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殘疆意氣行‧十五(8)

作者: larva ( pluralist still )   2013-07-19 09:21:41
第十五章 崖洞欺敵(8)
  回來坐下時,三碗熱騰騰的肉湯連同木箸已分佈於地。甘自凡和那白面人
身處這窯洞便是在家,放懷吃得唏哩呼嚕,江璟卻渾身不自在。端起碗來,靈
敏的鼻子馬上聞到氣味不對,似乎肉還沒熟透。見湯面浮著混濁白沫,皺眉伸
箸撥去,便見到湯中之肉仍帶血色,僅有五六分熟,更是倒胃口。原來甘自凡
心急要吃,肉尚未滾熟,便搶先舀出。「反正姓甘的這等禽獸,吃幾斤生肉也
不要緊,怎在意半生不熟?說不定他含還嫌這肉煮得太熟哩。」
  此時容不得江璟不吃,瞪著染了白沫的血肉,咬牙告訴自己:「死不了,
且閉氣吃下,此乃報答那隻獐子捨命供肉、為我晚飯。我若不食,便是白白糟
蹋這生靈。好好的一隻獐子,給煮成這般難吃,已是罪過,我須當設法彌補!
」林中打獵之時,他對獐子本無甚麼憐憫,只當牠是畜生,又或是一頓即將到
口的美味;但甘自凡二人糟蹋食物,反令他心疼起獐子來。這時內心不再猶疑
,便斯斯文文地啜了幾口湯,暗嘆自己離茹毛飲血之途已不遠矣。
  不料,肉湯沾舌,竟然香氣入鼻。
  江璟大是發愣,又啜一口,眼睛也有了神。明明見那白面人連鹽也不下,
肉湯又是剛剛滾沸便出鍋,血味尚未散盡,滋味理應差極,怎地喝起來居然挺
香哪?他心頭一喜,又吃了兩口,發覺另有一件奇事:「這獐子肉湯,怎麼吃
起來味道好生熟悉?」住口不吃,細細分辨這感覺從何而來。
  甘自凡察覺他停箸發呆,皺眉問道:「有甚麼不妥麼?」
  江璟道:「沒有,沒有。」端碗假作喝湯狀,萬分不解:「我在岳州城裡
飯店,也吃過幾回獐子肉,那是獵戶交給廚子炮製的,可萬萬沒有這味道。這
也不是麝香臊味,況且白面人將獐子料理得很乾淨,不至於落下臊麝味。」湯
水似乎有些甘甜,更有些超然俗物的芳香。那芳香不免跟半生之肉的腥味混合
,但香味之純正,卻絕對不錯。「一定有甚麼不對,這滋味我怎麼竟會嘗過?
我在哪裡嘗過的?」
  「總似是不久之前所嘗,可是…近月以來我吃了甚麼新奇食物麼?無論如
何,這絕不是獐子肉該有的味兒!」心下有了警惕,謹慎地再啜一小口,但覺
一股幽微芬芳在口鼻之間徘徊,心中陡地一跳:「原來是那個,那…那『調料
』!」
  日前在西旌的宅院裡,殷衡命郭青律端給他一碗火腿煨白菇。以殷衡手藝
之佳,火腿與白菇的美味盡出,那是不消說;但那碗菜的美味之中,又別有一
股引人上癮的暗香,仔細辨別時,它卻難以捉摸,只管與火腿白菇融合無間,
教人越吃越不忍釋箸——手中這碗平淡無奇的獐子肉湯,竟有一股神似火腿煨
白菇的美味,而獐子肉怎可能做出火腿煨白菇的味道?
  只因湯中含有那陣魅力獨具的奇香!
