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本來是深夜發表,但其中一名角色出現的橋段全部突然都不見了,有夠媽佛,便重新發表,請見諒。
本文開始
《安的洋裝》
王怡卉沒有抽到學校宿舍,沒辦法,學校在石牌,她家住在三峽,雖然都在台北,但在地圖上卻幾乎是對角線,這導致她沒有抽宿舍的資格。
父親開車載她去報到時問她,誰叫妳不讀台北大學。
白癡哦,我想讀的科系台北大學沒有啦!再說,誰想讀這麼近的大學?如果我去讀,不就每天都要回家吃飯,哪有這麼笨。
起初,她嘗試搭車上學。但即便跳蛙公車也要一個小時,如果沒搭到,一個半小時是基本款。
早八的課,她六點不到就得起床跟陌生阿嬤一起推著菜籃上公車。她試了幾天,實在無法忍受早上在公車上化妝,一邊被阿嬤們指指點點。
「妳看那個阿妹仔,她的嘴唇畫那樣,等下是要親多少人?」
「那個眼影哦,是現在流行嗎?」
流行也跟妳無關啦阿嬤。要講流行的話,妳知道現在流行老人打博愛座的年輕人嗎?那妳是不是也要揍我兩拳?反正早上公車根本沒人,博愛座可以省走幾步路,她幾乎都坐博愛座。
你問她幹嘛不在捷運上化妝,欸拜託,捷運上年輕人這麼多,她可要準備好才上捷運。而且,越早化完妝,越早可以抓機會補眠。
「我要在學校附近租房子。」怡卉跟父親哀號道:「妳女兒每天六點出門,十點多回家,就不擔心女兒在外面發生什麼不測嗎?」
父親假裝沒聽見。
「我長得很危險欸!」怡卉把臉湊近父親:「你看,根本會吸引人犯罪。」
父親嫌惡地把怡卉的臉撥開。
「妳去外面租房子對房東或鄰居才會有危險啦。如果有廚房,我家大小姐會把人家房子燒掉,妳爸我可賠不起。」
「你是不是不愛我啦爸!」怡卉繼續哀求。
「喂,妳知道這個叫做情緒勒索嗎?」父親一邊滑手機,一邊說道:「妳不是還年輕,怎麼會用這招。」
「我這個叫做思想成熟。」怡卉噘了噘嘴。
「跟妳媽學的齁?」父親說道。
「王天佐,你是不是很想死?還是以為老娘耳聾?」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出。
但王怡卉沒有放棄,她不可以放棄,再來如果交男朋友,每天門禁自動變成十點,只因為沒有公車可以回家,這會被人笑死啊。
「喂爸,我有同學因為讀書,家人直接在學校附近買房子給她住,說以後賣掉增值還可以賺錢。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你晚年。你也不想幹到六十五歲吧!」
「你爸哪有那個錢,台北市耶,能住台北市我們還要住在三峽嗎?」父親手上換成遙控器,他在看政論節目。王天佐沒說錯,他家雖然住在三峽,但不是房價節節攀升的北大特區,而是靠山邊的橫溪。人家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他確實入錯行,前幾份工作剛好都在三峽,便乾脆在三峽買房子定居,看看他幾個朋友同學都在公司附近買房,若不是台北市,至少也有個永和、板橋。他混得最差,只因為入錯行,買錯房。
「人家都說租不如買,如果你沒錢買的話,退而求其次我們也可以租房。」怡卉說。
「反正妳就是要搬出去對不對?」王天佐看了看身旁的妻子,「老婆妳也說她幾句。」
「妳不愛我們了嗎?這麼急著想搬出去。」母親說:「媽媽聽完以後,心都碎了。」
「爸爸心也碎了。」王天佐說道。
「你們都給我閉嘴。」
不過,王天佐不是沒想到女兒通勤很辛苦,他一度開車載女兒去上學。試了幾天以後便投降。這距離是真的遠,加上每天塞在車陣令他惱火,才想起上次拜訪過表哥一趟。
王天佐的表哥在石牌附近經營洗衣店,他跟表哥以前很要好,送女兒去註冊報到後,他順道繞過去找過表哥閒聊。
表哥說,你女兒在石牌生活,有什麼困難就找我!還責怪王天佐讓女兒通車。這個距離不是開玩笑,你怎麼這麼小氣不幫她找房子呀!
「哼,小氣,我又沒錢,不然你免費租我啊!」
「我這裡可以啊!只要小女生不排斥住在我洗衣店閣樓就好。」
怡卉聽到是親戚提供的房子後立刻表達反對。欸拜託,我跟親戚住,那我搞什麼鬼你們不就都知道了?
「那邊只是店面,他們又不住在那邊。那是他舊家,他們另外住在其他地方啦!」天佐補充。
「看看人家混得多好,有好幾間房子!」她一邊埋怨,一邊查google評論。永旭乾洗店,營業時間1100-1900。這個營業時間很可以呀!表伯的店只開到晚上七點,代表只要他們不住在那邊,洗衣店打烊後,就沒人管她了。
「不然下禮拜我們去一趟看環境,妳喜歡就去住,不住拉倒!」
王怡卉看屋以後十分滿意,距離學校只需要走路十分鐘不說,早八的課可以極限撐到七點半起床。雖然是店面閣樓,但整理的非常整潔,據說這是以前乾洗店流行時,表伯與表嬸時常得加班替客人洗衣服,特地整理出好能夠過夜的住處。上一位住在這裡的「房客」是表姊,因為家裡空間住不下,曾住過一段時間,後來表伯買了大房子,全家又搬去芝山了。
表嬸知道怡卉可能會來住,花了一點工夫整理,整體空間更寬敞,也更舒適。閣樓有一個小客廳,夠放雙人床的大房間以及廁所。更重要的是,閣樓沒有廚房,沒法開伙,不怕把房子燒了。
唯一較麻煩是出入都需要經過洗衣店,要是洗衣店的打烊時間,她得要記得鎖門。
那有什麼問題?幾天以後,怡卉入住。
怡卉與的表伯跟表嬸並不熟,不過這兩位都很疼愛怡卉,小女娃自從長大後就很少看到了。怡卉充滿活力又樂觀開朗,他們也是有女兒的人,自己女兒多念幾句還可以,別人家女兒就省了吧。他們並不過問怡卉私事,要她別拘束、當自己家,帶男朋友回家也會保密。
「哇!伯伯跟嬸嬸很開明耶!」
「我們過幾年想退休,我知道妳爸什麼貨色。帶男朋友回來,他肯定會把對方剁了。這裡如果變成凶宅會跌價呢!我這可是店面,雖然凶宅只會跌一點點,但總價高可是很痛的呀!」伯伯開玩笑道。
「房價不會跌啦!」嬸嬸糾正。
怡卉開始享受新居,她總是在開店前出門,關店後回家,但久而久之卻覺得自己很失禮,更像陌生房客。另外,住在洗衣店,對怡卉最大的困擾就是得在開店前後穿越一堆吊掛的衣服回到閣樓,伯伯嬸嬸為她留了一盞燈,但見到吊掛的衣服在搖曳的燈光上擺動,還是會讓她有些不安。
她這才發現對這個地方的陌生會導致恐懼倍增,而她知道這篇文章是發在marvel板,她可不想牽扯上任何恐怖的劇情,所以她開始調整習慣。
以前她如果沒有課,她會四處走走,有時獨自,有時則跟朋友同學,但她開始有意識地提早回去洗衣店,或許替伯伯嬸嬸帶杯飲料,當作補貼租屋費用,也省去千里迢迢的通勤距離。
洗衣店共有兩樓,一樓挑高,除了一部分作為閣樓,是以前伯嬸兩人加班的暫時安居處外,也有另外一間夾層,專門存放近期客人將索取的乾洗衣物。地下室則是另外一片光景,除了洗衣設備,材料與藥水外,還有一區則吊掛著大批防塵套覆蓋、稍微泛黃,看似存放許久的衣服。
怡卉很好奇,洗衣店的客人不多,除了天氣不好,陰雨連綿會有客人送洗外,上門的客人大多只是串門子,畢竟家家戶戶大多都有洗衣機與洗脫烘,自助洗衣店林立,既然沒啥客戶,來的都是街坊鄰居閒聊居多,為什麼洗衣店還有那麼多衣服,需要那麼多空間儲存?
