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同學說，念到大學，沒考過多益，走在路上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更何況我還是英語系的，別說打招呼，都快不敢走在路上了。
想想決定還是去報一下這次多益。
填網路報名表的時候，發現需要上傳六個月內的證件照。
然而身為專業肥宅，六個月沒出過門是天經地義的事。
看來只好到相片行重拍一張了。
我還特別換上英語系的系服，這件衣服平常上課比我認真，希望考試時能幫上忙。
你看看，拍個照都這麼講究。
當別人還在傻傻的背書練聽力，我已經在拍照上下苦功了，這就叫贏在起跑點。
我一向是個的細心男人。
總而言之，我一不做二不休，馬上到了相片行，跟櫃台的阿姨表明來意後，很快被請到
後面拍攝照片的小房間。
「那邊有鏡子和梳子，你先整理一下。」阿姨指著房間一旁的小桌子。
「不用了。」我只想速戰速決。
更何況以不變應萬變的平頭從來不需要整理。
我一向是個簡單俐落的男人。
阿姨好像沒有聽到我的回答，把我丟在房間，逕自走出去招呼其他客人。
我一個人閒得發慌，就在房間裡晃來晃去。
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我很有警覺心地不亂碰房間內的任何設備。
我就是如此謹慎的男人。
晃著晃著，最後我還是停在小桌子前，仔細一看，上面除了梳子外還有一些用途不明的
噴霧以及髮蠟等用品。
回想起來，上一次用髮蠟的時候已經是在潮到出水的理髮廳剪完後的事了。
看著牆上的鏡子，除了眾所周知的帥氣臉孔外，我注意到自己的頭髮塌塌的。
剛剛騎車戴安全帽壓到了吧？真是有辱平頭的尊嚴。
四顧張望了一下，阿姨短時間內還沒有回來的跡象，我決定試試看髮膠。
誰叫我是個勇於嘗試的男人。
用食指沾了一些在頭髮上，我生疏地往上抓了抓髮尖。
可能是量不夠的關係，好像沒甚麼效果。
頭髮們像是夜唱後趕著上早八、卻發現這堂課教授放電影的大學生一樣，垂頭喪氣地癱
在桌子上，這種時候可不是一兩句「來的同學期中加五分」，可以解決的。
於是我就狠下心來挖了一大坨塗在正上方的頭髮上。
頭髮就像打了興奮劑，立刻如同英國皇家衛兵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地豎了起來。
我東抓抓西抓抓，對著鏡子自得其樂了好一陣，想說阿姨也該進來了，要趕緊把頭髮恢
復原狀才行，於是用手掌輕輕壓了一下頭頂。
我靠！
皇家禁衛軍陣亡啦！全體死氣沉沉地黏在我的頭皮上了啊！
喂？是警察嗎？剛剛鏡子裡面有一個帥哥變成河童啦！
我開始慌張地調整髮型，此時沾了髮膠的頭髮卻很頑固地黏在一起。
我匆忙拿起一罐噴霧劑，天真地以為可以用水洗掉一點髮膠。
後來我才知道，不是全世界的噴霧罐裡都像我家一樣裝自來水。
定型噴霧的壟罩下，禁衛軍們彷彿受到祭司的聖光加持，更加地堅不可摧。
從遠方整體看起來的話，已經有超級賽亞人第二階的氣勢了。
我才不要一張證件照拍得像賽亞人一樣！
難道之後考口說的時候，我要大喊「Cha-la Head-Cha-La！！！」嗎？
我當機立斷，轉身衝進廁所，一頭栽進洗手台，打開水龍頭嘩啦啦地沖洗頭髮。
現在的每分每秒，阿姨都有可能走進來，我是在跟節操之神搶時間！
我是個沉穩的男人，即使碰到非常狀況也不會慌亂。
所以這個時候，我已經偷偷將那罐定型噴霧我在手裡。
因為我知道，麻煩總是接二連三地來。
匆匆洗完後，找不到毛巾的我果斷脫下上衣來擦頭髮。
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果不其然，看來阿姨挑在最糟糕的時機進來了。
我冷笑。
老天，想玩我？
我第一天出來混嗎？
如果看到赤裸著上半身用紅色的布條包著頭的肥宅，
恐怕阿姨這輩子都將留下抹滅不去的心理陰影。
所以我在門打開的瞬間，抓起定型噴霧，飛快朝阿姨的臉噴去。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進門的居然不是阿姨！
「有人在嗎？櫃台叫我進來這邊拍照……啊！」
一個帶著厚厚眼鏡的妹子探進頭來，視線瞬間被造型噴霧填滿。
「Cha-la Head-Cha-La！」我驚得大叫。
還好我是個處變不驚的男人，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馬上有了對策。
我飛快穿上了衣服，趁著妹子還在混亂間一把摘下她的眼鏡。
「抱歉，我是這裡的攝影師，拍證件照不能戴眼鏡喔。」
