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逆師 10 暗語懸念
衛尚仁又驚又喜，急喊：「快走，快走！你聽好了，羊群…羊群——」後
半句沒能說完，卻是臉上被一名奧支弟子踢了一下。那名奧支弟子左脅隨即中
了康浩陵一拳，被掃了開去。那人穩了穩腳步，正要衝上，康浩陵劍尖又再追
到了他身前，只得旁躍再避。
另二名奧支弟子為怕傷及同門，在旁掠陣。一來北霆門人若不加入青派，
並不習練陣法，群鬥易傷及自己人；二來，對付一個路數不明的少年，又何用
三個奧支弟子齊上？
衛尚仁一身是傷，不依不饒，仍在梗著脖子大叫：「羊群六月要找草啦，
羊群六月要找草啦！事情很大，你帶到了這句話——」
康浩陵與那名奧支弟子相抗，不斷伺隙搶近衛尚仁身旁，想伸腿去助他爬
起，百忙中思忖：「西旌暗號，『羊群』指北霆門，『六月』指此事有七成的
確實，可『草』是甚麼，我沒學過……」
草棚口的衍支弟子朝裡一張，向風渺月道：「是小師妹！」
司倚真歪倒在地，叫道：「李師兄、華師兄、唐師兄，是我。那老頭兒將
我扔在這裡，自己逃了，快去追他呀。」
幾個衍支弟子「咦」了聲，接住了同門拋來的火把，拔出佩刀，緩緩走入
草棚。
司倚真從地下往外望去，見風渺月盯住了自己的臉，並無喜色，神情戒備
。她心中一凜：「我雖使了苦肉計，但康大哥遲遲不肯走，終於和我一同現身
。這事來得太過奇特，風渺月未必不會對我起疑心！」
可是，縱然為康浩陵所累，她似也不怎麼在意：「他又不知道常先生這條
計。他是為了救赤派的人，才不願先逃。師父說起李繼徽的訓誡，總說為了傳
遞消息，同僚性命也只得不顧。康大哥到底不是這樣的人，他…他不像他義父
。」
念頭未畢，棚外一匹馬穿林而至，正是先前被常居疑驅走誘敵的座騎，到
了棚外，便止蹄踏步，似在等待主人。
這馬來得突然，空鞍無人，北霆門人紛紛上前，要去檢視那馬有甚麼怪異
。康浩陵激鬥中一個踏步回身，見衍支弟子從草棚裡扶著司倚真走出，向風渺
月稟報：「棚裡只有小師妹，那老兒不見人影。」
司倚真苦著一張臉做戲：「師兄，我中了那老頭的毒針，他很厭憎我啊。
他咳個沒完，逃得不遠，日出之後咱們再追。」
康浩陵登時醒悟：「是了，苦肉計！煙嵐靄也好，冰浸沙也好，常老前輩
對她用針，可令北霆門不起疑心。」他稍一分心，原本強抑著的疼痛頓時湧上
，後腰傷口一陣劇痛，眼前微微模糊。但見刀光突然大盛，對面奧支弟子那把
彎刀，離自己肩頭只剩了一尺！
他後躍舉劍格擋，這一格本要以巧勁卸去對方刀砍之力，卻因軀幹轉動不
便，而半途不由自己地停頓一下，刀劍立即硬碰相持。南霄門之劍特別狹窄，
易被沉重兵器斬斷，刀劍一碰，他心中一涼，急忙偏過劍身抽離，長劍才不至
於被砍斷，卻已被砍捲了一道口子。
司倚真明知不應干涉，以免北霆門起疑，但見康浩陵後腰包紮之處又泛出
水光，顯然創口已破，漸露敗象，再也忍不住，叫道：「岑師兄，留活口才好
逼供！」
那名叫岑子祥的奧支弟子一愣，一刀再度砍向康浩陵，喝問：「你是西旌
赤派的？」
康浩陵閃過那一刀。岑子祥又再砍至，又喝：「赤派跟那個老兒勾結？他
為你們鑄劍？去跟你同夥一塊躺下罷！」喝了三句，砍了三刀。最後一刀落處
，康浩陵拚著劇痛跳向外圍，大腿外側已被劃了淺淺一道，踉蹌倒退。
北霆門奧支弟子不單是刀法較高而已，遇事應變也較為高明。康浩陵使的
是死對頭南霄門的馳星劍術，岑子祥自然認出。而康浩陵先前與常居疑一同躲