「那些是老客人沒拿回去的衣服。」嬸嬸見怡卉每次下樓後總是駐足許久,便告訴她答案。
「客人沒拿回去?」
「我們是洗衣店,總是會有客人送洗以後沒拿走,久而久之就越堆越多了。」伯伯在一旁解釋道。
「過來的客人不都是熟客嗎?」怡卉不解地問。
「我們以前生意可是很好的,很多客人一直光顧,變成我們的老客戶、老鄰居,但妳知道我們這裡是漸漸沒落的商圈,隨著房子越來越老,老住戶陸續搬去其他地方買房子,舊的房子便拿來出租,很多住戶從長居戶變成短期租客。有些客人拿來送洗,可能忘了、搬走了,衣服越積越多。」嬸嬸說道,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好像回顧自己的青春一樣。
「那些衣服不能丟掉嗎?」怡卉問道。
「不行呀,如果客戶回來拿怎麼辦?」嬸嬸說,「以前量沒這麼多,但我們開了二十幾年,一不小心就越積越多了。」
「這幾年工會告訴我們,因為法律規定我們不可以跟顧客簽約,明訂客人一定時間沒拿走,我們就可以把沒取的衣服賣掉或丟棄,頂多依法向客戶索取千分之幾的保管費。為了那幾十元,難不成還要去主動聯絡客戶,拜託他們快點來拿?哎哪有那個心力去找。還好現在客人變少,未取的也是少數。我們現在都會跟客人加line,用訊息提醒,可是以前電話手機又不發達,客人也都簡單寫個條子就罷,連人都找不到。」伯伯埋怨道。他突然眼睛一亮,「妳知不知道『萬秀洗衣店』,雖然他們孫子有在做衣服的循環再生,不過其實不太合法,那也是他們名氣大,敢直接處理客人的
未取衣,我們這種小洗衣店也只能繼續堆著而已。」
怡卉花了點時間查詢萬秀洗衣店的資訊。一家經營多年的洗衣店傳到第三代經營者,也就是孫子手上。孫子邀請第一代經營者——爺爺奶奶兩對老人家,運用多年前客人未取回的衣服,仿造時尚雜誌拍攝的手法拍兩位老人家,背景就選在裝潢復古的洗衣店。兩位老人家與逗趣的穿搭引發熱烈討論,讓這家「萬秀洗衣店」變成洗衣名店。她興致勃勃地問伯伯與嬸嬸,要不要也幫他們如法炮製,說不定也可以讓石牌的永旭洗衣店重返榮耀。
「才不要。」伯伯先拒絕,他說:「我怕變太紅,外面的小孩搶著回來認祖歸宗。」
「最好是啦。」嬸嬸也說:「我不喜歡拍照。」
「還是妳要穿,我們幫你拍。」伯伯提議,「人家拍老人,我們來拍年輕小姐!」
「沒有啦,我才不要。」怡卉連忙拒絕。
「有些衣服很漂亮耶!以前會拿來我們這種乾洗店送洗的,不是進口就是高級衣服,高級的東西放了十幾二十年也還是高級貨。現在這種衣服叫什麼,古衣還是什麼古天樂。」伯伯說道。
「古著啦!」嬸嬸說:「怡卉,有些衣服真的很漂亮,妳要不要去挑看看。」
「但先說好,我沒有要拍照喔!」怡卉似乎也被兩位說動,畢竟爸媽給她的零用錢不多,就是希望用錢箝制她快點搬回家住。如果偶爾穿這些擺放數年但卻依然漂亮的衣服去學校亮相,豈不永遠都有新衣服穿,重點還不需要花一毛錢!再說,現在的古著的標價甚至比全新的衣服還貴,雖然台灣中古屋房價屢創奇蹟,但二手專賣店的價格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嬸嬸看怡卉下樓,也咚咚咚地跟上,興致盎然地向她「推銷」。嬸嬸將未取衣收藏的井然有序,怡卉估算以後,發現儲存的未取衣至少上萬件,存量可能比服飾店還要豐富。在嬸嬸的推薦下,她挑選了好幾件喜歡的衣服,有洋裝、西裝外套、罩衫、各式帽款等。流行其實是會循環的,有些款式可能又重返流行,部分則是風格強烈到可以超越流行的框架。
「這些衣服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嬸嬸自得意滿地說道,她似乎覺得自己眼光很好,而且讓眼前的年輕人讚不絕口。
「我可以穿這些衣服嗎?」怡卉問。
「當然可以呀!妳總算同意當拍照模特兒了嗎?」嬸嬸似乎很興奮。
「沒有啦,我是想要穿去上學。」雖然怡卉覺得拿這些衣服來拍照宣傳也行,但如果被同學知道,她穿的酷衣服竟然是拿其他人拿去洗衣店卻沒取回的衣服……豈不是太糗了。所以宣傳這事還是先暫緩吧!
「當然沒問題啊!我幫妳把這些衣服再清潔一次,穿過以後,直接拿給嬸嬸,我再幫妳收回樓下……去學校上課,或者出去玩的時候,一定要多拍幾張照片!」嬸嬸原本想要獨自抱回一樓,但怡卉堅持要幫忙,嬸嬸一直揮手叫她繼續挑、繼續選。果然是遠親,要是怡卉的母親,肯定情勒地說女兒快把媽媽給重死了。
「嬸嬸不好意思啦,我這種年輕女生拍的照片,如果不是特別漂亮的話,沒人想要多看幾眼。萬秀會紅是因為老人家特別可愛啦~」
「我是要妳多拍照片,好替自己留下青春的模樣。人只會年輕一次,別忘記,我都後悔年輕時都在忙這間店,太少出去玩、拍太少照片了呢!」嬸嬸接著說:「而且再說,記憶一直跟美醜無關,只要妳記得自己最美的模樣就好,別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
說完後,嬸嬸拋下一句話。
「以後想要找衣服,就自己下來,跟嬸嬸說一聲就好了。」
太感動了!當時選擇來住在洗衣店果然沒選錯!
後來那一陣子,除了嬸嬸挑的衣服外,怡卉也選了不少未取衣。她穿去學校的衣服基本上不會重複,但她還是一直覺得搭配的不好,同學倘若稱讚她,大多是稱讚單品,但卻很少說她配得很好。
同學都說她身上的衣服好像都不是市面上能夠買到的當季快時尚成衣,她總是露出神秘的笑容,說這些是從長輩那裡挖來的,除此之外,她沒有透漏太多。
她的風格一次比一次大膽,每次穿去的「新衣服」總是驚艷同學,怡卉也開始嘗試多拍些自拍照,以為如此穿搭會讓自己成為小網紅,畢竟同學讚不絕口,不過,回響並不大,路過的網友並不會特別關注她。
啊……我還以為可以因為這樣吸引到大家的注意呢!
她把腦筋動到地下室一批署名「安」的衣服。
為求客戶方便取回,洗衣店將衣服依照客人的名字分類,其中「安」的那一區,除了品項、風格多樣不說,數量頗為驚人,積累了上百件。怡卉之前之所以沒有嘗試「安」的衣服,是因為那些衣服即便放到現在,風格也異常鮮明,連她自己也都覺得太大膽。她認為自己無法駕馭,其中有一件深黑色浮雕緹花洋裝讓她印象最為深刻。
以前就會有這種緹花洋裝嗎?緹花面料摸起來質感超好,而且浮雕即便過了這麼多年依然立體清晰,裙身下襬蓬蓬立體,整件洋裝質感好的嚇死人。她之前沒嘗試,除了太過大膽外,也覺得似乎不適合穿去學校上課。
不過,這件衣服實在太搶眼,她每次前往地下室都會忍不住停在安的洋裝前駐足。
除了這件洋裝以外,「安」的其他衣服,無一不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單品。這一位「安」在她所在的時代,絕對是引領潮流的女子……不,即便放到現在,她一定也是非常時尚的阿姨。
沒想到,當晚,怡卉當晚就跟這位阿姨見面了。
怡卉睡前特地將提花洋裝上的灰塵拍拂乾淨,她滿意地將洋裝掛在衣櫃前。這件洋裝實在太美了……不過,我有機會穿嗎?
