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吳喜兒神色有異,霍地朝她身上昏睡穴點了一下,慧妙登時闔上眼睛,吳喜兒拾起一塊
棉被罩在她身上後,走出船艙往外揚手。
一艘巨大的舫舟從迷霧中駛出,慢慢的往她們的小船靠近,在離七八呎處時,忽然,一條黑
鎖劃破夜空,從大船上射了過來,吳喜兒見狀,拿起船頭的鐵錨,用力往黑鎖拋去,但她氣
力不足,鐵錨飛到半途慢慢軟垂掉下,忽然啷噹一聲,黑鎖竟將鐵錨吸了過去,原來那條黑
鎖是由磁鐵所做,直接將鐵錨牢牢吸住不放,兩艘船之間便藉著兩樣物事連結起來。
兩條人影快速的從鐵鎖上縱來,身法極為快速,宛如松鼠。吳喜兒見到那兩人,直接跪倒,
道:「喜兒參見潘公公」
一個蒼老且沙啞的聲音道:「嘿嘿,許久沒見,果然連規矩都忘了...」吳喜兒一聽,連忙起
身,道:「爹爹,對..對不起,近日雜務繁多,勞心勞神,才沒注意怎麼稱呼。」
另外那人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只怕是有人翅膀硬了,連爹爹都不放在眼裡。明知
道爹爹今日要來,還想趁夜偷偷離開,碰巧遇見竟不上來接駕,要爹爹親自到船上見妳,妳
吳姑娘好大的架子阿!」
吳喜兒不悅道:「羅玉玉你別含血噴人,我一向很尊敬爹爹的,我今晚搭船離開是為了要盡
快找尋線索,這事我早已傳信給爹爹,妳別老是誣賴我。而且我行動不大方便,才會慢些..
.」
那潘公公突然咳嗽一聲,道:「妳們別吵了,玉玉,妳別老是找喜兒鬥嘴,她受了傷,不能
親自上船也是情有可原。喜兒,妳的傷好的怎樣?」
羅玉玉沒好氣道:「爹爹你老是寵著她,已經過了兩個多月,連地圖的影子都沒看到,現在
又捅出了這麼大簍子,當初應該派我來才是...」潘公公忽然提高聲音問道:「妳這是質疑我
的決定嗎?」
羅玉玉一愣,發現潘公公聲音有些不悅,連忙改口道:「玉玉不...不敢...只是...」潘公公
道:「只是什麼?你到是說出來 咱們研究研究?」
三人陷入了一片沉默,羅玉玉知道潘公公最討厭別人質疑他的決定,當然不敢說下去,只得
心中暗罵吳喜兒。
潘公公咳嗽了一聲,道:「其實吶,玉玉說的也不無道理。喜兒,妳這回做事可不大聰明,
我老早提醒要低調行事,妳怎麼能跟那些錦衣小狗起衝突,還累得自己身受重傷,要是皇上
責難起來,妳就算有十個頭也不夠,嗯...我開始有點擔心妳的辦事能力了..」
吳喜兒忙道:「錦衣衛近日大舉來到鎮上,喜兒擔心讓他們捷足先登,因此才會心急了些,
這回辦事不利,請爹爹責罰。」
潘公公沉吟一陣,道:「看在妳為了任務流了那麼多血,這次暫且放過妳,下次再如此衝動
,可沒那麼好機會了。話說,妳的二十四路『飛絮刀法』練到第幾式了?」
吳喜兒道:「喜兒資質愚魯,只練到第十六式」
潘公公頓了一會兒,喃喃道:「十六式...只練到十六式便能殺那麼多錦衣衛...也算是難能
了...」 接著問道:「劉熹的養女現在在哪兒?」
吳喜兒道:「她讓至尊真言門的人擄了去,卻在搭船時不甚遇到了船難,現在暫時下落不明
,喜兒推測她應該會飄到『雲霧谷』附近一帶。」
羅玉玉忽然笑道:「妳開什麼玩笑,雲霧谷只是一個傳說,根本沒有這個地方..」 潘公公突
然打斷了她的話,道:「不,雲霧島不是傳說,真實有這個地方」他捲起袖子,吳喜兒與羅
玉玉一見,齊聲驚呼,只見右手肘以下是一條粗黑的大臂,手肘以上卻乾枯細小,兩截十分
不襯。
潘公公說道:「我這條手臂,便是讓雲霧谷主『鬼手瘋醫』接上的。」他在船頭來回踱步,
接著說道:「喜兒,妳這回可得加快腳步,鬼手瘋醫人如其名,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劉熹