  想通的一瞬間,江璟心神微慌,險些摔下湯碗,偷覷那二人正輪流搬鍋舉
杓,意猶未盡地添湯,便用湯碗遮住了臉,暗忖:「這兩個惡人要下藥迷昏我
,意欲何為?」
  這股香味加在火腿白菇中,跡象不顯,彷彿是食料的本味所致,那是殷衡
與霍齡合作的高明之處;但甘自凡不懂烹調,把此類麻藥加入屬於野味的獐子
肉湯裡,滋味略欠協調,一般人來吃倒也罷了,江璟的鼻子舌頭何等靈敏,食
味的些微差異入了他口,便如是憑空放大了好幾倍,輕而易舉便能感覺。這肉
湯的鮮妙味道如此出奇,自然瞞他不過。「不行,我這廂也是餓煞,須吃飽才
有氣力應戰。」便舉著碗道:「請給在下也添半碗。」
  白面人自顧吃喝,甘自凡舉起大鍋,將最後幾滴肉湯傾入自己碗裡,一邊
說道:「我這兒添完便沒得剩了,對不住啦。」瞅了江璟的碗一眼,又說:「
你碗裡還剩著這麼多,卻想來分咱們的肉湯麼?」
  江璟無奈,隨口道:「不敢,不敢。」他本想摻些無藥的肉湯到碗裡,再
做個樣子喝它半碗,也不至於昏迷,見這招已無望,又思量:「如若這是同一
類麻藥,我盡量少沾獐子肉的油脂,索性不吃肉,或可使藥力發揮不出。那日
小郭吃了白菇,霍大夫說他洗了把臉便沒事,倘使霍大夫沒騙我,我不慎吃下
一丁點兒葷油,再用麵餅摻和,亦無大礙。」於是拿起餅子便嚼。
  連吞了兩個餅,甘自凡見他碗中肉湯動也不動,問道:「怎麼不喝湯?這
獐子肉美得很哪。」江璟本想謊稱茹素,又想自己方才起頭喝了幾口湯,早給
瞧在眼裡,只得說:「我身上有傷,胃口不開。」
  那白面人咂咂嘴,終於對他說了第一句話:「這位小兄弟初次見面,我煮
了肉湯,你卻不給面子麼?哈哈,哈哈!」跟甘自凡相對笑起來。甘自凡一面
笑,一面掃視江璟,此刻他雖是酣飽懶散,眼神裡的兇光仍不時閃現。那白面
人則是笑得似乎心無城府。
  江璟心道:「我若不吃給姓甘的看,他急起來,不知當堂會對我做甚麼暴
行。啊喲,他不會是想連白面人也麻倒?」又道一聲:「不敢。」仰起湯碗,
咕嘟灌了一大口湯,紮紮實實嚥下了肚,接著又挾起幾片肉送入口中咀嚼,甘
自凡這才將目光移開。
  江璟一口一片肉,嚼爛了卻不敢嚥下分毫,肉油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不多
時肉糜塞了滿口,好生難受,而飢腸轆轆時食物入口,卻只能嚼不能嚥,那是
加倍地難受。想自己鼓著面頰,唯恐二人瞧出,伸手在衣袋中一掏,觸手細滑
,摸到了雙緹給他繡的手巾。
他雖然一路易容,又換絲袍、又著粗衣,貼身物事總是不離,此刻無奈,
只得假裝以巾抹嘴,將混了唾液的爛糟糟肉糜吐在手巾裡,再飛快揣回衣袋,
暗暗向雙緹賠不是:「好妹子,哥逼於無奈,把手巾弄得又髒又臭,回頭一定
買京城裡最好最香的胰子來洗,再放進瓦罐裡煮一個時辰,包妳乾乾淨淨。」
  這時只剩他碗中有物,邊吃邊傾聽甘自凡與白面人交談,二人卻淨扯不著
邊際的閒話,甚麼「人說灞橋一財主家門口有對咧嘴石獅子,摸牙齒能招財,
你摸過沒」、「昭應縣的騾車坊收費又漲了二十文,仗著地利打秋風」,再不
便是「華州府最出名的歌妓叫做銀練兒,皮膚白嫩勝過豆腐」,言不及義之至
,更無片言涉及武林人士抑或藩鎮親王。江璟吃罷,那二人已打著飽嗝、說了
好一陣,更拿出濁酒來喝,見江璟吃完,也未加理睬。
  江璟回思:「那日我飯後同小郭喝了碗茶,藥力才發作,此時我也得等上
一等。」故意坐著發愣,多耗了小半炷香,才站起身來。正要謊稱疲累,令甘
自凡以為自己體內藥力發作,腦中竟當真微微一暈:「這藥如此厲害,我已盡
