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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瑞安跟在父親身後慢慢走,經過磨坊,走上有點搖晃的木板橋,
河水清澈得可以見到魚尾巴。在這個熱鬧的日子裡,亞歷山卓斯不時
得停下來,和熟識的人打招呼。交換遠方的戰情。我聽說勝利的消息。
激流堡外的區域似乎不太平靜。我們守住了隘口,沒讓那些兔崽子
再前進。
「這就是莫格萊尼家的小兒子。」泰羅索斯領主抱起雙臂,上下
打量達瑞安。他穿著太陽徽記的罩袍,看起來卻更像海盜,據說,他
的右眼是在跟惡魔戰鬥時被弄瞎的。「聽說你一心想當聖騎士,嗯?
一副被寵壞的樣子,軍隊裡可沒有特別待遇。」
「好了,好了。」提里奧大笑,拍著他的肩膀。「別對年輕人太
嚴厲。我敢打賭,他要認真起來,你也不是對手。」
「一瓶矮人烈酒。」
「兩瓶。沒問題。」
達瑞安聽著他們爭執,相持不下,大笑,然後再爭執,就連他父
親也露出了笑容。法爾班克斯不時低下頭,用腳踢起地上的泥土。格
隆戴爾修士的嗓門和矮人一樣大,笑起來連肚皮都在晃。提里奧原來
不像表面這麼嚴肅。真正一板一眼的是泰羅索斯,但他就算被調侃也
不會動怒。這些人虔誠又滿腔熱忱,相信聖光的救贖,也為戰場帶來
祝福。再過不久,達瑞安就會跟他們站在同樣的旗幟下,這讓他對未
來充滿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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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瑞安很不喜歡使用傳送門,那種像是掉進虛空,支解身體再重
組的感覺糟糕透頂,再者,他從不知道另一側會有什麼在等,但這回
他無可選擇。果然,他一腳踏進暴風雪,從露台結冰的厚度判斷,惡
劣的天氣已經持續整夜。在跳下坐騎時,他差點連肩上扛的東西一起
摔倒在地,這讓他更加火大。
「你帶了什麼回來?唉呀、唉呀。」席厄克希揚起眉毛,看著達
瑞安走進醫療室,把那具沉重的軀體丟上石板檯座,凹陷的盔甲發出
鏗然巨響。「薩沙理安。」
「別碰我。」這個死亡騎士恢復了意識,使勁扣住席厄克希的手。
不幸他選錯了對象,也馬上遭到懲罰。黑色的能量襲向傷處,像是長
了眼睛不偏不倚,薩沙理安倏地鬆手,一聲哀嚎混著怒吼。
「我想,你還是躺著比較好。」席厄克希眨著睫毛,手上不知何
時多了把刀。看得出來,血和傷口的氣味讓她心情大好。「是誰把你
搞成這副德性?」
「他自找的。」達瑞安說。
「放我走!」
「用皮帶把他綁起來。」達瑞安沒好氣。「不要裝傻,席厄克希,
你老是把獵物綁在這裡,剖開他們的腦袋和胸膛,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處刑檯可不是叫假的。平常這裡發出的慘叫,我都當沒聽到,那些失
蹤的俘虜,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動作快點,這可是難得的機
會,讓你拿薩沙理安做實驗。」
席厄克希的語氣甜膩:「遵命,老大。」
「我要殺了你。」薩沙理安試圖掙扎,但席厄克希的動作之快,
容不得他逃跑。那身盔甲沾滿灰燼和血跡,還有熟悉的腐敗氣味,來
自不再流動的血。達瑞安花了大半天時間,沿著他的足跡穿過燃燒的
屯墾區,一路都在數算屍體。薩沙理安起碼殺了十幾個希瓦娜斯的士
兵,幹得好,兄弟。
「我得分給你一點符文之力,才能把斷掉的地方接上去,這過程
會……很有趣。」席厄克希軟軟嘆了一口氣。她的手上都是血,黑色
的能量像蛇一樣盤繞掌心。「所以,安多哈爾怎麼樣了?」
「沒了。」達瑞安簡短地說。「燒得一乾二淨。」
他早該想到——不,他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再一次。但他無
能為力,只能看著綠火蔓延,屍體遍地。暴風城的士兵。農民。馬匹。
被遺忘者守在路口,防止活人逃脫。他完全是運氣好,才跟上薩沙理
安留下的足跡。「不管暴風城有什麼盤算,重建羅德隆王國或擴張自
家腹地,現在都沒戲了。」
「不意外。」席厄克希說。「希瓦娜斯向來動作很快。我得說,
在這場爭奪戰裡,寇爾提拉可是選對了邊站。」
「寇爾提拉。」這話肯定戳中了痛處,薩沙理安又掙扎起來。「被
遺忘者殺進來後,我到處都找不到他。一定出了什麼事情。希瓦娜斯——」
「你是不是搞錯了操心的對象,兄弟,還是你忘了自己正在為暴
風城效勞?」席厄克希最擅長的,就是往傷口再插一刀。「我記得你
們離開亞榭洛的時候,還很期待在戰場上分出高下。嗯?你想說什麼?」
