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藥救先從慧難的屁股割下一塊新的皮，將其泡至冰水中十天，等風乾後，再將慧難臉上的
爛肉挖除，用蜂蜜、樹脂將新皮黏上，並用紗布包紮起來，以免他突然轉醒動到傷口。
慧妙、吳喜兒日夜不歇的照顧慧難，胡靈曦照顧媽媽之餘，也會來看看他。吳藥救告知臉傷
已無大礙，要她們快點決定如何解決他體內的寒毒，三人始終是意見不一，難以下定論。
某一日，吳藥救為慧難換過藥後，驀地發現他下肢冰冷，兩條腿全無血色，竟是寒毒發作。
他料想不到慧難臉傷失血過多，導致寒毒蔓延更快速，再不救治，恐怕再過幾天就要蔓延到
腰部以上，連忙要慧妙與吳喜兒快點作決定，否則他性命不保。
最後兩人妥協，就算廢了他的武功，也要保住他的命，同意吳藥救用第一個方法。吳藥救診
斷此時慧難身體極為虛弱，要待他臉傷痊癒之後，方能動刀，這段期間只能暫時以大熱驅寒
之藥阻止血液凝結。
如此過了一個月餘，吳藥救終於替慧難拆下紗布，雖然整張臉看起來無礙，細微之處還是大
有不同，左半邊臉血色較淡，右半變氣色較足，宛如一個人右邊是活的，左邊是死的，十分
的詭異。吳喜兒越看越是心酸，數次想去殺了上官歐陽，均被慧妙阻止。
胡靈曦得知慧難臉的狀況，心裡也頗不好受，但傷了他臉的人，卻是讓她朝思暮想的上官公
子，這些日子來她完全不敢去找到他談話，不斷的想催眠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卻是無法，
終究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寒冬將至，七彩谷飄起了白雪，卓青蓮原本種的那些毒花毒草，全被大雪覆蓋，難已再生，
她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這些日子不斷替丈夫照顧病人，有時會請慧妙為她講道，教她抄佛經
，戾氣果然消去不少，她決定要等春天之後，重新將這裡種植成以往的藥草聖山，讓人人聞
之色變的蔓陀蘿山莊從此消失。眾人見到她有這麼大的轉變，心裡也頗為寬慰。
眼見離慧難動刀之日不遠，慧妙不禁擔心起來，只怕會出什麼意外，心緒不寧了好幾天，搞
的自己茶不思，飯不想，最後竟然也病了，只好由吳喜兒一人照顧慧難。
到了動刀前兩天，慧難突然奇蹟似的醒了過來，令眾人大吃一驚。他一醒來，就發覺自己的
左臉十分僵硬，只有眼珠子能動，於是問吳喜兒發生了什麼事。吳喜兒告知了他臉的情形，
以為他會心神崩潰，正準備安撫，誰知他卻無動於衷，摸摸自己的臉後，笑道:「看來我的
屁股長到臉上了，多虧了吳大夫，此刻方知我的屁股比臉還光滑，哈哈，如果可以，真希望
另一面也換上。」 又說道:「諸色諸相皆是空，我是個和尚，又不是台上唱戲的，毀了容又
有何損失?頂多日後化緣時困難了些。」見他如此樂觀，大家都安心了不少。
當天晚上大雪驟降，吳藥救擔心慧難寒毒惡化，便要他暫時泡在溫泉裡，保持血液流通。胡
靈曦知慧難身子較虛，也燉了一些補藥，要助他恢復體力。
當她將藥端到石室時，卻聽到吳喜兒正在跟慧難說話，突然覺得有些好奇，於是躲在牆後側
耳傾聽。只聽吳喜兒道:「小弟，你若是心裡不舒服，大可哭出來，不必對大家強言歡笑！
」
慧難道:「不舒服?有什麼好不舒服的?不過是半張臉嘛，外表不過一具臭皮囊，死後都要化
為白骨，況且我本來也沒有說多俊美阿，如今不過醜了一半，也沒什麼損失。」
吳喜兒道:「但你知道，後天吳大夫為你動刀後，你就會變成一個廢人，畢生練的武功通
通不見，這樣也無所謂麼？」
慧難沉吟的一下，喃喃道:「這樣阿....可有點麻煩了....」復問道:「姐姐，你能不能答應
我一件事?」吳喜兒道:「我們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有什麼事，我這個當姐姐的，自
然鼎力相助，不用這麼客氣了。」
慧難嘆道:「我自己的事不要緊，但胡姑娘就不同了，妳也知道，她一個女孩子家孤苦伶仃
，又雙目失明，現在外面卻一堆武林黑道要找她，連她最信任的上官公子都想利用她找地圖
。先前我被封住內力，要帶著她與兩個惡僧周旋已十分困難，此後我武功被廢，要保護她更
是難上加難。妳跟她住同一個鎮，身邊又有那麼多姐妹，希望妳能不棄嫌，再多收留她一個
人，讓她不用受他人欺侮，也不用再一人孤單的挑糞。」
吳喜兒沉默不語一陣，突然幽幽的說道:「原來在你心裡，胡姑娘的地位比...比...」她突
然說不下去，慧難問道:「比什麼，怎麼話到一半哪?」 吳喜兒頓一頓，復道:「比你的六師
姐還重，比你自己的生命還重，也....也比我還重。」
慧難當場傻住，突然說道:「此話如何說起?在我心裡，妳們大家都很重要阿!師姐教我練武
功，陪我一起成長，我自然十分敬重她阿!妳與我共患牢獄之災，又為了我如此奔波，我
也對妳十分感激；而胡姑娘是我第一個在鎮上認識的人，她遭遇如此可憐，所以我...所以
我....」他突然說不下去，隱隱覺得對胡靈曦的感覺非比尋常，卻又不太清楚是什麼感覺。
吳喜兒直接道:「所以你便想好好照顧她，呵護她一輩子，並希望她一生平安喜樂，是不是?