力避開葷油,仍不免中招,幸而不至當場昏暈。」暗察這頭暈之感,與那日被
麻倒的暈眩如出一轍,又暗叫僥倖:「果真是同一種藥物。怎地北方武人下麻
藥時,都愛用這一味『調料』?」打斷了甘自凡二人的閒扯,說道:「勞駕,
我想借甘君那邊牆角睡一宿,可還方便?」
  甘自凡問:「這麼快便乏了麼?」江璟道:「乏是有一些,最難當的是頭
有點暈。」
  甘自凡道:「是了,我那一鞭雖只出七成力,又讓你擋了一擋,終究難為
你了,你自便罷!咱也要歇息了。」
  江璟稱謝走開,在草堆中朝著牆壁臥倒,心想:「且不論他對我下藥,他
一鞭把我砸成這樣,敘述起來卻能如此坦然,這般惡人,倒也算是…惡得光明
正大。」身子一倒下,藥效更是明顯,身上暖洋洋、軟綿綿地,加上骨折不久
,臥倒最感疼痛,可是他要除去二人提防之心,又不能面朝二人、倚牆坐睡。
這時側臥不適,只想順著藥力昏死過去,唯有拚命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忽然想
到一個妙法,聽身後二人猶在絮絮談天,便用身子遮掩動作,掏出衣袋裡那團
包著肉糜的手巾,放到鼻邊用力一嗅,半乾的唾液混著肉末,這強烈氣息衝入
鼻中,頓時臭得他神智清明。
  過了整整一炷香時分,身後的低聲閒話極具催眠之效,江璟頭腦陣陣發昏
,又聞了不知多少次臭手巾。突然甘自凡道:「你說他睡了麼?去瞧瞧。」
  江璟渾身一凜,將原本握在掌中的巾子極慢極慢地放入衣袋,俾使二人從
背後瞧不出動靜。聽火堆那頭窸窸窣窣,那白面人朝這兒走來,冷不防在江璟
肩上一扳,很快撥轉了他身子。
  這一撥力道不小,江璟軟軟地轉了過來,腦袋背脊撞上地面,躺平不動。
早在那一炷香之間,他已運起師門靜臥心法,頭腦雖醒,呼吸卻細細淡淡,心
跳也趨於緩慢,四肢更是有如軟癱。白面人翻轉他身子,在他頸中脈搏輕輕一
搭,又提起蠟燭來照,見江璟眼皮之下眼珠不動,便將他身子撥回,使他仍成
側臥之姿,走回火堆旁道:「看來是成了。」
  
〔待續〕
作者: LAUNCELOT   2013-07-19 10:02:00
姆哈哈,總算等到了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3-07-19 22:20:00
他們想對大狗做什麼....
作者: LAUNCELOT   2013-07-22 13:27:00
大狗經歷過這次的事後,就算是個大人了吧(煙)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3-07-22 14:37:00
要領悟出大狗道了嗎
作者: larva ( pluralist still )   2013-07-23 06:34:00
那都要視乎他即將經歷甚麼事....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3-07-23 15:05:00
http://ppt.cc/nFqo 絕世武學將再現 大狗道
作者: larva ( pluralist still )   2013-07-24 06:29:00
放心,甘自凡雖獨身多年,其實也不太飢渴,我先前冤枉了他XD至於江大狗未來"長大成人"的過程,算是挺"正常"的... ^^"唔,正常是指你情我願,並也不是跟其他物種,無獵奇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