我用溫和的語氣對她說。
「眼鏡我先幫妳放旁邊，剛剛有幫妳噴清洗液，等一下拍好照眼鏡就清好了。」
「這麼方便啊？」妹子滿臉驚喜。
「時機歹歹，生意難做啊，哈哈。」我乾笑：「來妳先坐這邊。」
問題來了，我對於這裡的攝影配備一竅不通，妹子坐下後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那個……胸挺起來，頭往左偏一點，背打直，胸挺起來......」
我一邊思索一邊隨口胡謅。
「下巴稍微抬高一點.....我說胸挺起來，哎呀?原來這樣是已經挺起來了嗎?」
所幸我是個不拘小節的男人，當下靈機一動就躲到超大台的照相設備後面，然後掏出手
機。
好歹也是一千三百萬畫素的後置鏡頭，想來也不會差得太多。
「來，頭往左邊稍微傾斜一點點……下巴再高一點點……一……二……三……OK！」
我用專業的語氣以及不專業的手法勉強拍完了照片。
「麻煩稍等一下，我們到外面挑照片。」
「那個……我的眼鏡……」妹子欲言又止。
有完沒完啊？要求太多了吧？
妳到底是來拍照還是來洗眼鏡的啊？能不能專心一點？
話說妳的眼上沾滿了定型噴霧，根本就洗不掉啊！是存心找我麻煩嗎？
我是個攝影師！是藝術家！可不是妳的眼鏡清潔工！
不過我是個溫和如水的男人，還是好聲好氣的跟她解釋。
「因為眼鏡清洗上要花比較多時間，明天妳來拿照片的時候，就可以順便拿了。」
「蛤？要等到明天喔？」妹子皺起眉頭。
「等待，是人生必經的，路程。」
我很文藝地斷句，在腦袋裡自動配上了一張老舊車站的黑白照片。
「不是啦，這樣我看不到，你先把眼鏡還我好了。」
妹子有點不耐煩，完全無法體會藝術家的心情。
就在這個時候，阿姨終於推門走了進來。
「啊妹妹，妳先旁邊整理一下，我幫這個先生拍一下，等一下很快就好。」
阿姨一邊打哈欠一邊說。
好機會！
沒等妹子開始疑惑，我已經一巴掌朝阿姨搧過去。
「等妳個大頭鬼啊等！就他媽知道讓客人等！我是這樣教妳的嗎？」
我大吼：「洗個眼鏡都要洗到明天，妳曉不曉得這樣會給客人帶來多少麻煩？」
「蛤？眼鏡？」阿姨一臉懵懂，抓了抓頭。
我可是個性情暴烈如火的男人，見她神色間毫無悔意，不禁勃然大怒，馬上啪啪啪甩出
好幾掌。
「還蛤？我讓妳蛤！讓妳蛤！」
我使出渾身解數，每一掌都精準地拍在阿姨臉上。
「混帳！這是對客人該有的態度嗎？從明天開始妳不用來上班了！」
阿姨終於噗通一聲暈倒在地上。
「沒、沒沒沒關係啦，我明天再拿眼鏡也可以。」妹子慌亂地說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彬彬有禮的道歉。
我把妹子帶到櫃檯的電腦旁，把剛剛拍的照片上傳google雲端，再將圖檔打開
給她看。
「挑一張妳喜歡的吧。」
我有點忐忑地說道，照片實在差強人意。
「啊！我的頭髮怎麼這麼亂？」
妹子摀住嘴。
「這張眼睛好小喔！」
「皮膚好黑！」
「天啊！你看我的鼻子上的粉刺，超明顯的！」
幹！妳不是沒戴眼鏡嗎？
真不愧是一千三百萬畫素啊，總而言之只能先敷衍她再說了。
「那個……沒關係啦，我們之後都會稍微美化一下照片，不用擔心啦！」我安慰她。
「用程式什麼修？」
妹子的眼神銳利。
「痾……Photoshop？」
……是嗎？
也許吧？大概吧？應該吧？隨便啦！
反正我是個隨和的男人。
「那我可不可以自己修？」
妹子的氣勢突然暴漲到我不敢直視。
「當然可以啊！」
我已經不想管了。
所以我就上網載了photoshop，還是試用版的。
妹子接過滑鼠，深呼吸。
她沉聲暴喝，彷彿燃燒了小宇宙，手中的滑鼠瞬間化為一陣模糊的殘影。
螢幕上的照片像縮時攝影一樣不斷閃爍變換，短短幾分鐘，妹子放下開始冒煙的
滑鼠喘氣。
「完成！」她擦擦頭上的汗水。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螢幕上的陌生人。
這正妹誰啊？
妳該不會是魔術師吧？
我剛剛要妳挺胸根本就多慮了啊！
「那我就明天再來拿照片喔。」妹子筋疲力竭地走出門口。
「等一下。」我忍不住問她：「妳拍照的目的是什麼？」
「報考多益啊。」她沒有回頭，一副累壞了的樣子。
「……」
絕對，進不了考場的吧？
我靜靜地看著螢幕，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想不起來妹子的長相了。
嘆了口氣，我在桌上留了張紙條，交代阿姨醒過來後要把螢幕上的照片洗出來。
到頭來，我還是沒有拍到照片。
我看還是放棄報多益好了。
畢竟我是個善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