穿這件去上學會不會太造作?
怡卉想起過陣子學校跟附近幾所大學舉辦聯合音樂會,她屆時可以穿這件赴會呀!一想到此,她興奮地套上洋裝,仔細端詳鏡子裡的自己。
我看起來真美!欸……安,謝謝妳囉!雖然不知道妳在哪裡,但妳真的品味有夠好!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
「妹妹……王怡卉妹妹……」
蛤,誰呀?我在做夢是不是?怡卉把頭埋進枕頭。嬸嬸嗎?還是表姊?怡卉搬來後跟表姊打過照面,但兩個人年齡有差距,沒啥話好說,更不可能深夜打擾。
怡卉記得洗衣店也有警民連線,安全應該沒啥問題呀?
「我是安,妳別嚇到了。」
安什麼安,現在還會有人發語詞用安安嗎?
怡卉狐疑的往聲音處望去,根本沒人呀。
「我在洋裝這邊。」
咦。但怡卉也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即便把房間燈打開也一樣。啊,她終於看見安了,安的身軀從提花洋裝前浮現,走了出來,她身上也穿了與她的身軀相比,相對清楚的「同一件」提花洋裝。不過,一件是實體,一件則更像投影物。
而且,安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阿姨,年紀或許與怡卉差不多罷了。
「欸,妳也太模糊了。」怡卉說,「還是我在做夢?」
「這不是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裡……我只記得我叫做安,從妳家人口中知道……妳叫做王怡卉,其他的,我都忘記了。」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抱歉現在把妳吵醒,但我好不容易讓自己可以再更清楚一些。」
「所以妳是鬼是不是?」怡卉問道。天阿,真是見鬼了,更恐怖的是隔天我早八的課,現在竟然被鬼吵醒。
「我也不確定……應該是吧?」
「謝謝妳的分享,但我真的要睡了,妳也早點睡吧。」
「等一下,我……」
怡卉戴上藍牙耳機,誰也不能再吵醒她。
隔天下課後,怡卉完全忘記這件事情。她一如既往下課後直奔地下室,這是她對安的一件淺色皮衣難以忘懷。
哇,這件太好看了吧!但是要怎麼搭呢?怡卉翻找了好幾件下身,但她怎麼看都覺得搭的不好。
安會怎麼搭呢?
「要是我,我會這樣搭,」安再度出現在怡卉面前,她仍然模糊,幾乎透明,但她手指之處,服飾就會自動投影在她的身上,活像電玩的紙娃娃系統。
「哇,妳搭的真好。」怡卉已經搞不清楚要先讚歎安的搭配技巧,還是要先驚恐見鬼。她問:「欸……我們昨天是不是見過?」
安熱切的點頭。
「只有我看到見妳?」怡卉問道。
安說她昨天下午出現後,她不知道這是哪裡,從鏡子裡也看不見她自己,去洗衣店老闆、板娘面前又叫又跳的,他們絲毫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直到怡卉穿上她的洋裝,她感覺自己在發光,但她嘗試叫了怡卉,但怡卉也聽不見,但也可能是怡卉睡太熟。
「所以妳也不知道妳是誰,發生過什麼事情?」怡卉問道。
「對。我不知道我出現在妳面前,我在哪裡……我是什麼……我是誰。」
「妳是馬雲嗎?」怡卉開了一個玩笑。
「什麼?」安顯然不懂。
妳果然就是一個阿姨,連這個哽都不懂。怡卉提著安替他挑選的衣服,她決定上樓問看看伯伯跟嬸嬸。
怡卉將安的衣服拿給嬸嬸時,她老人家露出「不簡單哦」的笑容。
「唷!總算拿安的衣服了。我就在想,妳會不會拿她的衣服呢!」
「嬸嬸也認識這位安嗎?」怡卉訝異地問道。
「當然認識,妳問妳表伯,她是怎麼樣的人。」
伯伯本來忙著在熨燙衣服,一見到怡卉手上拿的浮雕洋裝,他立刻放下手邊工作。
「她不能說是美女,但是實在很難不讓人注意到她。」伯伯一本正經地說。
「你還敢說。每次她來店裡,離開以後,你總是說她有多美、有多美,很會穿衣服,每次拿的衣服都是好衣服,肯定是好人家。」嬸嬸埋怨道,怡卉聽見她口中似乎有吃醋的意味。
「我都說,唉,如果娶了她,肯定少奮鬥三十年。」伯伯打趣道。
「你現在是在抱怨跟我奮鬥三十年不好嗎?」嬸嬸接著說:「不要說你表伯,我也覺得她的打扮很厲害。以前我們那個時代,有三種人穿著特別講究,第一種是女明星,第二種是酒店小姐……最後一種就是千金大小姐了。她的氣質很好,談吐也很有氣質,不像那種千金,所以我們都在猜,她應該是女明星,只是還沒有名氣。」
「安現在去哪裡了?她在樓下的衣服很多耶!」怡卉疑惑地問。
「我也不知道,她不見有幾年了老婆?」伯伯又回去做事了,他的聲音越來越遠。
「十幾年……還是二十年了,忘記了。她本來就習慣不好,有時候來送洗一大堆,然後只拿幾件回去,都說下次才拿,後來,人就不見了。」嬸嬸一邊說話的時候,手還托住腮幫子。
「對啊。她那時候剛不見的時候,妳還跟我說好想穿她的衣服看看。」伯伯補了一刀。
「你幹嘛跟怡卉講這個啦!」
「結果妳根本穿不下。哈哈哈。」
「李文濤你給我住嘴哦。」嬸嬸念完伯伯後,將話題兜回安。她繼續說:「安就突然不見了,後來一忙,我們就忘記了,可能搬走了。她也不像是會計較這些衣服的人,雖然我知道這些衣服應該都很貴。」
「如果安那麼漂亮,應該很好找吧?」怡卉疑惑地問。
「她是特地來我們這邊的,以前我總會找機會跟她聊聊,想說她應該是小明星,以後如果成名,肯定也會讓我們洗衣店一起飛黃騰達。大明星安喜歡的洗衣店,搞不好可以做為宣傳呀!我老特別稱讚她品味很好,她是個很可愛的小女生,她那時候年紀應該……跟妳現在差不多大。她說她家附近的洗衣店把她的衣服洗壞,所以她特地過來我們這邊送洗。」
哇!我這個年紀只能撿人家不要的衣服,結果這位安竟然有這麼多高級貨,真讓人羨慕!
「安是她的姓嗎?」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男朋友都這樣叫她。她第一次來的時候,男朋友就叫她這個字,她就在洗衣條上面寫安,應該是外號。」嬸嬸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補充道:「她之前也曾經一兩年沒再來,我們還想說怎麼人不見了,後來她又回來了,但後來就比較少送洗了,反而穿得比較樸素,跟我們說那些衣服她都穿不到了,所以暫時不會拿回去,過陣子再叫老公一次載走。」
「她結婚了?」怡卉問道。
「你知道我聽到時有多難過嗎?」伯伯雖然手沒停下來,但還是忍不住插話。
「燙你的衣服啦!」嬸嬸繼續說:「我也不確定,她只講過一次老公。後來她有來串門子,真的只是來聊天,沒有送洗,我有問她什麼時候要把衣服載走……因為她累積的衣服真的很多,她沒回我,只說對不起給我們困擾……後來她又變回以前那個穿著時尚,看起光鮮亮麗的樣子,又送洗了幾次衣服。我們就在猜,會不會是結婚後回歸家庭,缺奶粉錢就又復出當明星了,但後來她就不見了。」
伯伯跟嬸嬸說這些話的同時,怡卉實在難以不去注意安,她接連散發光芒,身軀也漸漸明顯,但充其量只是形體更清晰,不會讓怡卉「找不到人」。
安的五官也變得相對清楚,她有一雙頗有靈氣的鳳眼再也沒出現過。」伯伯補充道。,後來嬸嬸把安的衣服又重新丟進洗衣機洗了一次,唯獨那件緹花黑色洋裝,因為洗衣機滿了,留待下次再洗。她的怡卉沒有將洋裝留在一樓或地下室,而是將她掛在閣樓的衣櫃上。她反覆看著這件洋裝,內心十分激動,這件衣服真的是太美、太美了!
