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月黑風高,迷途竹林深處傳來激烈的打鬥聲。戰鬥所經之處,竹子斷的斷、燒的燒,竹葉
被踐踏得看不清原形,現場一片狼藉。有人在此進行彈幕戰,而雙方一如反常非此處決鬥
的常客—蓬萊山輝夜與藤原妹紅,而是永遠亭的房客及前患者。
「炎符…『太乙真火』!」
「雷矢…『元興寺的龍捲』!」
兩邊都做了符卡宣言,然而什麼都沒出現。妹紅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品嘗剛買來的烤八
目鰻。
「看來告一段落了。」她撐著臉,邊嚼邊含糊不清地說。
「妳沒符卡了,是妳輸了!」
「說什麼,妳也沒啊!腦子被電傻了嗎?」
雙方杏眼圓瞪,互不退讓。
「「喂!妳倒是說說誰贏了!」」
矛頭忽然指向自己,妹紅險些噎著,她喝了幾口水才說話。
「妳們怎麼不問問本人的意見?這是她自己的事,擅作主張不太好吧?」
「「妳懂什麼!?」」
「……」妹紅有點後悔回來看戲。
問了,當然問了,怎麼會沒問?只是兩人給當事人的選項確實少了些,幾乎沒得選。言下
之意簡直就是「聽我倆安排就好,不用擔心」。這還是好聽一點說法。
「那個,太子大人?」布都跟屠自古劈哩啪啦說了一堆,神子始終背對她們,顧著池子裡
的魚,連頭也沒回過。布都等不及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為什麼要問我?」神子舉起右臂向著大門,人還是沒轉過身。那手上帶血的繃帶。不管
看幾次都是這麼觸目驚心,更讓兩人心如刀割。
「妳們連那扇門都不讓我碰。」說完就將左手剩餘的飼料砸向魚池,快步離開。只剩一白
一綠的身影,在風中凌亂。回過神後兩人鍥而不捨地追了上去,換來的是神子甩了房門糊
她們滿臉。
「至少她會舉一反三了,進步很多不是嗎?」一般通過輝夜如是說。
所以兩人爭吵的引爆點,還得從前幾天神子的手部接植手術開始說起。
當事人其實是反對的,認為保持現狀就好。屠自古事後回想起來,這大概是神子拜別過去
的一種形式,她跟布都忽略了其想法。打從神子甦醒的那一刻,直到不再叫她太子大人,
那是屠自古第一次聆聽她的心聲。
兩人終究不能接受的,用著太子大人以前是右撇子、少隻手總是不方便等各項理由,半哄
半騙地還是讓神子上了手術台。
仿佛在嘲笑她們一樣,手術失敗了。
永琳說了排斥等醫療用語,她們聽不懂也聽不進,只知道推出手術房的神子,右前臂依舊
空空如也,在滲血的白布對比下,她的臉更為慘白。
「走開。」神子蜷曲在床,背對布都跟屠自古。
這是她醒來後,對兩人所說的第一句話。
之後去找了大夫了解神子的情況,美其名如此,事實上又是布都去搞醫療糾紛,屠自古完
全沒心情阻止她。
「大夫,妳也說些什麼啊!」永琳終於放下手中大疊的無字天書和試管,正視布都。
「如果我說,她現在最需要的是出去走走、散散心呢?」
「怎麼可以!太子大人現在還那麼虛弱!」
「那我還是別說話了。」
要是手好了就帶妳出去走走。布都當初對屠自古這條件頗有微詞,但看到神子肯動手術也
就不說什麼,只是如今更做不到了。
永琳開始覺得,以前限制輝夜出門,似乎不太應該。
「我倒是無妨,宅邸裡還是有很多事可做。倒是她,成天盯著我的盆栽跟池子裡的魚,還
能做什麼?」輝夜說的沒錯。
不提屠自古,以無微不至、精心呵護,形容物部布都對神子的照顧,簡直侮辱了她。
前陣子神子學道法,學得屠自古萬念俱灰時,永琳囑咐鈴仙幫忙復健之餘,也可以從些簡
單的防身術開始教起。結果布都一打開門見到神子跌坐在地墊上,立即上演五面大戰五面
(單方面)的戲碼。屠自古後來把布都的臉嗯在地上賠罪,也不敢再麻煩鈴仙任何事。
雖然這樣說客人有失禮節,但八意永琳真覺得物部布都是個麻煩。
沒錯,這年頭連醫療行為都是門生意,對醫者的恭敬早就隨著時代煙消雲散,家屬不要一
不高興來醫鬧就不錯了。何談尊敬?
