她分享。
由於家庭環境還不錯,小時候我家有電視,是每次台灣打棒球全村就會來我
家看電視的那種家庭,印象很深刻的是,當時我家的一整個電視機是含一整
個大木櫃的,不看電視的時候可以用左右拉門把電視關起來。
我一直好奇電視後面到底有什麼,所以當別人都在看電視,我一直在看電視
的背面。
後來,家裡也有了當時很稀罕的冷氣,而且冷氣竟然有零度這個按鈕,在百
科全書上讀到某些地方零度就會開始下雪,於是我就把家裡所有門窗關起來
,把冷氣的溫度調到零度,期待自己的家裡可以下雪......
# 社會化是一個艱難的過程
我不確定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但我喜歡小時候的自己看待世界和人生的方
式,有一點奇妙、有一點有趣、甚至有一點天馬行空,但一切都很自然,不
被刻板知識框限,無所謂懂事與否。
我始終知道,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並從很小我就決定要尊重這件事,尊
重每個人的小宇宙。
於是我問她~
可是人類社會這個大宇宙,為什麼把死亡這件事
當成一個完全負面的事情呢?
生態系裡的新陳代謝,為什麼不是一種祝福呢?
# 她的眼睛是綠色的
忽然這位心理醫生盯著我看了好久,我發現她的眼睛是綠色的,帶著一些灰
色的綠色。
停頓了好一陣子之後,她說~
妳真的是一個好有趣的生命體,呵呵!
她笑了,補充道~
我太喜歡小時候的妳看待妳自己生命的方式了,
所以我要稱妳為生命體,而不是、不只是一個人,
基於某種原因,妳竟然讓我覺得人不只是一個人,
千萬別誤會,我通常是非常非常重視人權與人本的,
我也從未想過,妳形容的生命,是一個生命體,
感覺好像比一個人存在還要偉大一點!
我也笑了,她忽然又吐出一句話~
我的天啊!妳的瞳色是藍色,這對於亞洲人而言好特別。
但我不確定該不該跟她談起眼睛,我不確定人們是不是跟我一樣困擾於眼睛
的顏色帶來的話題,於是我只是笑了笑,讓她做了一些紀錄,並跟我約定了
下一次的對話時間,繼續我們愉快的話題。
# 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
忽然想,會不會?有沒有機會?這變成我的最後十四堂星期日的課?
台灣,會有一天也出現這種機制與這樣的對談者嗎?
我想,我至少是可以期待的對嗎?雖然,看著各政黨版本的安樂死法案,總
難免沮喪,
但,是的!
我答應過自己,要尊重自己存在的大宇宙,沒有忘記,我會好好地體驗人生
,直到我存在的這個生態鏈,接受我能選擇平靜的死亡這件事是一件值得祝
福的社會新陳代謝。
儘管在這麼冷的天氣裡,我動過好多刀的身體,痛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