我配得上這件衣服嗎?
她輕輕地將防塵袋上的灰塵拍除,小心翼翼地不讓洋裝沾到絲毫汙損,這件洋裝就像是有某種魔力一般,她忍不住換上。
在鏡子中的她,實在太美了,但她不能確定,到底是因為她本身的美貌,還是這件洋裝讓她加分。
我如果穿這件洋裝去上學,會嚇死同學吧!
過陣子學校不是跟鄰近幾所大學辦聯合音樂會嗎?我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穿這件洋裝去參加了。
原本擔憂這件洋裝無用武之地,現在怡卉的心情變得格外喜悅,她一定要美死所有人,就靠這件洋裝了!怡卉整晚都望著這件洋裝發呆,伯伯跟嬸嬸收店離開後,她忍不住又去地下室逛了安的衣服。
安的衣服真的質感都好棒!到底該怎麼搭配呢?她有合適的衣服可以搭嗎?她忍不住在未取衣區域中瘋狂地找尋搭配靈感。哇!太難了!
這些事情明天再煩惱好了。
安當晚就去找怡卉了。
「妹妹,小妹妹?」
半夢半醒之間,怡卉只聽見有人在叫她。不過閣樓隔音並不好,她過去常聽到店面外路人的喧嘩聲,她也沒太在意。
明天……幾點上課啊?算了,誰管他。
「王怡卉……怡卉……」
嬸嬸嗎?
「等一下……先別睜開眼睛,妳……可能會嚇到。」
什麼啊?王怡卉當然是睜開眼睛,不過她啥都沒看到。
「我在……洋裝這邊……」
怡卉朝洋裝望去,還是什麼也不找不到……等下,嬸嬸在幹嘛?還是表姊?怡卉搬來伯嬸家後也跟表姊見過幾次面,但她年紀大怡卉不少,兩個人基本上沒什麼話聊,她很難想像表姊會半夜闖進閣樓。
等下……是壞人嗎?不可能吧?伯伯明明說洗衣店都是現金交易,所以他會在店裡放不少現金,所以早就安裝警民連線系統,如果門戶被破壞,警察早就來了……怎麼可能會有人闖入。
話雖如此,怡卉還是拿了床頭的防狼噴霧。看來她是認真的覺得自己長得很危險,還打開了床頭檯燈,但她還是什麼也沒看到。
「我穿著洋裝。」對方說道。
怡卉這才發現吊掛在櫃子前的緹花洋裝,已經稍稍膨脹……就像是有人穿上它一樣。
欸不對,是有一個隱約到幾乎看不見……幾乎完全透明,需要很仔細看才能夠見到的人影,「它」穿著同樣幾乎透明的緹花洋裝。
這是什麼……?鬼?鬼嗎?
但或許是太過透明,怡卉絲毫不覺得可怕。
(毫無存在感的鬼,可憐。)
「妳幾乎看不到我對不對?」
「嗯……如果妳沒出聲,我可能即便半夜滑手機也看不到妳。」怡卉說道:「所以妳是……妳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我已經沒有意識很久很久了……一直到妳今天穿上這件洋裝……我才又……又回到這個世界。」對方說道。
「所以……妳以前在哪個世界?」怡卉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我能夠說話……能有一個……影子……時……就只知道這些了。」
「妳可真是會製造問題。」怡卉指出:「妳穿這件緹花洋裝……妳該不會就是安本人吧?」
「安……?」人影說出安這個字時,她的形體又變得更加清楚,怡卉可以看見它的五指逐漸成形,雖然還是幾乎呈現半透明,但五官也開始有了形狀,但仍不明顯。
「對……我好像是安……」人影這次換了肯定的語氣說道:「我是安。」
怡卉與安陸陸續續說了一小段話,雖然,大致上沒什麼進度。簡而言之,安今天晚上才突然出現在這裡,並不記得此前她在哪裡,但意識回復時,她就已經在緹花洋裝內。當怡卉一點一滴地轉述伯伯與嬸嬸談到安的過去,那個穿著時尚,搶走眾人目光的安時,安的容貌變得更加清晰一點,但也只是一點罷了,畢竟嬸嬸與伯伯與她的認識並不多。
「欸我不跟妳說了,我真的累了,而且明天還有課。」說真的,怡卉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在幹嘛。
「所以……妳真的沒被我嚇到?」安這麼問她。
「看到現在四點多,我鬧鐘調九點我才會嚇到。」怡卉有些敷衍地說:「晚安啦!妳也早點睡啦!」
然後她就睡著了。
隔天,怡卉她若無其事地去上學。她換上自己原本的衣服,見到緹花洋裝才想起昨天好像做了個夢,但具體夢了什麼,她早已忘記了。有人跟她說話……然後呢?先不管了吧。
她發現同學好像都會特別注意她的每天穿著與搭配,怡卉倘若穿自己的日常便服,同學似乎會對她失去興趣,減少對她的關注。她覺得有些失望,看來還是要穿未取衣才可以製造話題。唉,可是不能總穿別人的衣服吧?
但一回神,她已經在洗衣店的地下室了,嬸嬸才剛把昨天安的衣服洗完並熨燙好交給怡卉。
她這次想搭安的一件皮外套,但她沒有合適的內搭跟褲子,所以自然而然地下樓尋找。
但皮衣確實不好駕馭,何況還是淺色的磨砂皮衣呢……正當她還在傷腦筋的時候,隔壁幾座掛衣桿傳來聲音。
「這件可以拿來當內搭。我也幫妳挑好褲子了。」
「嬸……」咦,不對,嬸嬸洗好衣服後就去買菜了,講話的人是……怡卉轉頭過去,這才又見到昨天那個夢中,不……是見到的透明人影。
雖然透明,但可以從稍稍有隆起的五官辨別出她的性別,甚至還可以看見透明色的髮梢在飄逸著。她不再穿著緹花洋裝,而是搭了全套的皮衣裝扮。她身穿的正是她介紹給怡卉穿的衣服。
「原來不是作夢……欸妳搭得真好看!」怡卉忍不住驚呼。
「如果想要更俏皮一點,還可以這樣搭。」安雖然不能拾起衣桿上的衣服,但她手指碰觸到的衣服能夠立刻具象化,移轉到自己身上。
「但還來不及請嬸嬸幫忙洗。」怡卉說道。
「妳的嬸嬸……老闆……老闆娘……」安像又想起什麼:「闆娘都說我很漂亮……她跟我說過……好想要穿我的衣服,但老闆都說她會穿……穿不下。」
安的五官又變得更加立體。她說道:「我的名字裡面沒有安……沒有安這個字,安是……Ann……Anna,是我爺爺送我去補兒童美語時……取的英文名字。」
怡卉這才發現安有一對小巧的眼睛如秋水般清澈,更像寒星般閃耀,讓她整個人閃閃發亮。
「妳又變更清楚了!」回到地下室後,怡卉忍不住告訴安。
「真的嗎?」兩人還上樓去伯伯面前實驗過,伯伯只覺得怡卉怪,幹嘛老看著他。啊,看來還是只有怡卉才能夠看到安。
「衣服是要洗嗎?放著就好,我再跟妳嬸嬸講。」
「伯伯,你有沒有看到什麼怪東西?」怡卉問道。
「有呀,妳嬸嬸,不過她去買菜了。」伯伯說完後見怡卉沒有回應,忍不住乾笑兩聲。
後來的日子裡,安成為了怡卉的貼身搭配指導,安除了很會穿搭外,她也擅長化妝。「伯伯你沒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這裡就屬你嬸嬸最奇怪,她去買菜了不是。」說完後伯伯大笑,當她發現怡卉沒反應,他尷尬地呵呵兩聲。
安捧著胸,似乎正在憋笑。
「妳以為我沒嘗試跟他們說話過嗎?我試過了,但他們完全看不見我。」
安現在的容貌已經逐漸成形,雖然無法具體評價美醜,但她的五官很立體,臉的弧度堪稱完美,但重要的是她搭衣風格卓越,雖然她的身軀黯淡無光,但穿的衣服似乎閃閃發亮。
不過,伯伯跟嬸嬸都看不見安。怡卉特地將安帶到光線充足之處,兩人也頂多說自己好像老花變嚴重,認為安背後的物品稍稍模糊。
「我覺得妳越來越清楚了。」怡卉說道。
兩人共同躺在床上,安就靠在怡卉的身上。她們聊了一整天,安也接受了怡卉是全世界唯一看得到、聽得見她的人。安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是她,不是其他人。
安出現在洗衣店一定有原因,但為什麼不是讓洗衣店的主人看到她呢?
