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很疼我的阿公(爺爺),
阿公是個好好先生,話不多、對所有的人都很和善,
也非常勤奮,年輕的時候就是在山上開墾種樹、當工頭拉竹子拿去賣,
偶爾打獵,和阿婆過著靠山吃山不求人的生活,
兩老很努力的拉拔十個孩子長大,但有兩個孩子先走一步。
阿公一直到老都還是每天很勤勞的早早起床去種田,
小時候我和哥哥放學走回家,遠遠的看到阿公阿婆在梯田裡忙碌的小小身影,
就會有一股很安心的感覺。
我會大叫:「阿公~~~~~阿婆~~~~~~」
他們聽到了就會暫時放下手邊的工作,朝我們招招手
我一直以為阿公就是這樣恬靜、與世無爭的阿公,
一直到小學時期,爸爸提到阿公年輕時的事蹟,
我才知道阿公17歲時曾經被日本政府強制征兵當高砂義勇軍到南洋打仗,
這一去就是四年,期間還得了瘧疾在病床上躺了近一年
阿公秀了他腿上一條長長的槍傷給我看,
跟我說他們和一群「眼睛藍藍的、會發光的人」打仗,他們有槍,
可是阿公他們只有刀,每天在叢林裡游擊、找食物
曾經有隊友因為拉肚子所以叫他們先走,但卻一直沒跟上
阿公和其他人返回卻發現他已被……
小時候就當故事聽,覺得阿公好厲害喔有去打仗耶!
長大一點才知道,那是多不得了也多幸運的事,
村裡平均每十個人去只有三個人回來,那是時代的眼淚,
長大後反而不敢再和阿公問起打仗那段經歷。
印象非常深刻的一件事,約莫是在幼稚園或一年級的年紀,
有天在客廳看見窗外魚池邊有隻白鷺鷥,我就在窗戶旁看了牠一整天
很興奮的一直跟阿公阿婆說,那邊有白鷺鷥欸!白鷺鷥欸~~~
隔天大清早就聽見樓下客廳傳來鐵鍊碰撞聲,
下樓一看發現不得了啊!昨天的白鷺鷥居然出現在家裡走來走去!
我馬上激動地去問阿公怎麼把牠抓起來了啊啊啊啊~~~
阿公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你要吃……」
原來在阿公的世界裡所有的動物只有「可以吃」和「不可以吃」的差別
阿公看我反應那麼激烈還嚇到了,馬上把白鷺鷥放走,
長大後回想起來才體會到,這就是阿公疼我的方式。
阿公絕對是個好老公、好爸爸,每天晚上阿公阿婆一起在客廳看新聞,
都是阿公用母語、偶爾夾雜一些日語翻譯給不識字(中文)的阿婆聽,
阿公也會在阿婆的藥袋上用顫抖的字跡寫日文,
提醒阿婆要記得吃什麼藥、每天吃幾次。
我好愛我的阿公阿婆,小時候常常對耶穌天主佛祖各方神明祈禱
「我要分十年給我的阿公、阿婆,求你們讓阿公阿婆活到一百歲!」
沒事就跟阿公說,等我賺大錢買跑車給你開!
等我結婚的時候你要牽我走紅地毯喔!
等我……
一直到大學了,回山上家還是會像小時候一樣鑽進阿公阿婆被窩陪他們睡,
阿公二十多年不變的鼾聲比所有的搖籃曲都有效,讓我一夜一夜好眠。
今天是阿公過世滿三年的日子,
從一開始的無法接受、每天以淚洗面到現在,
想起你時早已不見悲痛,剩下一種淡淡的、幸福的感受。
不知道你在彩虹的另一邊過得好嗎?
阿婆還好,我們都會回去陪她,爸爸每天都回山上睡,
只是跟阿婆看電視我只會開動物星球頻道,因為我沒辦法像你一樣翻給阿婆聽;
只是跟阿婆解釋藥怎麼吃我都要講好幾遍,因為寫中文阿婆看不懂……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們都在的。
如果你也在,那就更完美了……
附上一張我很喜歡的相片:
http://imgur.com/MXIfNZt
小時候我怎麼那麼像男孩子XD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