」
慧難一愣，緩緩道:「應...應該是吧....」突然發現臉頰濕濕的，他回頭一看，只見吳喜兒
轉過身去，背部微微顫動，不禁問道:「姐姐妳哭了麼?我說錯了什麼話嗎？要是姐姐一生平
安喜樂，我也是很開心的。」
吳喜兒沒回應他，起身緩緩說道:「你...你好好休息吧，後天要動刀了」說完直接走了出去
，讓慧難傻傻的瞧著。
吳喜兒走出去沒多久，換慧妙走了進來，手裡端了一碗藥，慧難連忙道:「師姐妳受了風寒
，應該好好躺下休息，不應為我這般奔波燉藥阿!」
慧妙咳嗽了一聲，笑道:「我是練武之人，受一點風寒算的了什麼?況且這碗藥不是我燉的，
是胡姑娘燉的。」
慧難睜大了眼睛，道:「原來是胡姑娘燉的阿!她要照顧我，又要照顧媽媽，真是難為她了
」說完便將藥喝完 ，一口也不剩。
慧妙怔怔的瞧著他，突然問道:「師弟，你是不是喜歡上胡姑娘了?」慧難一聽，差點將嘴裡
的藥噴出，心想:「怎麼師姐也問這個?」頓一頓，正色說道:「出家人當應六根清靜，五蘊
皆空，情欲愛恨皆要屏除，我就算沒住在庵裡多年，還是嚴守五戒十律的。」
慧妙笑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我們之所以嚴守清規，是因為要度化世人，消除業
障，你若能這麼想，自然最好。」
卻見慧難面色有點沉重，她忽然說道:「吶 ，不知怎麼的，剛剛我來要來看你，卻見到胡
姑娘眼眶紅紅的的走來，像剛哭過似的，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卻不回話 ，僅將這碗藥
交給我，要我拿來
給你喝。後來我走到門口，又遇到吳姑娘，她竟也淚汪汪的。師弟你說了
什麼話，惹得她們不開心?」
慧難眉頭一皺，心道:「原來剛剛胡姑娘在外面阿，那我說的那些話她會不會聽見了?」 他
沉吟一陣，突然嘆了一口氣，問道:「師姐，我待會想出去走走，咱們倆好久沒見，好多事
想說，妳陪我好嗎？」
慧妙皺眉道:「但外面好像正刮著風雪，吳大夫說你身子虛弱，不應過度操勞，否則會影響
動刀期日....」
慧難笑道:「咱們不過去外頭一會兒，一下就回來了，我今天一直面對著這面石壁，看得都
悶了，想換換風景，師姐妳就答應我嘛！」
忽然又道:「不對，最後一次比武是我贏了，所以現在我是六師兄，妳是七師妹，正所謂長
幼有序，師妹應該要聽師兄的話，陪師兄出去晃
晃。」
慧妙笑道:「也不羞，若不是你使詐，偷學別人的功夫，我怎麼會輸你?你離開後大師姐和師
父都教了我新的武功，現在我絕對不會輸你了。」
慧難笑道:「是嗎哈哈，唉，可惜我武功要被廢了，否則定要見好好見識妳學了什麼厲害功
夫。」
這句話正好切中了慧妙惻隱之心，每回慧妙不答應陪他玩時，他便會故意說一些話讓自己顯
得很可憐，藉此讓慧妙於心不忍，動之以情。慧妙心想只不過是出去一會兒，應該不會有多
大影響，於是她為慧難穿上厚襖，戴上簑笠，兩人趁著吳藥救替他人治病，悄聲悄息離開地
道。
大地白雪暟暟，雪花不停從空中飄落，慧難笑道:「普陀山從來沒下過雪，咱們從小只聽過
雪白，卻不知是如何白，直至今日方知雪其實是透明的，不過是眾聚在一起顯的白蒼蒼的。
」
他忽然走到前方，橫掌於胸，拉開架子，道:「咱們過招不過力，怎麼樣?」語畢左拳虛晃，
右拳劈向慧妙腰際。慧妙墊步轉身，拳身正好從她右腰擦過，她笑道:「師弟，怎麼又用別