「妳知道妳是鬼吧。」怡卉大膽地問。
「我當然知道,我不是鬼是什麼。」
「不過你白天也還會出現。」怡卉說:「但妳只能在室內齁。」
「妳以為妳上課的時候我去哪裡。我去妳學校四處走走,還想去更遠的地方呢,現在跟以前變好多。」
怡卉笑著說:「原來偷溜出去玩了。」
「但我離開妳越遠、越久,也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模糊。」
「那是什麼意思?」
「我好像又開始消失了。」安說了意味不明的話。
「妳出現在自己的洋裝前,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可能沒有吧。」
「沒有?」
「就是不存在。剛出現在妳面前時,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但是妳是『安』。」怡卉接著說:「妳是Anna,妳是Ann……欸……我想到,如果我們查出妳是誰,妳會不會變得更明顯一點,會記得更多一點?」
「很有可能。」
「那我們就去找妳是誰。」怡卉興奮的說:「感覺很有趣。」
怡卉忍不住回想伯伯與嬸嬸給出的線索,安是外地人,有時候會坐著男朋友的機車來洗衣服,曾經短暫消失了一段時間,後來又再出現。安有可能暫時搬走了。
「我沒有搬家……我……我只是去……去……」
「妳去哪裡?」
「我男朋友好像姓……許……我都叫他……阿名。」安又發出一陣光。
「太亮了啦!」怡卉稍稍遮了眼睛,安適才發出的光芒讓她眼睛一陣眩光。
「太難了,我想不起來。」安露出很苦惱的表情。
「那妳去想我明天可以穿什麼去上學。」
「這太簡單了。」安大笑道,接著她身子向下一沉,她穿越去地下室。
「姐姐,拜託妳等下走樓梯上來。」怡卉說道:「妳會把我嚇死,妳知道嗎?」
「鬼就是要嚇人啊!」然後安似乎發現怡卉稱呼她為姐姐:「妳太沒禮貌了,我感覺我跟妳差不多大而已……可能頂多大妳幾歲。」
「但妳死掉了啊,妳知道什麼叫做『冥誕』嗎?」怡卉說:「嬸嬸說妳是十幾、二十多年前光顧的,代表妳至少四、五十歲了!我叫妳姐姐還算收斂了呢!」
「哼!我等下一定會嚇死妳,妳給我等著!」
怡卉跟安,兩人相差的年齡不詳,但他們確實就像是同齡朋友一樣。怡卉後來的幾個禮拜,頻藉著安高超的穿衣搭配技巧,怡卉突然在校園掀起一陣旋風。安的在安的鼓勵下,怡卉的搭配也越來越大膽,將洗衣店橫跨二十年來,不同時代的剪裁混搭。同學們起初只是偶而瞥向她,後來便不客氣地盯著她看,漸漸地,也會直接稱讚她,認為她的搭配實在太厲害了。開始有很多人認真地問她,這些衣服都是去哪裡買的。怡卉起初答不出來,她真不想承認是從洗衣店翻挖出來的,安告訴她,從媽媽衣櫃裡翻出來的,不然就是去二手店挖寶的就好。
二手店?好厲害,然後自己搭的嗎?
好羨慕妳,我媽根本沒有這麼多漂亮的衣服,她的衣服都好土!
安以前就是二手店的常客,雖然她記得更多都是自己或家人掏錢買的——想起這些時,安又爆發光芒。
更厲害的是,安有所謂的photo-eye,怡卉穿著安替她搭配的衣著,走過校園或各式景點時,她會要求怡卉停下來,告訴她,從哪裡拍可以拍出特別好看的照片。安接著鼓勵怡卉攔路人幫她拍照。
「什麼?」學生或者路人疑惑地問。
在這個角度,對,就這個角度,怡卉單純照著安的指示提示路人。怡卉卉走到拍攝點時,安會輔助她擺出好看的姿勢。
一開始也讓路人感到懷疑與不解,但怡卉在相片中太過於完美,甚至讓他們連聲稱讚。
「小姐!妳這張照片真的很好看!」
她慢慢將照片積累起來,並運用現代強大的修圖軟體加以輔助,安每次看到都會說,有這種好東西,她何必幫忙調整姿勢跟攝影角度。怡卉也總是說,因為安的指導,她以前光修圖就會花上大半功夫,而且回響也不怎麼樣,現在獲得這麼多關注,絕對是安從根本上協助奠定基礎。除了搭配外,就連妝容,與他人,尤其是跟陌生人的談吐,安也應對得很好,甚至可以說是討喜。
怡卉很佩服,安的容貌跟她差不了幾歲,但兩人交際能力根本天差地別。安就是怡卉以前很嚮往的那種,很會穿搭,把自己料理的很好,非常受歡迎的女生。
怡卉很真誠地告訴安,她帶給怡卉的改變,安這才釋懷。
「妳還是需要我齁!」
當然!
不過,怡卉起初並不是真的想紅,就像嬸嬸說的,替自己多留下一些青春的回憶,但她似乎太小看安帶給她的改變。服飾單品本來就可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穿衣風格。人們可能為了一雙自己從來沒有嘗試過的鞋子改變風格,好比從不運動的人,可能會因為買了一雙運動鞋,為了搭配,開始採購運動服務,甚至進一步去思考,欸我們怎不去養成運動的習慣看看呢?
安帶給怡卉的是整體質量上的改變,當怡卉改變穿衣風格,逐漸變成學校裡的搭配指標人物,其它人對她的態度也會影響她對待別人的方式,加上安一直從旁指導,畢竟安「生前」確實是很八面玲瓏的女性,連帶影響了怡卉的做人處事風格。
怡卉在學校的追求者突然多了起來,她可嚇壞了,雖然她老說自己長得很危險,但說穿了自己清楚,自己長相平平,頂多只能說眉清目秀,竟然透過洗衣店未取衣的紅利,漸漸變得知名。
她成為學校論壇裡,眾人討論最會穿搭的那名大一新生。但同時也會引來其他人的謾罵,認為她不過就是一介會穿衣服、會搭配的女生,肯定是家裡有錢,有什麼了不起。
怡卉見到上述討論其實很想回嘴,妳憑什麼批評我?不過安阻止她,招忌本來就是成名的代價,不回應為上。
「我以前也曾經……」安似乎也慢慢回想起過去的事情。
除此之外,怡卉也會帶著安四處搭捷運溜達,起初是為了讓安藉由去過更多地方,回想起更多個人訊息。安過去似乎鮮少搭捷運,而搭男朋友摩托車居多。
「讓姊帶妳逛台北!」怡卉今天又穿了一套光彩四射的搭配。只要聽安的搭配建議,跟安一塊出去,怡卉不時會被路人攔下,要不搭訕,要不詢問可不可以替她拍張照片。
「好哇!」接著怡卉就會跟對方交換聯繫方式好交換照片。安說,對方是想要透過這個機會跟她認識,要好好把握,她不是沒有男朋友嗎?不過怡卉取得對方傳來的照片後,就會封鎖對方。
「幹嘛不跟他聯絡,他感覺很會拍照耶,以後會幫妳拍很多好看的照片。」
「姊,妳太單純囉。」怡卉說:「男生只是想要上我而已。」
「妳對男生太充滿敵意了吧!可能人家只是欣賞妳。」
「妳的年代可能民風比較純樸。」怡卉說道,她還先摸了自己的耳朵,確認藍牙耳機掛著,不至於讓路人誤以為她在自言自語,「我們這個年代……大家對性比較開放,性經驗時間也都很早,網路上的文章我看得很多,我覺得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怡卉跟安現在變成幾乎無話不談的朋友,她知道安肯定是那種很沉浸在異性目光的女生,當男生替怡卉拍照時,安會不自覺地擺出姿勢,並站在怡卉面前,好似她才是被眾人拍照的對象,享受著鎂光燈與男性的關注。安曾經跟怡卉提過,她很羨慕怡卉目前眾星拱辰的待遇,透過安的協助,怡卉成為了校園的大酷妹。此外,怡卉的個人社群追蹤者也越來越多,她曾向安示範有多少人「追蹤她」。
妳看,有這麼多人追蹤我。
「這麼多人都在追求妳?」安疑惑地問:「那他們怎麼沒有送妳禮物,約妳出去玩?」
「有啊。」怡卉打開訊息小盒子,裡面不少人熱情邀約,還有人直接傳給她賣弄肌肉的裸上身照,甚至是裸下身照。
安看得目不轉睛,但又很驚恐,現在的人怎麼這麼開放?
