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濁兼容的世故之愛
當故事藉由南解意視角揭破南知星的奸計之後，
李奉冠從當年到現在的種種作為更展現出不可思議的包容性。
從一開始，南知星就刻意挑撥李南的關係，
在李奉冠面前處處暗示自己與姐姐有奸情，
同時南解意又不吝表現對南知星的親密信賴；
在南解意懷孕後，
南知星更讓齊貞愛假扮南解意與自己拍下諸多性愛影片，
讓李奉冠相信甜甜這一胎是姊弟亂倫的成果。
因此，由李奉冠角度展現的故事情節線，其實是這樣的：
成婚之初便覺得南解意姊弟亂倫，
南知星甚至暗中設計讓自己遠調他鄉。
→在接受此事的前提下繼續愛著南解意，
多次詢問自己跟南知星誰比較重要。
南解意懷孕後看到「姊弟亂倫性愛片」，以為這是奸生子。
→情感受傷而疏遠南解意，
順著南知星的設計半推半就投入np局，將齊貞愛當作慰藉。
甜甜出生後馬上作DNA檢查，南知星暗中調換檢體，
製造出甜甜非李奉冠所生的報告。
→對南解意無法靠近又無法放手，
為了維繫婚姻甚至偶爾與甜甜視訊扮演爸爸角色。
結婚第五年，甜甜兩歲，南解意知道齊貞愛的存在而提離婚，
李奉冠猜到整個np局是南知星推動二人離婚的計謀。
→此時依然以為甜甜是姊弟亂倫所生，
但從南解意打電話的內容卻可以看出，
李奉冠第一反應還是試圖解釋挽留。
放手後的態度，是讓南知星當保護南解意的後盾，
容許南知星發展壯大，只是同樣將他遠調他方，禁止回鄉。
離婚時答應南解意要求，提供贍養費但斷絕一切聯絡。
→暗中監控南解意，協助她經營舞蹈學校，
任她拿自己的錢公開養小狼狗，讓堂妹幫南解意找安全的鴨。
離婚三年後，兩歲的李執吾驗出白血病，否決李家人找甜甜驗血配型。
→因為認定甜甜非親生，驗了不但無用，
還會暴露甜甜不是李家人的事實，與南解意的羈絆會減少。
兩三年沒聯絡，南解意用新電話號碼打去馬上接通，
故意裝不認識各種逗她，引導她加回自己微信，想要視訊看看她。
南解意電話中透露甜甜與李執吾配型相合，
馬上視訊觀察甜甜，暗地裡進行第二次DNA檢查，發現當年真相。
當下先把當年調換檢體的內奸殺掉，
也對拍影片害婚姻決裂的齊貞愛動了殺機。
→開始計畫南解意的回歸，引導南解意帶甜甜來投奔自己。
對南知星處理懸而未決，
等南解意發現真相後讓她決定南知星下場，
直到最後才真正確定南解意與南知星沒有亂倫私情。
作為旁觀的讀者，我並不討厭李奉冠，因為他同樣不是雙標仔。
在這個對純愛、出軌、亂倫、np等關係一視同仁的作品裡，
李奉冠作為現實系男主的代表，
瞭解所有的污濁與不易，反而很能接受各式各樣的非典型與不理想。
他與齊貞愛第一次重逢，發現當年的白月光在賣身，
反應是憐惜她的不容易；
後來遇見南解意，從婚內的誤會到離婚後的放任，
他也默默把愛人遞過來的每一頂綠帽戴好戴滿，
他不是一個用傳統疆界處事的人。
一場延遲的催熟課
某方面來說，李奉冠與南解意的分離，
也有部分肇因於他太瞭解背叛乃常見不可避免，
以致於對南解意的「背叛」太自然地選擇包容，從不曾揭穿質問，
最後才造成因誤會而出走、移情齊貞愛、最終離婚的局面。
對於在婚姻中始終忠誠的南解意來說，
也確實遭受了不公平的離棄與背叛。
當二人走上復合之路，這些不甘就成了南解意必須自行消化的苦楚，
因為在她推開瘋批投向現實後，
便無法再逃避現實世界的生存課題。
如前文所述，作者對各種價值觀一視同仁，
在這個故事裡天真理想並不比世故低等。
但南解意卻非真正的理想主義者，
她實際上早已被權力規則浸透，不能沒有錢權享受。
她的天真，只是將甜頭背後的骯髒轉嫁給他人承擔，自己選擇逃避，
