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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當年皇上寵愛娘娘，
他被孝懿皇后抱走，就有了六弟。
六弟沒了，就有了七妹妹，
七妹妹沒了，又有了五公主，
五公主抱給太后養了，就來了十四弟。
皇上的寵愛也是恩賞，
賞你能，賞你惠，賞你溫、賢、恭、敬、德。
——《清川日常貳》第十章〈四爺留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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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情份之外
建築在本書政治格局上的、女主李薇的所謂愛情，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
其實只是各方勢力夾殺下的甜蜜煙雲。
故事開頭胤禛與元英新婚時期對李薇大張旗鼓的寵愛，
乃是用來敲打元英，希望將元英調教成合心意的福晉，
他對人生伴侶的期望，仍是投注在元英身上；
在與元英磨合不順、確定不諧之後對李薇的越發愛重，
除了在李薇處彌補夫妻之情落空的失落，
也有扶植李薇壯大以制衡元英、維持後院安寧的用意在內。
受寵也是工夫活
作者曾明言本書中的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命定基調，
元英是苦、胤禛是鹹/鹽、李薇是甜、年妃是酸。
本書的佈局猶如一盤永動的宇宙模型，
只要在落子時設定好位置，
每顆星辰便會被落點的身分責任與自身性格推著走上命定的軌道，
交織成無奈世界裡悲哀的眾生相。
（可能扯太遠，
我覺得這種佈局法也很像神劇《大明王朝1566》）
在包含胤禛在內的所有人被身份所帶來的責任與遺憾緊緊束縛時，
各方勢力板塊卻意外碰撞出一條曲折幽狹、綿延不斷的無戰事空間，
這就是穿越而來的局外人李薇的甜路。
李薇的甜正是來自於她的位卑，
身為侍妾無須背負任何期許、只要負責提供玩樂。
然而在這條輕鬆逸樂的甜路上，
如果沒有李薇清明的心智與綿長的毅力，謹守本心，
不因得寵而猖狂忘我，不因生子而懈怠伺候胤禛，
隨時靈活切換角色演出胤禛需要的樣子，
恐怕這條流著奶與蜜的道路，也早就中途崩阻了。
盛寵神話的背後
個人覺得，直到胤禛登基為帝後，
李薇與胤禛才開始締結等重的伴侶關係。
在那之前，即使李薇寵冠後宅，享受了十多年的專寵，
本質其實與胤禛對家庭寵物哈巴狗百福的寵愛相差無幾。
胤禛生性偏執念舊，幼時用的小硯台成年後仍放在身邊；
愛犬百福老了跑不動了毛掉禿了，不想百福傷心便不養新狗。
他對自己所愛的、劃入「自己人」的事物都視為自己的延伸，
不容外界傷害。
對一路相伴、給自己快樂溫暖、又是四個孩子母親的李薇，
為了不讓她傷心而捨棄新寵的歡愉，
也不是困難之事。
言情小說的金手指
李薇令人咋舌的十多年東小院專寵佔據了書中近半篇幅，
胤禛的內心獨白曾說每當快被外界艱難煎熬到發瘋時，
他會回到桃花源般的東小院，
看著輕緩如常的李薇來穩定心境。
可是在胤禛稱帝後，
受封貴妃的李薇短暫回想東小院後期的生活，
卻吐露了當時隱藏的恐懼：
她感受到隨著外界局勢的艱難日增，
胤禛或許不久後就要厭棄東小院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了。
李薇這難得吐露的冷眼觀察，
正是作者要透露的、胤禛自身也沒察覺的真相。
如果不是作者開了金手指，
安排太子身邊的忠僕阿寶設下迂迴巧計對康熙下毒，
導致康熙提早駕崩、胤禛提早十年登基，
那麼胤禛也許熬不過長期政爭的緊繃煎熬，
仍舊要落入心性扭曲的命運。
屆時不管東小院的生活再好，
他也無能再愛任何人，李薇的殞落也是遲早之事。
誰知高處不勝寒
李薇始終以附屬愛物的性質承受胤禛的愛顧，
直到胤禛登基，才真正成為他不可割捨的人生伴侶。
為子為臣為奴的時候亟欲擺脫羈縛，
心心念念地盯著那個象徵自由的至高之位，
與君上進行心智的抗衡；
可真踏上了權力頂端，才發現「天下人都是自己的奴才」，
也代表連同臣工百姓、血親尊長、妻兒兄弟等天下人都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
需要自己去馴服防備，
而自己只是一個肉骨凡胎的人。
胤禛登基不久便率先將李薇接進宮處理宮務，
透過李薇的視角，
搬進養心殿首先感到偌大宮室的空曠寂寥，
在眾人都為胤禛登基狂喜的時候，
李薇見到胤禛卻忍不住哭了出來——
長期親近相處的人往往能同情共感，
李薇之哭，何嘗不是哭出胤禛無法承認的恐慌疲累？
孤家寡人的伴侶
被胤禛封為貴妃、長留養心殿不讓離去的李薇，
其對胤禛的意義大抵是，
在不勝寒冷的至高之處，還有個一心人站在自己身旁，給予自己支持；
能透過對方的眼睛確認自己能愛人也被愛，還是一個正常的活人。
而對李薇來說，與胤禛一路走來，
經歷了男歡女愛、生兒育女、同生共死等重要人生關卡後，
已經看清父母兒女終會離開自己，
這段困於清朝的人生，真正親密真正相伴不離的溫暖，
也唯有胤禛能提供。
在李薇歷半生壓抑自持，終而釐清此生所向的時候；
在胤禛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擺脫束縛也再無依託的時候；
用十多年契合陪伴建立出絕無僅有的信任關係的二人
才開始真正地相依相伴，攜手在人間走下去。
萬千缺憾獨一全
這個故事最終的結局仍是黑色的浪漫，
作者將結局的場景選在了墓室：
初老的胤禛帶著李薇去看二人未來的陵墓，
在豪華的地下墓室裡，李薇要求百年後與胤禛同葬一棺，
胤禛寵溺地答應。
這個墓室，正像是原該冷血苛酷偏執孤獨的帝王胤禛的心。
過往即使被胤禛擁有肉身性命、也暗自保持心智獨立的李薇，
終究被胤禛帶著，一步步拋開過往自我、拋開外界所有牽絆人事，
陪他進入那個黑暗幽閉再無他人的狹小空間，
交付全部身心來慰解他獨行於世的孤單。
讀來淒涼可怖、又柔軟心酸。
在書中這個
尊長親友、父母夫妻、兄弟子女等萬般人情無不殘缺隔閡的疏冷世界裡，
這樣的愛情宛如一支開在枯山水上的芙蓉花，
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可當它通過無數機緣碰撞最終開花，
就令人不能不驚訝其奇詭、不能不讚嘆其麗色。
這是我打開這個吃吃喝喝的故事時，完全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