「所以我說要對男生多提防一點吧?」
安過去生活在奇岩與北投一帶,她似乎對石牌以南的區域較不熟悉。台北捷運淡水線最初僅僅只有淡水至中山,但安似乎搭乘過淡水至中和南勢角的捷運路線,代表她在1998年後都還活著。
安是在26年內死亡,而嬸嬸跟伯伯的店也約莫是在26年前成立,嬸嬸表示開店一兩年後,他們逐漸建立口碑,安約莫是那時候第一次登場。
所以,安約莫是24年第一次出現,直至她銷聲匿跡,約莫是21年前。
「妳21年前死掉的嗎?」怡卉問道。
「我不知道。」安莫可奈何。
安記得她老家應該是在北投附近,因為她國、高中曾與家人搭過捷運幾次,但她的生命記錄對老家的印象不深。
「我要不是跟老家處得不好,就是跟他們撕破臉了。」安堆測道,但她也記得家裡環境不錯,她基本上予取予求,她推測這是她為什麼能有預算購置高級衣物的可能性。
「我覺得不大可能。」怡卉笑著說:「我爸對我最小氣了。」
「難不成是男朋友嗎?」安問道。
「很有可能。」怡卉歪著頭,這時候她們「兩個人」跑去爬山,軍艦岩。應該說不只有她們兩個人,怡卉跟同學一塊爬山,不過怡卉不時與安講話,安還得提醒她,其他同學正在叫他。
「我覺得妳應該很喜歡周旋在男生中間。」怡卉說出了她的觀察。
怡卉主要從安享受被拍攝,以及積極鼓勵怡卉要多認識新的異性朋友推敲出,當怡卉跟其他男同學互傳訊息時,安還會說出很多撩人的話。
「妳這樣會讓同學誤以為我在放電啦!」怡卉拒絕。
安則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她不覺得有哪裡不好。
或許因為安已經逐漸找回越來越多記憶,她已經有非常明顯的臉孔,與一開始僅僅只是一片模糊大相逕庭,身體上不再容易爆發光芒或光暈驟然消失。怡卉只懊惱以前沒有好好學畫畫,否則如果能夠把安畫下來就好了,這樣就可以上傳圖片,請大家幫忙找找畫中人是誰。
畢竟她已經是上千人追蹤的大學生網紅了。
之前安也陸續提過幾個名字,都是男性,但安無法說出全名。在她所謂的男朋友外,她似乎還有不少對象,只是安似乎也不確定對方是追求者還是男朋友。
「妳有沒有想過,妳為什麼會在我身邊出現?」安已經出現在怡卉的身邊好幾個月,去同學的租屋處吃完火鍋後,兩人散步回到洗衣店時,怡卉這麼問她。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是鬼的話……我也會有點擔心……呃……」安似乎欲言又止。
「妳明講沒關係啦。」
「我會不會是來抓交替的……說不定最後會透過妳的身體復活?」安說道,但她說完似乎極為後悔——或許說出來就無法成真了,至少她心裡是這樣期待的。怡卉經歷過的一切,都是安過去不曾擁有的。怡卉現在生活的時代,是一個即便並非富人,也可以享受到現代科技的進步,一台手機可以窺見全世界,還可以跟數不盡的人進行交流。安總是很羨慕怡卉,她靠幾張照片,就成為了學校的名人,還有好多人對她有好感,但怡卉卻似乎不急著交男朋友。
怡卉過去對上大學後的生活有憧憬,她也曾希望可以快點交男朋友,但安出現的早,讓她無意間透過洗衣店的未取衣,以及安的「悉心調教」下成為受歡迎的女生。這時候她反而變得不那麼想交男朋友了,雖然仍會有獨佔異性的想望,但安現在專屬於她,每天、每件事情,安幾乎都共同參與,她們成為幾乎無話不談的朋友。倘若妳知道全世界都有一個人,她參與了妳的生活,妳能夠盡情與她分享所有事情,妳的家庭、妳的內心想法,那為何還需要交男朋友?
更何況,妳跟男朋友做的所有事情,她可能還會站在一旁觀賞……這可能也是怡卉不想交男朋友的主因。怡卉想過,或許解開安的身世之謎,安就會離開,畢竟她沒理由纏著怡卉。
只是,進度緩慢,似乎還沒掌握到關鍵記憶。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耶。」怡卉大喇喇地說:「抓交替……我更覺得妳是來找回自己的。透過幫助妳回想記憶的過程,我好像也越來越知道自己要什麼。」
「妳想要什麼?」安問道。
「我知道我這個年紀的女生,可能都很想變成網紅。說真的,除了妳以外,我可能就沒有真的朋友了。」怡卉嘆氣地說道:「我的同學都把我當網紅。我以前真的是想要透過未取衣好讓同學關注,但當她們過度注意我,我好像什麼都不是了。我要去當酷妹、要去當很會拍照、很會擺pose的人,但我反而覺得以前住在三峽時最快樂。我想要在公車上化妝就化妝,現在我去哪裡,除了跟妳說話時要注意別人有沒有看到我自言自語外,也會擔心自己會不會表情控管不好,讓別人拍到我很醜的照片。」
「我以為妳很喜歡。」安訝異道。
「我曾經喜歡過。不過妳知道嗎?妳不喜歡我去看那些罵我、批評我的留言,但是妳不在的時候,我都會去看……我也不喜歡那些我根本不認識的人評論我,我不想要被那麼多人關注,我只想當我自己。我現在只想要讓妳找回記憶,然後妳可能就會離開我,我可能就可以在變回很普通、很平凡的女生。」怡卉嘆氣道:「我想我是很難交男朋友了……我都不知道別人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外表、我的穿著。」
「被人喜歡不好嗎?」安問道。
「被人喜歡當然很好,但同時我也會因為被很多人喜歡,同時被很多人討厭。難道以前從來沒有人討厭妳嗎?」怡卉確實因為網路上的中傷感到難過,她開始經營社群時,雖然發的照片總會有很多人關注,但同時也會有不少人批評她長得不怎麼樣、搭配的不過爾爾。這都還好,怡卉發現自己會去比較每一張照片的受關注程度,這一張照片愛心少了一些、那一張照片愛心多了一點。
久而久之,她覺得很累。
四校聯合音樂會,她最終穿著那件緹花洋裝赴會,但她發現自己是最盛重的學生。其他女同學都穿小洋裝,甚至是日常穿著,她與所有人格格不入。
她知道自己很美,幾位平常有互動的同學也大大稱讚她,但更多人是用鄙棄,認為她不過是想紅的表情睥睨她。
安告訴怡卉,其他人是忌妒她。但怡卉知道安不能明白她的焦慮,她活在一個容易容貌焦慮、社群焦慮的世代,這些安都無法理解。
「可能有吧。但我相信更多人喜歡我……除了一個人……」安回答道:「我老公。」
怡卉始終沒有開口觸及這個話題,她想等到安主動提及。因為她實在很擔心安因為太過積極在不同男人中周旋,以至於被老公殺死。
「妳……呃……妳老公跟妳的死因有關係嗎?」怡卉探問道。
「我記得……沒有。而且我記得他很愛我,但只記得,他也因為某些原因……很恨我。」
關於老公,安的印象並不多。怡卉沒有坦誠地告訴安,她希望安最終會離開,是因為她已經不再需要安,她如今只想回歸到以前的生活,沒有安的生活。因為她知道,安如今也只有她,如果沒有怡卉,安可能會回到最初見面時,那一片幾乎看不見的模糊。
不過,過幾天立刻便有重大的進展。
怡卉的表嬸因為上樓梯替怡卉抱衣服時失足,不小心從一樓摔到地下室,表伯不在,她通報119以後便跟表嬸上了救護車。
幸好地下室有一堆衣服墊背,表嬸只是身體多數擦挫傷而已,不過因為頭有些暈,所以醫生建議她還是住院治療比較好,等到表伯抵達醫院後,兩位遠親便趕她回去。
安沒跟著怡卉進醫院,她直愣愣地看著醫院。
「新光醫院……我在這裡生小孩的。」
生……生小孩?