這兩個月的相處和觀察下,永琳發現屠自古個性實際上比布都火爆多了。但至少亡靈小姐
會看場子說話,也是對弈的好對手,而那個馬尾只要一言不合就飆…扔盤子。
多虧兩人的「照顧」,神子這兩個月除了簡單的復健、看看庭院有什麼變化,幾乎什麼事
都不能做,連她們來詢問及商討日後規劃,神子能裝忙的事仍然只有餵魚。
—
「我覺得大夫說的有理。」被神子甩門後,布都跟屠自古相對而坐,愁著臉一語不發,直
到桌上的茶水已冷,屠自古才出聲。
布都猛然抬頭,瞪著她說:「妳說出去?太子大人還那麼虛弱,外頭的死神虎視眈眈啊!
」
「她已經關在這兩個月了,簡直像個囚犯!」
布都拍了桌子。茶水禁不起劇烈的搖晃和震動,灑了不少出來。
「我寧可成為囚禁主子的逆臣,也不願披麻戴孝!」
「妳、妳不可理喻!」屠自古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也不甘示弱拍了桌。
「總比妳勾結那個妖尼姑的好!」在兩人不斷的拍案下,杯裡的茶水漸漸只剩半割。
「……」
「妳以為我不知道?」布都壓低了音量,隨即怒斥:「我是不知道,但妳現在的表情什麼
都告訴我了!」
「妳這個…叛徒!!」布都這一捶,讓杯子放棄了掙扎,橫臥於桌。
啪—!布都不可置信地摸了被賞耳光的臉頰,之後即對兇手大吼。
「想打架嘛!?」
「正合我意!」
—
「我說…再繼續下去就要天亮了,還是沒個結果。」白髮少女打了個哈欠,對著已經累得
大字形躺地,卻仍不斷抨擊對方的一人一鬼說。
原本宵夜吃完就想偷偷溜走,卻被布都跟屠自古扣在這裡,當起裁判來,不管判誰贏都不
對,妹紅心想下次湊熱鬧前,一定要三思。
「我一直很想問,為什麼不找…那個殭屍的主人,妳們是一夥的吧?」妹紅突然忘了青娥
的名字。
地上兩張地毯一白一綠,死命搖頭,頻率完全一致。
…這是不想找她,還是不想跟她混為一談的意思?
天塌了才找霍青娥。這兩個月來布都與屠自古一直爭吵不休,但彼此還是有些共識的,就
是絕不找那個邪仙。
依照以往經驗,找青娥事情只會更糟糕而已。青娥消失前,問她事情也是一問三不知,不
管是真傻還是裝瘋,她們看青娥還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還想搞事的樣子,就暗自決定還
是自己來的可靠些。然而折騰了兩個多月,無力感越來越重,或許找上青娥只是時間上的
問題而已。當然還得先找找,她究竟身在何處。
「屠自古,妳知道嗎?」布都突然望起天,語重心長地叫了夥伴的名字。
「我在太子大人之前屍解這件事。」見對方已無吵嘴的意願,屠自古也收起脾氣回答她。
一旁的妹紅知道現在正是自己離場的最佳時機。
「我是最後一個屍解的人,怎麼會不知道?當年妳掉包我的壺,我還沒跟妳算帳呢。」屠
自古語氣無憎恨之意,反而有些嗒然。
「其實我當時很生氣。」
「氣什麼?」
「氣她還有物部布都妳這個大笨蛋!」
「呃…」被這麼一吼,讓布都旁邊縮了一下。
「她怎麼可以拿妳當白老鼠?妳居然還傻傻地照做了!心機都花在我身上了嗎!?」
「屠自古…」
「現在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連找她算帳的機會都沒了!」亡靈抓著自己的綠髮仰天長嘯。
「不是的…」
「她怎麼可以忘記我們?」
「不是的…」
「她怎麼可以擅自想重新開始?」屠自古想起那天在池邊,雙方的自我介紹。
「不是的…」
「她怎麼可以…」
「才不是這樣!」布都連忙爬起打斷屠自古,涕泗滂沱。
「我只是個膽小鬼罷了!我、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太子大人在我面前倒下!」布都突如
其來的告白,屠自古猝不及防,只能楞怔於此。
「是我逃避了啊!我是個…我是個自私到極點的人!!」
「我不相信娘娘,我怕太子大人屍解不成,所以我連妳也拖下水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