的養女若落在他手裡,後果可不堪設想。若不是我現在身有要事,否則絕不讓妳一個人去雲
霧谷」
吳喜兒低下頭,道:「喜兒辦事不利,累的爹爹要親自出來為女兒收拾...」潘公公忽道:「
不,我這次下來,主要還有別的事...嗯...那四個人怎麼會重出江湖」
吳喜兒一愣,問道:「爹爹難道是要找『吃喝嫖賭』江湖四大高手?」卻見潘公公面向月光,
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吳喜兒知道他正在沉思時,旁人絕對不能干擾,便不再問下去。
潘公公雙足一點,縱身跳上鋼索,道:「喜兒,妳自己小心點,地圖一事迫在眉睫,可不能
再拖了。」語畢疾步而出,幾下起落便回到了大船中。
羅玉玉也跳上鋼索,臨走前,突然回頭瞪了吳喜兒一眼,道:「妳自己言行注意一點,別讓
我發現妳對爹爹不忠!」跟著也縱上大船。
羅玉玉一上船,那條黑索忽然倏地縮回,硬生生的與鐵錨分離。大舫舟慢慢的往反方向駛去
,漸漸的又沒入霧中。
吳喜兒目送大舫舟行遠後,突然鬆了一口氣,她回到船艙中,正要伸手掀開棉被,一個手掌
突然鑽出棉被,往她腹上拍去,她大吃一驚,百忙之中使出「鐵板橋」,上半身往後一仰,
隨即倒縱出船艙,誰知一股掌風隨身而至,她還未落地站穩,勁風已撲到她門面,逼得她又
往後跨出兩步,忽然腳底一空,原來她已竟被逼到了船頭,一時站立不穩, 正要仰跌入水
中,一條手臂拉住了她的手,直接將她拉回船上。
她抬頭一看,竟是慧妙,驚道:「妳..妳怎麼醒來了?」 慧妙道:「妳受傷剛癒,真氣不純,
怎麼能點我穴道?我剛剛是假裝的。」忽的反手一扭,吳喜兒手腕吃痛,叫道:「放開我!」
左掌橫掃過去。慧妙左手仍牢牢抓住她手腕,右臂彎曲接下她這肘後,反拳打出,吳喜兒連
忙低頭避過這拳,右膝往慧妙腹部撞去,慧妙突然往斜前一跨,這膝便撞了空,但吳喜兒變
招奇快,直接用腿勾住慧妙腰部,慧妙突然重心不穩,往前跌去,她驚叫道:「不要阿,快
放開!」噗通一聲,兩人一齊跌入了水中。
兩人吃了好幾口水後,這才放開對方,濕淋淋爬上船,各自扭乾衣服,吳喜兒罵道:「我好
心救妳,幹什麼出手打人?」慧妙也繃著臉,怒道:「妳..妳不是好人,那天在菩薩廟的黑衣
人是妳,殺錦衣衛的人也是妳,為何..為何妳要假裝受重傷騙我?那天在森林裡放樹枝殺人
的,也是妳對不對?」
吳喜兒當場愕住,心想這小師太好厲害,竟然光憑剛才那幾招就認出了人,她頓一頓,說道
:「誰叫妳那天一直窮追不捨,我殺那兩個錦衣衛已經耗費不少力氣,又遇到你們這些冒失
鬼,最後還受了妳一掌,我武功沒你高,除了假裝受傷,還能做什麼?」
慧妙詫道:「但那天我親自看,妳的傷口明明是真的阿!」吳喜兒道:「當然是真的阿,我自
己捅了自己兩刀嘛!」
慧妙登時傻住 ,沒想到有人會為了逃跑捅自己兩刀,她頓一頓,忍不住問道:「所以妳到底
為什麼要做這些事?為何要裝老婆婆騙我?我徒弟和楊家兄妹是不是被妳藏起來了?剛剛那些
人是誰?還有妳到底認不認識我師弟慧難...」
吳喜兒哼了一聲,道:「一次問了這麼多問題,嘴巴不累嗎?我現在好累,想先睡一會兒,
改天再說...」語畢進入船艙中脫掉外衣後,直接躺下睡覺,完全不理會滿腹疑惑的慧妙。
慧妙將竹棒和包袱拿出艙外,她擔心吳喜兒來意不善,便不敢脫衣,也不敢闔眼入睡,只是
靠在甲板上目不轉睛的盯著艙內。
小船在大霧中航行了數日,不論早晚四周都是霧濛濛一片,完全無法辨明方向。慧妙數次向
吳喜兒問話,卻均被她搪塞而過,饒是她修養甚好,也不由的有些不悅,到後來完全不跟她
說話,一對到眼便撇過頭去,而且堅持要睡在甲板上,不肯跟吳喜兒睡同一個船艙。