「對。我有一個小孩,我跟……我先生……許立名生了一個小孩……許……許文慶。」安這時候已經變得再清晰不過,她似乎又回想起更多。
「我好像記得我們住哪裡。」
「哪裡?」怡卉訝異,伯伯跟嬸嬸從來沒有說見過安懷孕或帶孩子的事情……莫非她消失的那一兩年就是生孩子去了?
怡卉攔了一台計程車,她戴上藍牙耳機,假意受到電話另外一端,事實上是安的提示路徑。不過,台北這二十年來畢竟變了很多,他們不得不偶而需要停在路邊,讓安去四處看看、走走,直到他們在奇岩的一棟老公寓停了下來。
怡卉按了門鈴,期待見到安的家人,希望他們可以告訴她與安,關於安的身世之謎。
一位年輕男子應門。「請問您是……?」
怡卉認為此人年紀跟安的孩子年紀相當,她直覺認定這是安的孩子。
「請問妳媽……還在嗎?」如果可以選,怡卉應該會直接問:「妳媽死了嗎?但這畢竟太失禮。」
「我媽,噢……咦,我媽在啊。」男子回應道。
怡卉心裡想,說不定安還活著,她會不會是失去意識,被家人照顧著。或許,我把安帶回來,她就會醒來了。
耶,我不會被抓交替了!
「妳等我一下。」男子離開後,不一會時間,另一名中年婦女出現。
等下……這是誰?怡卉轉頭望向安,她完全對眼前的女子沒有任何印象。
「我不知道她是誰!」
如果許文慶是安的兒子,這個女人又是誰?
「……咦……請問妳是誰?」中年婦女滿臉疑惑地問道。
我才想問妳是誰呢!
「啊……噢……我不是……」怡卉這下尷尬了,搞不好對方根本搬家了,「抱歉我……我可能找錯人了。」
「問她剛才那個是不是我兒子。」安急切地問。
當門即將闔上時,怡卉趕緊出腳擋住,她問道:「請問剛才那位男生……是許……許什麼。」
「許文慶。」安補充。
「對對對,許文慶。」
中年婦女露出極為懷疑的表情,她問怡卉到底是誰。
「我是……我是……安的朋友。」
「安是誰?」中年婦女質問道:「妳到底是誰?」
文慶見媽媽與門外的年輕女子爭執,他趕緊過來問發生什麼事情。
「兒子啊,妳認識一個叫做安的人嗎?」
「蛤?」文慶的表情更是狀況外。
「小姐,抱歉,我不知道妳怎麼會知道文慶的名字,但他好像不認識妳,也不認識什麼安的……我也一樣。可能要請妳離開。」
「跟她說我是文慶的媽媽,我在2002年3月28日,早上9點15分生下文慶!」安喊道,怡卉也急著復誦。
「那又怎麼樣……欸……文慶我不知道你幾點出生的耶。」中年婦人問了問兒子,文慶露出一副他又怎麼可能會知道的表情。
「安死掉了!她託夢給我,叫我過來這裡!」怡卉這才補充關鍵資訊,關於安死掉的訊息。
中年婦女沉默了一會兒,她緩緩地說:「我不知道文慶的媽媽……是不是死掉了……我們只知道她失蹤。」
「失蹤……?」
「沒我的事情吧。」文慶似乎沒有興趣,他別過身去。
「求他別走。」安哀求。
「拜託可以請你先別離開嗎?」怡卉提出要求,但她隨即覺得不對。欸妳可以自己進去啊。
「小姐請問妳在跟誰說話?」中年婦女問。怡卉連忙解釋她在跟耳機裡的人通話,抱歉。
「但是妳沒有戴耳機。」文慶指出問題。
「好啦。我知道我現在說的事情很荒謬,但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們說。」怡卉覺得只能說實話,畢竟她實在不擅長撒謊。她過去與人應對進退的軍師是安,但安目前完全是無能狀態,她的孩子並不知道她是誰。
「安在我旁邊,她是鬼。我家開洗衣店,她的靈魂應該是……附著在一件洋裝上,我對那件洋裝很著迷,所以她就出現了。」
「兒子,你去報警。」中年婦女不慌不迭的命令文慶,文慶掏出手機,讓怡卉嚇了一跳,難道我要被抓走了嗎?但文慶並沒有立即撥通電話。
「妳看,我兒子願意相信!」安似乎很欣慰。
「妳繼續說,我要把妳現在說的事情錄起來PO網,讓妳看看妳有多荒謬……」文慶原來舉起手機是在錄影,但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他說:「欸等下,妳是不是卉卉。」
「蛤?」中年婦女跟怡卉異口同聲地蛤道。
「我有追蹤妳。妳的穿搭很厲害!」文慶說道,「但我不知道妳精神有問題。」
「我沒問題,我說的都是真的!」怡卉自從坦承安在她身邊後,她直接轉頭問道:「妳老公叫什麼名字?」
「許立名!」
怡卉隨即複誦。
「他在嗎?」怡卉立刻提問,這時候只有許立名可以替所有人解惑。
「啊……我爸死了。」
安一陣驚呼。然後,她發出強烈的光芒,安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她形體的細節開始變得精緻,五顏六色的色彩形成漩渦,她置身風暴中心。
「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妳想起來什麼?」但怡卉沒有多花時間跟鬼談話,她更想從活人身上問到更多資訊。她抓著文慶便問:「你爸什麼時候死的?」
「啊……半年多前。」
差不多就是安出現的時候!
「全世界唯一記得我的人死了。」安說道:「我的爸媽從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是爺爺、奶奶扶養我長大的。他們死後,許立名就是唯一一個還記得我的人,所以當他死掉以後,我又死了一次,我再也不知道我是誰。」
安的本名叫做黃宇涵,她的父母親在她出生不久便死於車禍,後來,她由爺爺奶奶扶養長大,外祖父與外祖母也同樣寵愛這一個孫子。安的父母生前都投保了高額的意外險,理賠也都理所當然地進了爺爺奶奶以及外祖父母戶頭,她從小到大,一直是要什麼有什麼,所有人都以——她是孤兒,加上那些保險金本來就應該支付在安的生活開銷上,所以加倍疼愛的「寵溺」她。
安的家庭環境稱不上富裕,在她生涯早期,在保險費的支應下還過得去,她從小到大就跟年紀大她許多的祖父輩互動,造就她非常擅長跟成人互動的技能。她很清楚要如何獲取資源,從成人的關注與寵愛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無論是情感上的愛意,物質上的金錢……還有服飾。
不得不說,她一向很有美感,無論是物質或者是精神上的,雖然她稱不上是大美人,但她很清楚該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表情、髮型、體型、說話方式以及舉手投足,她知道如何讓自己顯得更加迷人。
許立名是他的青梅竹馬,許爸爸以及許媽媽也非常疼愛安,自從兩人中學時代交往後,許家長輩認定他就是自家媳婦。不過,安很清楚,自己只是利用他們對她的愛。
她還是渴望父母親的愛,如果也同時能夠擁有愛情,那是最好的了。
讀大學後,安的世界不再只有青梅竹馬立名,還有立名的家庭,加上祖父母以及外祖父母先後因為年事已高辭世,而父親與母親的手足也因為不再有保險金的挹注,加上他們或許也見到了許爸爸與許媽媽對安的關愛,也逐漸放手讓安自由,做自己的主人。
當時適逢網路爆炸,她開始嘗試將自己的照片分享到網路上。無名小站正當紅,而安就是頻藉著無名小站的相簿,成為了網路名人,這使她更積極購置化妝品,服飾,好繼續當她的網路紅人。
如果沒錢買新的,那就去買二手衣,反正她都能夠創造奇蹟!