人的武功哪?」左手三指同時撥向慧難「曲池穴」
慧難道:「當然用妳沒學過的，否則怎麼當妳師兄」 斗地迅速變招，左拳化虛為實，右拳化
實為虛，以左肘擊向慧妙手指，右手迴臂護胸，然而右臂尚未迴到，又立刻變換為實掌攻向
慧妙門面。這套「曇花散雲手」要旨在以不停的虛實換招，每招有如曇花一現，又如散雲般
飄渺不定，讓對方防不勝防，完全是以巧力取勝，正適合慧難現在的情形。
慧妙見慧難招式比起以前更加精純，心裡又是讚嘆又是無奈，因為教他這門功夫的人，就是
將大師姐慧真拐走的人。
她正遲疑，慧難的雙拳已攻到，本來想橫掌格擋，卻又想起他現在是病患，索性讓他開心一
下，於是佯裝來不及格擋，正要往後倒去，忽見慧難腳底一個踉蹌，往前撲倒，她大叫:「
小心!」雙臂運勁拍出，欲將他推回。
只見慧難身子讓掌風帶飛了出去，仰倒在雪堆裡，慧妙連忙跑過去將他扶起，問道:「師弟
你怎麼樣，沒摔疼吧？都是我不好，沒克制力氣。」
慧難卻不說話，忽然一把將她抓進了雪堆裡，笑道:「師姐果然好功夫，一招就將我拍飛出
數尺，看來我又得當師弟一年了。」
慧妙恍然大悟，原來他是為了讓她贏，才故意如此，否則以他反應，怎麼可能會使到一半突
然跌倒。
她想起當年他難得勝利，自己竟賭氣不理他三天，讓他不斷的苦苦哀求於己，拉下面子說要
永遠當師弟，最後竟還偷親了自己一下。想到此處，一股熱意湧上心頭，忍不住抱住了慧難
，說道:「師弟，你知不知道你離開後，我每天都記掛著你，怕你飯沒吃飽，衣服沒穿暖，
還曾想過要偷偷下山找你，現在終於見到你了，我好歡喜!」
慧難耳裡聽見她的軟言慰語，耳根子不自覺熱了起來，卻不知該說什麼。慧妙見他不回答，
身子還微微發熱，連忙問道:「師弟，你發高燒了嗎？」
只見他一張圓圓的臉紅的像顆蕃茄，雖然左半邊有些僵硬，在她眼裡仍是那個最親愛的小師
弟，他鼻中呼出的熱氣輕拂到她臉上，突然渾身一震，忍不住往他的臉湊近，正要親下時，
慧難連忙撇過頭，說道:「師姐，我...我們不能這樣。」
慧妙問道:「為什麼?你當年不是也對我這麼做嗎？」慧難往後坐了一吋，道:「吳姐姐說，
只有對自己喜歡的人，才能親嘴，我那時不懂，以為這樣可以哄妳開心，但現在我懂了，自
然...自然不能對妳做這種敗壞門規的事。我想我會被師父罰下山，一定是讓她發現我親了
妳。」
慧妙臉上不禁一紅，尷尬笑道:「原來如此，好險好險，差一步就要敗壞佛門清規了。」兩
人陷入了好久的沉默，慧妙又道:「你會被師父處罰，我也有份，不如我去告知師父，請她
也處罰我，這樣一來，我們倆便不用分開了。」
慧難心裡一震，不禁心想:「難...難到師姐不小心對我動了塵心?不會的，不會的，她只當
我是師弟，想要陪在我身邊照顧我罷了，我對胡姑娘一定也是這樣的想法。」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了胡靈曦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正想回頭呼喚，慧妙的手忽然摀住了他
的嘴，只聽她低聲道:「上官公子在胡姑娘旁邊，不知他是怎麼逃走的?」
慧難斜眼一瞥，卻見到胡靈曦拉著上官歐陽的袖子，兩人似乎在爭吵，卻又有點像是在道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