一日早晨,忽聽吳喜兒叫道:「醒來啦!小師太。」她揉揉眼睛,只見吳喜兒站在甲板另一
側,指著前方說道:「咱們差不多能靠岸了」慧妙轉
頭一看,身旁兩側都是高聳的峽壁,壁上許多石洞,而河道十分彎曲 河面也有許多大大小
小的凸岩,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道:「這就是妳們那天說的雲霧谷嗎?」
吳喜兒搖搖頭,道:「不知道,總之小船是不能再走了」
她們彎過兩塊峭壁後,吳喜兒拋下船錨,小船便往石岸上疾靠,嚓啦啦的刮過碎石,慢慢的
停了下來。
慧妙抱著行李跳上岸,環顧四周後,正要逕行而去,只聽吳喜兒在後面叫道:「喂,妳要去
哪?」慧妙轉頭道:「我去找我師姐和師父,我們就此別過吧!」
吳喜兒道:「妳不找你師弟了嗎,還有妳徒弟怎麼辦?」慧妙一愣,她一心只想離開吳喜兒,
根本沒想過這些問題,只聽吳喜兒道:「只有我才能幫妳找回徒弟和師弟,咱們得結伴同行
。」
慧妙道:「誰知道妳什麼時候又會騙人 ,我不想跟妳走」往前大步走去,吳喜兒突然跑到她
面前,笑嘻嘻道:「小師太,我知道我曾騙過妳,但這也是身不由己,大不了現在跟妳賠罪
,以後絕不再騙妳。在這荒山野嶺,隨時都會有毒蛇猛獸出沒,妳一人在這亂走定十分危險
,兩個人結伴也好有照應,而且我答應一定帶妳找到師弟和徒弟」
慧妙不由得半信半疑,她甚無主見,聽她講的言之鑿鑿,於是道:「除了不能騙我之外,我
問妳話妳可不能像前幾日那般敷衍了事。」吳喜兒點頭答應後,兩人並肩尋路而去。
走著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花海,遠方有個黑色小點,似乎是座小草盧,兩人快步穿過
花海,來到了草盧前面,慧妙上前敲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走了出來,慧妙一愣,不自
主望了吳喜兒一眼,問道:「老婆婆,請問這是雲霧谷嗎?」
老婆婆微微一笑 ,道:「這裡是『七彩嶺』。妳們去雲霧谷做什麼?」慧妙臉上立刻露出失
望之色,吳喜兒突然驚聲問道:「妳...妳說這是七彩嶺是真的嗎?那『蔓陀蘿山莊』可是在
附近?」
老婆婆卻沒回答她的話,反而說道:「妳...妳們先進來坐下吧,這裡好久沒有客人了」
兩人走進屋內坐下,這間草盧的擺設十分簡潔,但所有家具都擦得一塵不染。不一會兒,老
婆婆端出了一盤乾果出來,慧妙問道:「老婆婆你一個人住在這麼,怎麼附近好像都沒有住
家?」
老婆婆道:「有...當然有,離這十幾里外有個小村落,老婆子生性好靜,喜歡待在這罷了。
」
慧妙問道:「這裡都真的沒有人會經過嗎?妳一把年紀了,獨自待在這是不是有點不大方便?
」
老婆婆想了片刻,忽道:「哎呀老婆婆記性不好,竟忘記了那對兄妹,兩天前有一對兄妹也
有經過,唉 ...說起來那妹妹還真可憐,從小父母雙亡,不但要照顧腦袋癡呆的哥哥,自己
還是個瞎子,這十幾年真是難為她了。」
她們吃完乾果後,便要起身道別,那老婆婆忽然臉湊到吳喜兒耳邊,道:「在這裡千萬別提
到『雲霧谷』三個字,小心引來『蔓陀螺夫人』。」吳喜兒突然全身寒毛直豎,那老婆婆的
一字一句有如冰錐般刺入她心脾,她支支吾吾道:「多...多謝」
她們沿著老婆婆的指示往村落走去,慧妙見吳喜兒沿途都不說話,不禁問道:「剛剛老婆婆
跟妳說了什麼嗎?」
吳喜兒連忙搖頭,道:「沒什麼..她說村子很遠,咱們若不快點恐怕走到天黑 都還沒到,而
且我覺得妳師弟搞不好會在村子裡」隨即快步走往前去。慧妙眉頭皺起,心道:「自己不是
也扮過老婆婆,幹什麼如此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