麼!!」
「對不起…對不起!!」布都已泣不成聲,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綠衣亡靈什麼也沒說,只將聲淚俱下的白衣屍解仙擁入懷裡,這是她唯一能替自白者做的
事情。
—
「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外面的世界?妳指的是那扇門外?」猯藏把從人里買來的土產丟給神子,並在她旁邊坐
下。
「這是在『外面世界』買的糰子,嚐嚐吧。」狸貓拔起酒壺上的塞子問:「怎麼,被關悶
啦?」
「這宅子的主人可是待了幾百年沒出過門,妳才兩個月而已。」她喝了口酒又補充。
「不知道…」神子苦笑。
「總覺得醒來前就是這樣了,這種生活已經持續好久好久,連時間都模糊了…」神子指腹
磨蹭著糰子包裝。這是這兩個月來,她第一次說那麼多話。
「每天什麼事情都不能做,連外頭的景色都見不到。敲打著像鏡子一樣牢籠…」
「每天都做著這樣的夢。」
「……」見神子遲遲沒有要動那些糰子的意思,猯藏擅自拿過來拆起包裝,遞了一串三色
糰子在她面前,神子才接過去開始吃起。
「好甜…」
「哈哈哈!老朽也這麼覺得。但老朽喜歡吃的醬油糰子,已經給兔子當封口費哩。」
「外面的世界啊,說不定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美好吶。」猯藏晃著空竹籤,嘴裡塞滿糰子說
道。
「有沒有想過外面的世界都是虛假的,只有妳是真的呢?那牢籠說不定是在保護妳。」起
身將竹籤指向嚼著最後一顆糰子的神子,妖怪狸周圍掀起一陣強烈的氣流。
「再歇會吧,老朽先走啦。假如再也見不到妳,就先祝妳早安、午安、晚安!」棕白格相
間的圍巾受到風的撕扯,劇烈擺動。一眨眼便隨著主人一起消失在庭院,只剩幾片落葉飄
落於地。
神子嚥下口中的糰子喃喃自語。
「保護我嗎…?」
—
「啊啦,兩位是妖夢的仙人朋友吧?歡迎歡迎~」西行寺幽幽子收起扇子,招待來冥界的
稀客。對方立即鞠躬致意。
「叨擾了,請問妖夢閣下在府嗎?」布都欠身完,開門見山此訪目的。
「妖夢去人里買東西,等等就回來。不妨先在庭院坐坐如何?」或許是因為冥界平常幾乎
不會有活人來,今天難得有訪客的關係,幽幽子顯得十分開心,殷勤招待著兩位客人,即
使有一位不是活的。
「妳什麼時候認識冥界的人了?」兩人跟在幽幽子身後,屠自古不禁悄語問道。
「妖夢閣下是先前來祝賀太子大人復活的仙人啊,妳忘了嗎?她的劍術十分高強呢。」
「人家當初分明是來砸場子的!我是說妳是怎麼跟人勾搭上了?」還有她可不記得魂魄妖
夢是仙人。
「常在人里碰到吶,久而久之就認識了。嗯…其實比較算點頭之交?」屠自古皺眉,壓低
的聲調變得有些激昂。
「所以妳知道妖夢會去人里?那怎麼不先去那裡找找看?我們剛剛差點被靈夢打下來!」
來冥界的路途不是這麼簡單。它中間與幻想鄉有道結界存在著,正當她們要打破結界時,
剛好被路過的博麗巫女逮的正著,布都跟屠自古解釋了老半天,還挨了幾波彈幕,靈夢才
放行。
「嗚…我、我忘記了。倒是妳…」布都別過臉後,像是想起什麼,手肘頂了屠自古兩下,
一臉壞笑說:「剛剛就一直盯著別人家的腳看,怎麼?羨慕人家一樣是亡靈卻有腳ㄇ…」
屠自古直接往布都腰際賞了一拐。布都直到離開白玉樓,都還一手扶著側腹,痛得只敢用
氣音說話。
「屠自古…妳那麼暴力小心嫁不出去……」布都腦袋掛在脖子上,有氣無力地說。
「妳忘記妳是替妳女婿來辦事的?我可沒打妳的頭。」再說剛剛是誰先作死的?屠自古喫
了口茶,繼續欣賞著那永不綻放的西行妖,待著妖夢回來。
母女只是宮廷遊戲及鬥爭下的副產物,布都跟屠自古從未正視這項虛有的身分和關係。她
們兩個的緣分,可能該稱為孽緣,早已盤根錯節、密不可分,根本不缺這條莫名的連繫。
然而布都突然在乎起這項關係了,因為她想放聲大喊:我被家暴啊!!