幼年父母扛、少年弟弟扛、婚後丈夫扛。
若她選擇死抱著天真持續逃避，最後就會變成續作中明寫的，
自己繼續軟爛，讓六歲的女兒甜甜替她扛。
這就是為什麼南解意的成長乃迫切且必須，
無關於誰壞、無關於現實迫害，
這本來就是她拖延了許久、早該要承擔的東西。（註1）
由「少壯努力」見「老大傷悲」
續作的最後幾章走得很遠，
以甜甜的瞬間成長來對照南解意老大徒傷悲的自厭自棄，
兩條情節線都被推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我覺得續作最驚人的情節，是安排六歲的甜甜撞見父母的床事，
而且描寫地十分詳細，宛如一種認知狀態的開苞，
在這之後，李奉冠對甜甜的厚黑權力教育便緊接而來。
這種純真的毀壞令人作嘔，
可這就是方清寧、陳意澤、李奉冠、南解意自幼經歷的醜陋，
南解意對此憎恨逃避，而其他三人像甜甜一樣受教成長，
所以遇到事情，
南解意只能對著這些有籌碼有選擇權的狠人羨慕妒恨，
厭棄自己的被動無能。
與此同時，南解意最後一絲天真也終於破滅。
一路走來她原有的生存自信漸次打破，
可心中依然懷抱著對愛情的信念，
她始終愛著李奉冠，內心深處其實也相信李奉冠依然愛她，
所以才會有那些又嬌又作的依賴，
才會為了遲遲等不到對方低聲下氣的道歉澄清而委屈暴躁。
可是在故事最後，
李奉冠卻承認當年離婚乃是自己決定放棄婚姻，
所以順水推舟不加挽留。
無論李奉冠再怎麼輕描淡寫帶過，
事實就是在這剩下的唯一相信的愛情裡，對方也真的放棄了自己選別人。
離婚三年後，鈍感的南解意終於真正確認了失戀，
舊有一切摧毀殆盡，進入人生的至暗時刻。
但即使如此，旁觀的讀者也很難對她產生同情，
因為最讓人難過的描寫，
是經歷多次搬家、長期被疏忽、擅長看臉色的甜甜，
面對抑鬱失能的母親，拼命以小小身軀哄她安慰她照顧她。
故事最後一章，當甜甜以童言童語輕聲勸哄母親，說出黑化的計畫，
這種衝擊也終於震醒了南解意，
將她拉出泥沼，完成第一階段夢醒的任務。
權力結構的對撞鬆綁
相較於方清寧的跳脫逃避，南解意的故事顯然更偏向描寫成長之痛。
與此同時，作為一部性喜劇，
小說並不真的向世俗權力臣服，而是持續用床上的權力來拆解床下的權力，
以獸性對抗文明。
與前作一樣，女主於現實中受男主所制，於情愛中卻佔據主宰位置，
故事就是讓兩種顛倒的權力結構對撞。
李奉冠套路深、南解意就反節奏；
南解意厭惡自己在李奉冠面前弱小不由自主，
李奉冠在南解意面前同樣裸裎般脆弱，喜怒繫於南解意隻言片語，
些微拒絕之意便能打破他的餘裕。（註2）
二人勢均力敵的程度，甚至連「受害者寶座」都有得一拼。
南解意遭受的離棄明擺在讀者眼前，
但在南知星的誤導下，李奉冠從結婚到離婚後重逢的八、九年，
卻也早就活生生實踐了
前作「找小狼狗」番外中方清寧最極端的佔有慾：
「她要他愛著她、離不開她、看著她卻又遠離她，
在痛苦中煎熬地看她遊戲人間」。（註3）
南姐與李狗的發展路線，正好與寧寧瘋批相反。
他們一開始便擁有彼此最完整最熱切的愛，然後逐漸疏遠，
兜兜轉轉後復合，彼此卻已非當年人。
我最初以為南解意的「難解意」是指她得不到道歉的憋屈；
閱讀時開始懷疑該不會是因為南姐不識時務聽不懂人話；
看到最後卻感慨，這或許對應了男女主永遠無法捕捉對方的真意、
永遠錯過彼此、永遠有所匱乏。
這種開頭美好、結果缺損的零落，或許就是成長的意難平。
這種意難平到底有沒有解、作者要把車駛向何方、讀者會被逼到什麼地步，
目前都還懸而未決充滿各種可能，
令人期待又害怕、害怕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