在草棚，岑子祥不加思索，立刻便將常居疑的高超鑄造工藝與西旌赤派聯想到
一起。南霄門人未必皆入赤派，但衛尚仁向康浩陵說話，可見此人必與赤派有
關。風渺月根本無須多加關切，便是把握十足：一名奧支弟子已足夠收拾康浩
陵。
另兩名奧支弟子見康浩陵隨時摔倒，躍上去要以刀脅持。便在這時，火堆
那邊響起一陣怵人之極的尖叫！
一剎那間，眾人動作盡皆凝住。連風渺月亦被這聲尖叫驚了一跳。
但見小師妹范倚真指著地下的赤派三人，尖聲道：「他們，他們——」
眾人瞥向她手指方向，只見衛尚仁臉色發黑，雙目圓睜，已然中毒暴斃。
瞥了另二人一眼，見他們臉上黑氣更濃，顯是服毒更久。
康浩陵也望見了赤派三人的死狀，這一驚非同小可，心中大痛，壓抑著不
呼出：「衛大哥！」卻也知道：自己能否逃生，全爭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個瞬息
。情勢再不容他遲疑，趁機翻上了常居疑召來的馬匹，立時縱馬突圍！
岑子祥叫道：「哪裡走？」舉刀追上。忽覺腳底板一痛，頓了一頓，康浩
陵已衝進了林中黑暗之處。他忙繼續奔跑，誰知奔了幾步，便頭昏眼花，眼中
望出來朦朧一片，噁心想嘔，終於難以前行。回頭看時，范小師妹已驚恐得渾
身發軟，跌坐在地。一名衍支師弟正上前察看。
他搖搖晃晃地折回，怒道：「我中了暗算！」坐下來除鞋檢查，果然腳底
刺著一枚針兒，發著紫光。
風渺月制止眾師姪接替追趕，道：「暗林勿入，罷了！」蹲下察看岑子祥
的毒針，又撐開他雙目看了看眼瞳，皺眉自語：「這是甚麼毒？」
——眾人再也想不到，司倚真那一聲尖叫，亦是徹頭徹尾的做戲，旨在讓
康浩陵搶到時機逃生。而她趁機擲出「煙嵐靄」，斜插土中，正布置在岑子祥
必經之途。
她未曾習練暗器，那一擲卻也實為放手一賭，倘使稍有誤差，岑子祥偏不
踏上去，康浩陵此刻已然就縛了。常居疑雖召喚了馬兒來供康浩陵逃命，始終
不情不願，不過為了向她賣好而已。康浩陵能否拚著腰傷衝上馬背，他根本毫
不掛意。
司倚真瞥見赤派三人服毒身亡，自然驚嚇，卻也不必叫得那麼驚心動魄。
她見康浩陵即將不敵，實無別法相幫，只能裝得十倍地恐慌，以不尋常的驚叫
引開了眾人的注意。等到康浩陵突圍而出，她心中一鬆，加上「冰浸沙」的效
用，藉機便軟軟地摔倒。
風渺月過來察看她的情況。她半身麻痺，這倒是千真萬確，垂頭道：「師
姑，我也中了毒針。」
風渺月伸手在她臂膀上按摩，發覺她肌肉僵硬異常，但較之岑子祥所中的
毒針，卻易解得多，便道：「是很厲害的麻藥，卻不礙大事。回去請大夫給妳
治。」
司倚真道：「謝謝師姑。」心中暗祝：「但盼康大哥此去傷勢早些復原。
他沒有常先生的一堆法寶，不能像地鼠一般來北霆門找我。每次分別，總是這
麼匆促。」恍惚之間，又像是回到了成都府城牆之側，在清冷的宵禁大街上，
與康浩陵臨別的心情。
常居疑早已聲息全無，靠著那大海螺般的掘地器械，如蚯蚓一般前進，在
地底不知又鑽去了多遠。
這時的她還不曉得，當年師父江璟從西蜀向邊境急趕，也曾見過天留門人
神出鬼沒的地底潛行之技，聽過那悅耳的哨笛。更不曾知曉：她出生那一夜，
小鎮客棧曾有過幽幽笛音繚繞，而後大火吞噬了她的生母，師父冒死搶救了脆
弱之極的她。而她成為師父的徒兒，受他一十五年的悉心教養，便是在那一串
奇遇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