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一次見到他,已兩年有餘。
那時候剛升大二。開學第一個月,生活費被註冊費和書錢掏空,眼看帳戶剩下領不出來的三位數,已向媽媽求救兩次的我,也不敢再開口,只好將希望投注於一樣住在高雄,卻許久未見的爸爸。
中午撥了電話給他,鈴聲響畢,轉入語音信箱,我沒有再打。下午的課堂上卻得到來電,我滑過紅色按鈕,迅速傳了簡訊過去,告訴爸爸我在上課,不方便接聽,也說明了這一個月來入不敷出的花費情形,想要和他先借一千元吃飯。
六點半,他和我約在校門口。
好久沒見面了,陌生感如此強烈,我卻依然能夠在眾多機車騎士中,馬上找到他的身影。那張熟悉的臉,曾經陪伴我十七年歲月的臉,我倆彷彿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非常瘦,和記憶裡的樣子一般瘦,只頂著一顆陳年啤酒肚,微微顯著老態。
我若五十歲的時候還長這副模樣,肯定會被稱讚是娃娃臉吧,就像他有幾次被誤認為是我哥哥那樣。
飄忽的思緒被現實狂拽回來。他遞給我兩個塑膠袋,一個裡面盛著咖哩牛肉燴飯,一個裡頭裝著胖胖杯飲料,我說了聲謝謝,後來他好像問了什麼,我似乎也回了什麼,但在記憶裡遍尋不著。
只非常清晰的記得那個畫面:他跨下機車,打開車廂,拿出皮夾,抽出幾張鈔票,又於車廂裡翻找四散的零錢,放在手中,一起給我。
說了謝謝吧,還是寒暄什麼的,總之彼此就這樣道別。
回到宿舍,咀嚼著我的晚餐。視線不禁落於桌邊那些鈔票和零錢,眼眶一陣灼熱。
八百多元吧,我沒有細數,也沒有勇氣細數。
原來八百元對他而言,就能活過四年,活過他和媽媽離婚後,一塊錢贍養費都沒有給過我們母女三人的四年。
我哭了,因為憤怒。想到他在另一個家庭裡,抱著新生的兒子開懷大笑,然後丟了八百元給前妻的女兒,如同施捨一般。
也許在他眼裡,我們只像壞掉的玩具,讓他避之唯恐不及。他還想擁有更新的、更好的、更美麗的、更可愛的。
這件事發生不久後,他換了手機號碼,彷彿人間蒸發,徹底消失在我們生活中。媽媽希望透過姑姑聯絡到他,姑姑卻一心護衛著爸爸,沒有人在乎遭遇拋棄的、受盡傷害的,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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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生命中離開了。
儘管他曾賦予我一半的血液,曾以如此親密的父女關係,共度了多年的歲月。
但那又能證明什麼?只是一些灼熱的記憶,不時烙燙著傷口。
再見了,陌生人,
儘管我曾如此熟悉的,喊你一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