這次造訪冥界是這對「母女」吵了幾天後,各退一步折衷下的結果。魔法攻擊學不成,那
就學物理攻擊吧。魔法師不是人人都能當,但只要抄得起傢伙,戰士人人都能當。神子生
前劍術也是十分了得的,腦子想不起道法,身體總還記得怎麼使劍吧?當然屠自古也再三
交代布都,若是再攪局,一定會給她好看。
「妖夢~妳的仙人朋友來找妳囉~」一個提著大包小包,還背著跟自己一樣高的背包身影
,從階梯處冒出。妖夢先將買回來的東西放置好,再來看看坐在長廊的侍奉對象,又在玩
什麼把戲。屠自古把造訪目的全告訴她,但妖夢卻一副難以消化的樣子。
「哇~我家妖夢不只當上仙人,也做起人家的劍術老師呢。」
「幽幽子大人別再提那件事啦…」妖夢臉瞬間脹紅。想起之前嚷嚷著「我其實是仙人」的
自己,她現在只想找個洞鑽進去。
亡靈公主替自己躊躇不定的庭師,答應了仙人們。妖夢向幽幽子交代不要吃太多甜的、今
天買回來的事這幾天的伙食,別吃太快,即跟屠自古等人,準備前往永遠亭。
「路上小心~」幽幽子在臺階上揮著手,送別妖夢。
而從妖夢她們的角度看上去,並不知道幽幽子身旁開了道隙間。
—
「只要打倒她,我就可以出門?」神子劍指妖夢,後者有些無所適從。
「那個…太子大人我們還是從基本動作開始…」刀鋒一轉,改向自己。雖然只是木刀,但
布都仍噤起聲來。
「不需要。」
屠自古將布都拉下場後,妖夢拾起木刀,側身馬步。
總之先看看她記得多少。只是身體擱了那麼多天,就算記得也跟不上…
妖夢苦惱著怎樣做才妥當,雖然她貴為幽幽子的劍術指導,事實上她從沒教過任何人。
「就盡妳所能攻過來吧。」庭師凜然盯著五步外的對手,跟平常收起劍的樣子完全不同,
半靈停在木刀旁,仿佛只要妖夢一出刀,它就會跟著攻擊一樣。但對手就只是抓著木刀站
在原地而已,沒擺任何架勢,連重心也沒擺穩,滿是破綻。妖夢遇那麼多敵手,只有少數
人會這麼做,一種是從容有自信的強者(她打死也不想拿博麗靈夢舉例),一種是不曉得
自己有危險、連警戒都做不到的傻瓜。
說實話妖夢是有點失望的,只是那是種與預期心理不符合的感受,並不是抱有期待、寄予
厚望的那種巨大落差。
這樣果然太勉強了。
正當妖夢放鬆擰住柄尾的右手,使靠近腰間的刀尖,往下垂了一些時,的確,超乎預期心
理的事發生了,而且是在場所有人的。
神子消失在原地。
而妖夢的劍圍內出現了雪白的病號服…
TBC
張妖夢:沒人可以突破我的劍圍((ry
輝夜:我倒是無妨,宅邸裡還是有很多事可做。像我STEAM還一堆遊戲沒清((ry
我的天這部劇情怎麼那麼沉重啊((完全自業自得
有機會我一定要寫寫歡樂向,別再是那麼嚴肅的劇情了QQ
或許有人會覺得,第五章屠自古的想法轉變跟這章有衝突
嗯…感情不是一成不變,更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釐清的吶
有些人喊著放下了,但真的放下了嗎?
就像第四章屠自古認為自己比布都看得更開一樣
一個人對一個人的感情不單單只會有一種而已,有些更是一時的情緒
扯遠啦…至於布都,當初看神靈廟文檔,就覺得布都要馬是個太子腦粉,不馬太子是個王
ㄅ((ry
是說我覺得這章劇情有夠少的,結果碼完字發現字數創新高
我看在這樣下去不只短篇不短篇,連中篇都不中篇了
探女一定是妳害的!!((稀神毒奶:!?!?!?
好啦~早上好啊,以防我今天見不著大家,所以下午好,晚上好,晚安!請敬啟期待下集
的《神子的世界》~((夠了
這部電影不知不覺也要二十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