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原鄉人〉變成「原野人」
◎周馥儀(鍾理和基金會專案執行)
據報載,日前中國總理溫家寶先生引用作家鍾理和〈原鄉人〉文句,強調台灣和
中國的血緣關係,委婉說出中共希望台灣人愛國、支持統一。再一次,中共領導
人如此引用我們台灣作家的作品,做統戰喊話。但溫家寶這番解讀,卻與鍾理和
〈原鄉人〉原作有所出入。
鍾理和雖在〈原鄉人〉寫到「我不是愛國主義者,但是原鄉人的血,必須流返原
鄉,才會停止沸騰!」,卻非如溫家寶的國家認同解讀——強調台灣人就是中國
人。〈原鄉人〉是鍾理和逝世前一年的作品,描寫年少對「原鄉人」的印象,這
裡面包括與祖母討論原鄉血緣的對話、父親經商回到原鄉的失望、及二哥對中國
的情感等不同經驗,其中,鍾理和寫到「『傻孩子,我們可不是原鄉人呀!』奶
奶說。『我爺爺的爺爺可是原鄉人,這是奶奶說的。』『他是原鄉人,可是我們
都不住在原鄉了。』」,甚而在一份修改版本中,鍾理和寫著「『他是原鄉人,
我們可不是,』奶奶說:『我們已經住到台灣來了』。」,從中可見,鍾理和體
認到「遷居台灣」讓他們已經「不是原鄉人」了!
其次,鍾理和是在「我不是愛國主義者」的前提下,來談「原鄉人的血流返原鄉
」,這是一份「文化認同」,而非溫家寶口中的「國家認同」。而鍾理和會萌生
這份「文化認同」,部分受客家文化中「追溯原鄉」的飲水思源觀念影響——轉
回祖先遷出的地方,又加上當時日本殖民台灣的壓迫導致,〈原鄉人〉寫到戰爭
時鍾理和被徵為防衛團,看到了一些人性扭曲的畫面,才讓鍾理和想起二哥、想
離開被日本統治的台灣到中國去。但鍾理和追尋原鄉的熱血,也在實際的中國經
驗裡,逐漸冷卻、停止沸騰,如他在北平出版的《夾竹桃》,寫到「有時,他幾
乎為他自己和他們的關係,而抱起絕大的疑惑。他常狐疑他們果是發祥於渭水盆
地的,即是否和他流著同樣的血、有著同樣的生活習慣、文化傳統、歷史、與命
運的人種。」;戰後的〈白薯的悲哀〉更以「白薯」寫出台灣人不斷歷經殖民的
處境——「在從前,我們是那麼自然的,發起了革命,發起了民族運動,而且求
援於祖國。那完全是迫於必要——那時候我們有敵人。」、「白薯是不會說話的
,但卻有苦悶!」。因此,要解讀「原鄉人的血,必須流返原鄉,才會停止沸騰
!」,必須對鍾理和當時的處境有所瞭解,也需綜合他所有與中國經驗相關的文
本,而非只是斷章取義,甚至利用來作兩岸關係的統戰工具。
尤其,看到中共領導人這般「斷章取義」,還充滿了口誤,將原鄉人唸成「原野
人」,鍾理和的文句變成「詩句」,不禁讓人慨嘆,這般引用台灣作家的文句來
作「溫情喊話」,不過是將文學當作政治的酬庸,也有辱將生命奉獻給文學的
理和先生!這般引用台灣文學前輩的作品來宣傳統戰的手法,方可休矣!
(本文以"文化認同,而非國家認同"標題,投稿聯合報言論廣場,不知是否會刊登
,靜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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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ocus.news.yam.com/type/china/auto/4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