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避雪 6 白花灘頭
只聽「嗤－－」的一陣長響，聽得人人身上起了片雞皮疙瘩，康浩陵瘦劍
抵住了闊劍。
兩柄劍份量有別，顧雲又是近距離猛扎，他從旁拆解若是硬架，雖然可用
迴空訣之力將闊劍震開，劍刃卻少不免受損，只得抵住了闊劍，以旦夕篇勁力
變換之法，迅速加重力度，便如勒住一匹奔馬，終於將闊劍在對方背心之前一
寸煞停了。這一下救命之舉，險些為時已晚！
命是救下了，但史庭威餘怒不息，覷見小腹受傷這人要拔腿奔逃，颼地一
劍，刺中他大腿後側，從腿面洞穿而出。至此，三名北霆奧支弟子全數傷重倒
臥，史庭威自己亦創口大痛，還劍入鞘，拄著劍喘息。
他惡戰方休，同顧雲一齊抬頭，呆呆地瞧著康浩陵。康浩陵揮手道：「一
會兒找地方歇下再說。師兄快治傷。」
三人就在山道上坐下，康浩陵為史庭威敷上本門傷藥，紮好布條。他見師
兄並無大礙，心頭輕快，突然想起一事，笑道：「那夜在王陵工地，我跟蜀宮
暗衛交手之後，護著王上從地道裡出來，多虧師兄為我取藥包紮，又給了我一
大包傷藥，現下我用的便是那包藥。」
王陵事變本是他生平少遇的血戰，然而那一夜之後他苦練旦夕篇，武技之
進展不下千里；而所遭逢的慘事，更遠過於王陵中與師父的對質。才過了短短
時日，他已能笑談那晚經歷了。
史庭威眼睛一瞪：「這也能說笑？那晚你被師父堵在地底，你倆話可沒曾
說個明白。」
康浩陵苦笑道：「師父不聽，我有甚麼法子？」眼下第一等大事是阻止北
霆門西征，便轉過話頭問：「你們撞上了北霆門，其他人呢？我看北霆門是改
道而行，究竟發生甚麼了？」
史庭威與顧雲對望一眼，史庭威道：「他們眼下在東南方的白花灘，離此
還有三十多里。」
康浩陵大喜，道：「他們來得這麼遲，可太好了！」跳起身來，匆匆撕下
包袱布條，見其中一名北霆門人倒得最近，便去為他敷藥裹傷。
史庭威見康浩陵拿本門傷藥去救敵人，叫道：「你用這藥幹麼？」康浩陵
不理，招呼顧雲：「那兩人的傷也趕緊紮好了。」
顧雲莫名其妙，但他服從已慣，便向史庭威道：「史少俠，請賜貴派傷藥
一用。」
史庭威快手搶過康浩陵擺在地面的傷藥，縮手不給，愕然問康浩陵：「你
發甚麼毛病？要拿本門傷藥去救敵人？」
被史庭威重創臂腿那名北霆門人已痛得暈去，另兩人傷勢雖重，神智仍甚
清醒，不知康史二人有何惡毒手段，嗔目咬牙不語。他們內臟雖未損傷，但若
要發力奔跑，創口少不免大量流血，跑不出多遠便會給敵人追上，徒然多受一
番羞辱。
康浩陵瞧著他二人，正色道：「兩位不需猜忌，我是真心為你們治傷。」
其中一人冷笑道：「有陰毒手段，不妨使在我二人身上，瞧瞧北霆門人會
不會向敵人告饒。」
史庭威罵：「使你個毬－－」康浩陵插口道：「我沒有指望你們告饒。你
們自己都說師門規矩不可違，南霄北霆歷代奉信『規矩』而相互殘殺，從來就
沒少過。」伸手催促史庭威遞來傷藥。史庭威聽了他這幾句，驚疑不定，看來
康浩陵若不得為兩人敷藥，是堅決不會說明緣故的，無奈之下，把傷藥給了他。
康浩陵二話不說，揭開那兩人染了血跡的玄袍，便為其敷上藥物、紮妥布
條。兩人警覺大作，用力嗅聞傷藥氣息，卻聞出藥方實在對症之至。但凡武林
好手，除了熟練攻擊之法，最要緊的是亦要下功夫學懂治傷法門，南霄北霆各
有對付筋骨跌打與皮肉創傷的秘製靈藥，配方雖有分別，但藥好藥壞，奧支弟