立名為了滿足安,他大學期間兼了好多打工,就是為了提供給安想要的種種物質,但他當然也注意到安漸漸將目光轉向網路上,那些對安抱以愛慕的異性陌生人。
他悄悄地在保險套上動手腳,而後,安懷孕,他期待安可以將孩子生下來,奉子成婚。
安也並不是不愛立名,她在網路上沉寂好一段時間,但隨著無名相簿不再更新照片,她渴望再受到關注,加上她實在受不了樸實無華的育兒生活。
「我想我不適合當媽媽。」她告訴立名,隨後她離開了。
她後來跟不同的異性交好,沉迷於網路交友。她不需要工作,也不需要勞累,約會,自然會有人替她支付生活開支,送禮物,甚至幫忙支付房租。
不過,她認識的那些異性,誰又想跟她建立長期關係呢?她經歷過無數情感的挫敗後,她回到了現在與怡卉同在的門前,阻擋她進門的是許爸爸與許媽媽。
「妳走吧。」許媽媽悄聲地說道,「我不會讓立名知道妳回來過。」
「他好不容易走出妳離開的陰影,拜託妳放了我兒子一馬。」一向疼愛安的許爸爸,也堅持要安離開。
但事實上,安已經無路可走了。後來,她知道自己離開後,立名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那當然是她成為鬼以後的事情了。
她一個人搭了計程車去海邊走走,她替自己買了酒,想要散心,正當準備重振旗鼓,再透過新結識的男人好讓自己生活可以安定時,她失足掉入河裡。
適逢大潮,又是深夜,無論她怎麼叫喊、求救,都沒有人回應她的請求。幾個禮拜後,她的屍體沖回岸邊,由於屍首已經無法辨識,她被當成無名屍處理,火化後葬在該地的公有靈骨塔中。
死亡以後,她的鬼魂出現在立名身邊,她這才見到立名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因為大學時兼太多份工,沒辦法在高等教育累積專業,他求職一直不順遂,加上又有個年幼的孩子,他的生活一直很辛苦。
他也只好一直守住爸爸媽媽給他的這間房子,幸好他幾年後結識了續絃,他與對方結婚,也就是文慶的繼母。繼母將文慶視如己出,兩人也再產下一名女兒,也就是文慶的妹妹。或許因為立名的職業生涯並不順遂,他特別重視文慶的教育,也千叮嚀萬叮嚀文慶不可以因為貪圖一時的打工荒廢學業。正當文慶準備大學畢業,即將出社會,立名終於可以降低工作強度時,他因為積勞成疾,半年前過世。
立名過世後,安的鬼魂漸漸黯淡無光,她知道……立名是世界唯一一個記得他的人,所有認識、知道安的人早已在時間的沖積下,漸漸忘記了安。當你不再活在世人記憶中,才代表你真正死亡。
安消失無蹤,直到緹花洋裝被怡卉翻了出來。
「再來應該怎麼辦?」怡卉問了身旁的安,這時候她們「兩人」已經回到洗衣店。
在文慶家中,怡卉轉述了安所說出的故事,緩緩地說出了許立名的家庭故事,有些細節,安甚至比文慶甚至她的繼母還清楚。
「所以那個女人真的在妳旁邊?」文慶問到。當時他們三人一鬼都坐在許家客廳,怡卉說這些故事的同時,繼母也翻出許家的家庭相冊。因為立名工作繁重,他們家並不常外出遠行,所以照片並不多,繼母一直表示很可惜,不知道立名會這麼早走,否則應該拍更多照片才對。
「我爸不喜歡拍照。」文慶說。不過,怡卉猜,那是因為拍照會想到安,因為安在無名小站所上傳的那些照片,大部分都是由立名所攝。
拍照,或許會讓立名想到曾經讓她痛徹心扉的女人。
「或許你應該改口稱安是……妳媽媽?」怡卉問道。
「她才是我媽。」文慶指了她的繼母。
後來,文慶的妹妹下課回家,怡卉自覺不應該久待,雖然眼前這一家人聽到她這個陌生人敘說了許家的故事,應當已經肯定她說的都是事實,但再留著有什麼用呢?安在這個家庭並不受到歡迎,同樣的,怡卉也是。
「我想我也該離開妳了。」安說道:「謝謝妳陪我找回我自己。」
怡卉在文慶家,曾經開口問文慶要不要收下……安的洋裝,或者可以留給文慶的妹妹穿,但文慶斷然拒絕,他並不想要留下任何安的東西。
「妳要去哪裡?」怡卉問了安。
「去我該去的地方。」安淡淡地說,她的形體並沒有因為親生兒子的拒絕承認而有所減滅,但或許,很快的,她的兒子也會忘掉她,所以她再度死亡之日,也只是倒數罷了
「那是哪裡?」怡卉問。
「我也不知道。」安掉下眼淚。
「但妳可以先帶我去一個地方。」
「哪裡?」
隔天,怡卉要安帶她去她屍首所在的公有靈骨塔,她找到了那塊「無名屍」的牌位,當然,不只有安,還有無數個跟安一樣查無身分的無主牌位。她去找了值班的管理人,然後告訴她,有失蹤的祖先託夢,說她葬在這裡。
「她叫做黃宇涵。」
管理人不明所以,但還是抄下了安的名字,雖然不知道他們再來會做些什麼事情,但他們畢竟在靈骨塔工作,總會知道可以怎麼做的。
「至少會多一個人記得妳。」怡卉說道。
文慶的戶口名簿上,紀載著生母黃宇涵失蹤,現在,至少他們也知道她也叫做安。
「洋裝也幫我燒掉吧。」安說道。
「如果妳願意,也可以讓我記得妳。」怡卉說:「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歡那件洋裝。」
「謝謝妳。」
搭車離開前,安沒有跟上怡卉的腳步。
「咦,不上車嗎?妳要走很久才會回到石牌。」怡卉問道。
「這裡才是我應該待的地方。」安說,「我已經打擾妳太久了,去成為妳想成為的人吧!別……」
「別跟長輩一樣只想叮嚀別人不要做什麼或者要去做什麼。」怡卉笑著說:「畢竟妳根本沒長大過。」
「妳說的很好。」安也大笑,然後她說:「如果我想去看妳,可以嗎?」
「別半夜跑出來嚇我就好。」怡卉說:「所以……再見?」
安點頭,「或者不再見。」
怡卉沒有回頭。
一陣子以後,怡卉將已累積一段知名度,並轉成「專業帳號」的社群帳號刪除,但她只想當要平凡人。她重新創了帳號,裡面只有她日常的照片,她也不再穿未取衣了。
好啦,其實偶而還是會穿,但她不再穿安的衣服了。
安的衣服真的很好看,但她駕馭不了,她知道,而且她想到那些衣服都是立名用命去換的,她就不想再穿了。
安的洋裝,她想等到跟重要的人,去重要的地方約會時才會穿。
搬來石牌以後,她其實不常回家,但自從跟安道別以後,她幾乎每個禮拜都會回家,畢竟爸爸跟媽媽才是全世界最接納妳的真實模樣的人。
怡卉跟安下次見面時,安身旁多出了陌生人,一位中年男子。
「他是立名。」安害羞地說,兩人看起來不像戀人,而更像朋友。
安說道:「他來找我,他說……他不恨我。」
「因為都過去了。我們也都死了。」立名說道。立名年紀看起來大安一大截,或許是因為他相對比較「晚死」的關係。他笑臉迎人,一副藍領階級的模樣,皮膚曬得黝黑,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