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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洋場百樂門
遠距離想像上海，人們總想到三、四○年代的老上海，十里洋場的花花之都。它的繁華藉
著文字和影像留了下來，在歲月洗禮下，增添了傳奇色彩，其中，創建於一九三三年的百
樂門大舞廳，是當年陳納德將軍與陳香梅女士舉行婚禮的所在，被譽為這十里洋場的標誌
。
首聞百樂門大名，是在白先勇的〈金大班的最後一夜〉，文中人說百樂門的廁所比台北某
些舞廳的舞池還要大，其氣派可以想見。當出租車在靜安寺附近的百樂門前停下時，穿著
舞衣舞鞋的我們，仰望那燈泡圈出的大招牌和高聳的尖頂，不免有點怯場。
作為一個歷史建築，百樂門是上海觀光的景點，人們可以花一點錢進去參觀。金碧輝煌的
廳堂，金色和米色調的裝潢，四處皆是繁複的雕花，還有亮晃晃的玻璃，讓人立即眼花撩
亂，一腳踏入一個奢華的官能世界。守門人問明我們是來跳茶舞(午場)的，示意我們到四
樓。
四樓即是百樂門最負盛名的紫檀木大舞池所在，在五盞巨形水晶吊燈照耀下，只見約三百
平方米的舞池光可鑑人，正前方是舞台，三面是桌位和沙發，綠地毯和紅桌巾，色調豐麗
，抬頭可見當年的迴馬廊建築，在廊上可以俯看底下起舞的眾生相。才開場不久，座位已
近全滿，其中大概不乏來開眼界的遊客。
老上海開風氣之先，早有夜生活和跳舞文化，進入五○年代後，這種「腐敗奢靡」的行為
受到禁止，喜歡跳舞的人銷聲匿跡或轉入地下。掃蕩雷厲風行，風行草偃，風止草也直，
人們又悄悄恢復舊社會遺風。我們夫婦的國標舞老師是上海一級教練，七十歲的他，現在
又靠著一身舞藝，賺得不少外快。他告訴我們，上海一般舞廳的收費是八塊錢一場，百樂
門午場要五十元，晚場要兩百元，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很多舞齡多年的老師，都未能
踏入百樂門一步。
我們被帶到一個雙人座，點了飲料，興奮地打量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影。有不少專業男舞
師領著女學生在跳舞，據說這種私人授課一個小時要兩百塊錢。女學生中，有二十來歲的
小姐，穿著蓬紗裙，或是高衩旗袍，身材勻稱舞姿曼妙，也有中年婦人，舞步不失輕盈。
有像我們這樣的夫婦，跳舞只能自娛，在場中怡然忘我，也有看來六、七十歲的灰髮老夫
婦，臉貼臉邁著微小但熟稔的舞步。華爾滋、倫巴、探戈、吉路巴……舞曲一首接著一首
。我跟先生鼓起勇氣下海去了，沒想到那地板滑不溜丟，就像踩在冰上，一不留神就要滑
跤。我們在人海中載浮載沉，幾度險些撞船，學過的舞步也支離破碎起來，只好上岸休息
。
此時樂隊開始演奏，娉娉嫋嫋出來一位著長旗袍的歌手，唱起了〈夜來香〉：夜來香，我
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我和先生相視一笑。百樂門可真會營造老上海的情調
啊，而這不正是慕名而來如我輩者想要的嗎？
重新擦亮百樂門這塊老字號，讓它再度煜煜生輝的，竟是腦筋動得飛快的台商。上海一名
趙姓台商，投下二千五百萬元人民幣，保留部分舊建築，添加華麗浪漫的巴洛克風格，呈
現了「今人想像當年上海風華」的百樂門，於二○○二年重新開張。新的百樂門有豪華西
餐廳、迪斯可舞廳、鋼琴酒吧等，還有以老上海為背景的大型歌舞表演，成為一個上海高
檔娛樂的新天地。
當〈夜上海〉的歌聲響起時，我們忍不住又下了舞池，這一回，滑溜的舞池跳來很有彈性
，我們的舞步和旋轉也輕盈起來。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華燈起，樂聲響，歌
舞昇平……章緣（寄自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