子是一嗅便曉得的。
康浩陵手上忙碌，說道：「咱們快去村裡找個地方投宿，師兄好好養傷。
顧雲，勞你把這幾個北霆門人的傷好好照料一下，千萬別讓他們死了。你倆一
安頓，我即刻出發，到無寧門去報訊。你們是怎生把北霆門攔下來的？沒殺人
罷？」
史庭威與顧雲再次對望猶疑。康浩陵歎道：「要是當真殺了幾個，現下多
說也沒用啦。我既已跟大夥會合，決不再讓兩派結仇。樊師弟等人都在白花灘
罷？師兄，這趟出來的本門弟子有哪些人？」
顧雲突然站起，道：「兩位談論門戶之事，小弟到一邊候著。」
康浩陵一凜，見史庭威欲言又止，連忙從幾個傷者身上的裹傷布條撕下幾
撮布絮，塞在三人耳中，連那名昏暈之人也沒疏忽了。他塞布絮的手法甚為粗
魯，揮起劍鞘，在兩名清醒的北霆門人肩臂穴位快速擊打，令他們雙手酸麻，
難以取出布絮。兩人破口大罵，腹肌一用力，牽動創傷，只有悻悻然住了口。
史庭威讓康浩陵扶著走出幾步，坐下喘了口氣，低聲歎道：「這三人從白
花灘追出來殺我，是以為我要偷襲。樊言吉等四人還在鳳翔，隨我出來的只有
顧雲，眼前的事……他們插不下手。」
康浩陵詫異地問：「怎麼叫以為你要偷襲？咱們不是說好了，本來就要用
偷襲的法子攔下北霆門麼？」
史庭威唉聲嘆氣，張了口又閉上，閉了嘴又張開，神色氣急敗壞，好半天
才憋出幾句：「沒有偷襲！我瞧你也用不著去無寧門報訊了，北霆門人闖不過
白花灘的。」
康浩陵被他說得忽驚忽喜，大皺眉頭：「師兄，說清楚些，聽得我都要瘋
了。」
史庭威道：「無寧門……我也不知他們是甚麼人，總之這下是安穩了。你
還是快跟我趕回白花灘罷。我……我……哎，真不知從何說起？」
康浩陵更是茫無頭緒，急道：「我求求你，不知從何說起也得說呀！」
史庭威道：「唉，這麼說罷，北霆門現下被本門人馬攔在白花灘，隔著一
片蘆葦蕩對峙，像兩座小軍營似的。」
康浩陵大奇，不由得歡喜：「本門出動了這麼多人？師兄，可真有你的，
叫來了這麼多。是蔣師兄帶的隊？」
史庭威搖頭，此時也管不著北霆門三名傷者是否聽見，大聲道：「是師父
親自領著大隊人手來了！」
康浩陵大吃一驚，跳起身來。
史庭威道：「我來尋你，是瞞著師父偷溜的，半路脫離本門隊伍，跟顧雲
在汶川縣會合，便一同到這祥雲溝來。這上下，師父哪還能沒發覺我溜走？我
跟顧雲繞路而行，被北霆門放哨之人發覺，以為是師父派出來偷襲他們的，這
三人便一路追了下來。」
康浩陵腦中混亂，問：「師父跟無寧門沒有半點淵源，為甚麼要親自帶弟
子遠行、來攔北霆門？」
「誰說師父是要幫無寧門？他是要藉機鏟了北霆門！」史庭威瞪大了眼，
「你聽好了，沒有偷襲，從頭到尾就他娘的沒有啥偷襲、下藥、綁人。咱們那
點子盤算，毬都不如，被師父幾句話就打個稀碎。」
康浩陵心頭一震，重複一遍：「鏟了北霆門？」
史庭威道：「在鳳翔時，蔣師兄跟我暗中的行動令師父起了疑心，逼問我
們意欲何為。我們當然沒敢說旦夕篇，只說是要到川西來阻截北霆門，不讓他
們去害無辜的無寧門朋友。無寧門到底是幹啥的，我們也說不清，蔣師兄便稟
告師父：『總之不能讓北霆門在江湖上生事，弟子願主持武林正義，在外邊的
作為，不與師門相干，請師父允准我倆出山門。』」
康浩陵喃喃：「這樣說很好哪，那麼師父他……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