「那也是你的故鄉,達瑞安。」薩沙理安咬牙切齒。「天殺的,
你怎能袖手不管?」
「少拿這種藉口威脅我!」達瑞安吼回去,腦海中浮現的景象讓
他更火大。安多哈爾。收割後的濃烈氣味,整排的白牆藍瓦,屋舍矮
胖,風車轆轆聲伴著麵粉飛揚。那時他五歲?七歲?只能騎最矮的馬
到小丘上,遠眺麥田延伸到道路盡頭。在瘟疫之後,這裡只剩廢墟和
不死生物遊蕩。
我原本以為會有希望。達瑞安心想。德魯伊正在淨化瘟疫,而
人類重新建立了屯墾區。但他們也該知道,被遺忘者不會任人侵門踏
戶。戰場上的輸贏就是定局,誰都無能為力。
「你就是用這個理由說服寇爾提拉,讓他違抗希瓦娜斯的命令,
撤回部隊,好讓人類有更多時間安家落戶?」
這話像一記重拳,薩沙理安好半晌啞口無言。「我們討論過。」
他的聲音嘶啞,像是正在忍受酷刑。「爭那一塊死透的土地毫無意
義——」
達瑞安真想掐死他。「你們身在不同的陣營,還私下聯繫。」
「雙方明明可以合作,先清除殘餘的不死生物和瘟疫,等局勢穩
定再來談——」
「閉嘴,抗命就是抗命,如果是我,一樣會把你們丟進牢裡。你
們以為自己是黯刃騎士,已經向伯瓦爾宣示效忠,就可以不把其他命
令當一回事?搞清楚自己的位置!難道你接受暴風城的徵召,只是為
了打發時間,找點樂子?」
薩沙理安終於徹底閉嘴,達瑞安煩躁地走來走去,很想打破點東
西——最好不要,席厄克希會要他付出代價。
「現在可好,只要一個間諜罪名,就能讓整個亞榭洛蒙上嫌疑,
而你還想自投羅網,讓希瓦娜斯手上再多一個籌碼?」
「我有計畫——」
「計畫?你是說隻身一人,闖過亡靈壁壘,去敲幽暗城的大門?
那裡有不死族的巡防隊,三十碼外就會把你射成刺蝟。」達瑞安冷冷
地說。「用你的腦子想一想,你連我這關都過不了。」
「我只能這麼做。」薩沙理安咬牙吸氣,不是為了讓自己冷靜,
而是席厄克希把手插進了他側腹的傷口。血流到處刑檯上,又沿著溝
槽往下滴。「在損害擴大前把他弄出來。」
「我早說了,別蹚進政治的渾水裡。你們真以為自己能玩這種遊
戲?」達瑞安又忍下一聲咒罵,他今天已經說了夠多髒話。「打從你
們前往安多哈爾,一個打著聯盟的旗號,一個在部落麾下,我就知道
你們遲早要惹麻煩——」
薩沙理安終於察覺到不對勁,表情逐漸變得冰冷,夾雜難以置信。
「你監視我們?」
「我得知道每個黯刃騎士到哪去了!」達瑞安咆哮。「難道要等
你們寫信派隻烏鴉,或讓謠言傳過好幾手直到這裡?到時候我能做的,
也只有幫忙把你們的骨頭揀出來!」
□
「他死了嗎?」
「還沒。這樣比較好處理,省得他一直動來動去。」席厄克希懶
懶地說,朝達瑞安勾了下手指。「需要幫忙嗎?」
「不用。」達瑞安粗魯地說。符文之力正在流動,修補傷處,血
很快就止住,痛楚則是以三倍計,這些全都要算在薩沙理安帳上。「他
是真的想把我宰了,天殺的。」受了太重的傷還是會沒命,他在戰場
上見過好幾次,雖然達瑞安不是很清楚,真正的死亡降臨時他們會去
哪裡。
「好歹他還有點腦袋,沒用死亡騎士的能力對付你。」
「不,他用自己的那兩把大劍,像在對付天譴軍團一樣衝過來。
這個混蛋。就算他整天都在作戰,負傷又趕了十哩路,動作還是很快。」
要不是達瑞安即時閃開,腦袋就會直接被劈成兩半。那兩把劍同
時劃過空中,重量和速度砍斷整叢灌木。滾開,別擋路!第二次攻擊
擦過盔甲,逼得達瑞安拔劍不再讓步,一個揮砍逼他退後。該死的聖
光,他沒想到薩沙理安會這麼憤怒,在這裡打得兩敗俱傷,絕對是最
蠢的選項。
當心點,兄弟。達瑞安在僵持的空檔說。如果你真死了,誰來
救寇爾提拉?
正中紅心。薩沙理安愣住了,不管他有沒有真的聽進去。那瞬間
的猶豫夠達瑞安縱身上前,這回薩沙理安沒擋住,連人帶盔甲撞上樹
幹,發出轟然巨響,讓達瑞安有時間把他踹倒,徹底擺平——他終究
是有所顧慮,所以只用劍身鈍的地方,還有鐵手套。反正,斷幾根骨
頭也就夠了。
「你有什麼打算?」
「我說了,修好他,手段隨你高興。」
席厄克希眨了眨眼睛。「我是說寇爾提拉。」
「我會想辦法把他弄回來。」當著席厄克希的面這麼說,還是有
點奇怪:「不是因為那傢伙有多討人喜歡,再怎麼說,他都屬於黯刃
騎士團。」他大步走出去,甩上醫療室的門。「我會讓他後悔惹了這
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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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瑞安還沒走到高台就回頭,冰幕後方那個身影依舊沉默。巫妖
王肯定看到也聽到了一切,如果他有意見,大可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