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銀泉留客 (2)
銀虹刃尖直撲而來,江璟在勢不能再逃,斷枝打斜崩出,正對準兩條銀虹
刃身擺盪之際、十四兒勁力略虛之處。
十四兒手臂劇震,兩條銀虹併在一起,被斷枝盪了出去。江璟樹枝略收,
目光一瞥,只見枝上樹皮被刃鋒砍出兩道缺口。在此同時,他亦看清了兩道銀
虹究竟是何種形態的兵刃。
--兩條七八尺來長的劍,劍身柔綿彈軟、劍鋒犀利冰寒,乃是一套雙併
軟劍!
雙劍於劍柄處相併而出,更似一條一岔為二的軟鞭,雙刃根本之處為十四
兒臂腕之力所控,但自劍身而劍尖,則似離還聚、乍合乍分,同時劍身彈韌、
轉圜活潑,因之它所傳遞乃至發揚的力道,便倏忽分合而莫辨。這是一物而兼
長鞭、流星鏈與長劍三者之優勢,一旦以長鞭或流星鏈的諸般招數沾上敵身,
繞、纏、捆、抽,敵人肉身便橫遭利刃斫、刺、砍、削之厄。
甘自凡喝道:「認出來啦,這是天竺軟劍。小娃娃使得來麼?」
但見軟劍在空中輕輕巧巧一個迴旋,江璟元勁立時又動,於不視不聽之間
,儼然已感受一股迴空訣「環轉」之力,從十四兒腕間湧出。說時遲,那時快
,兩條靈蛇般的軟劍滴溜溜一個回頭,再度向江璟胸前咬來。
江璟斷枝再度相應而出,以此作棍,棍尾翻起半個大弧,「退」字訣扯動
一股風息,向己方湧來,棍頭卻乘著空中遞補的氣流,向軟劍前三分一處疾劈
而落。
這一劈,他打的是以拙克巧的算盤。他適才經歷了從甘自凡手中奪鞭、生
平前所未有的大勝,對自己以迴空訣料敵之能的信心大增。任那雙軟劍靈動多
變,他以湧動風息、沉重樹枝與己身膂力三者齊出,非把軟劍「轉」得正靈的
力道硬生生壓制消去不可。
斷枝與軟劍悶聲相碰,江璟手中突然一緊,自己送到斷枝之上的力道受了
阻。
他吃了一驚。原來斷枝竟叫雙軟劍之間的縫隙咬著了!
雙方兵刃咬住的一剎那,十四兒顯然體內元勁立生感應,彩裙揚起,向右
後方縱去,同時一聲清脆低喝,急勁使出,雙劍瞬間扯得筆直。
一股轉力扭纏著斷枝中段,急速旋緊。江璟指腕抓著斷枝,登時覺到一陣
又奇又狠的擰力,直向他小臂肌肉遊走而來。
十四兒是要以雙軟劍將粗大的樹枝絞斷,然後覷著江璟應變不及,突發猛
攻,屆時他只能由這奇異兵刃宰割!
但這根斷枝來自野生樹林,到底有長棍四五倍之徑粗,十四兒雙劍雖利、
勁力雖妙,要以偏向霸道一路的急勁絞斷樹枝,憑她纖柔身軀,奏功機會甚小
。電光石火之間,江璟已想到了這一層,便要與她拚硬功之力,隨即又想到:
「這草坡太長,一無樹木,我唯有這根長兵器最趁手,冒不得險--」
腦中動念、肢體應變,相去不過十分之一瞬息,斷枝陡然帶著雙軟劍向外
門揮去。這一揮本是「牛擺首」的上半招,但他刻意使得有去無回,斷枝帶動
「磁退」氣流,力道便雄。雙軟劍劍刃輕薄,捲入氣流時僅有極些微的先後之
分,卻也頓時分開,斷枝乘機脫出。
十四兒手肘一抬,手勢如抽長鞭,雙軟劍力抗氣流。兩條銀帶在空中鏘鏘
聲大作,甩了一個弧形,便也脫出江璟那修為不足的「磁退」氣流。她覷著江
璟向左方揮動斷枝、動作大開大闔,軟劍抽向江璟右脅。
斷枝倏地回頭,仍是一路岳陽門棍法「鷂衝雲」,疾撲軟劍。
軟劍厲害之處,本在於極難受力,敵人硬兵刃對之砸擊起來,不免力不從
心,但「鷂衝雲」橫飛而過,勢道迅快已極,竟堪堪在軟劍繃直的一瞬間砸上
了!
「鷂衝雲」這名兒雖漂亮,所含招式雖精,仍不過是岳陽門棍法,甚為易
練。然而江璟今日使這一招,是他練迴空訣以來,破題兒第一回使出自幼熟習
的此招,斷枝四圍風息均為其所用,幾乎已真能比擬猛禽乘風衝雲之姿。
他在極短極短的時間裡,心頭乍然雪亮:這已是師父紀映瀾也使不出的了!
斷枝一砸上軟劍,便是拚膂力,十四兒立時落居劣勢,軟劍疲軟垂落。她
若欲致勝,唯有出殺招,揮起軟劍繞開江璟身軀,割他喉管,但這人是姑姑要
帶回山莊的,卻又不能殺!
二人心中均知利害,十四兒不等斷枝進一步壓制軟劍,急忙抽劍躍開。江
璟藉機也大步縱開,但怎生逃離這長長軟劍的攻擊距離,卻一時無計可施。
十四兒咦了一聲:「你也練過。」目光凝注江璟臉上。
練過甚麼?自不消說。但凡迴空訣習練之人以武相遇,便生默契。
江璟冷哼一聲。這是他對她發出的第一聲,連一句話也稱不上,自己也說
不上來怎麼這樣冷漠,或者,自己是生怕讓她識破初見時自己內心的失措。
她說話的聲音語調依然動人心魄,但江璟心情已是兩樣,這聲音再好聽,
他也不想被聲音的主人抓到甚麼「山莊」去等年渭娘處置。言念及此,更加鎮
定,又哼了一聲,這一次毫無做作,只把她當作敵人。
若能接近年渭娘,本應是個絕佳機會,既打探長鬚囚犯與蒲年二人的糾葛
,亦有望窺見迴空訣另一部殘文的究竟;況且蒲寄淵與他擊掌訂諾,年渭娘按
理說該當出力,好好地護送他回西旌潛伏才是。可是,年渭娘方才待他那模樣
,半點也沒有「按理」來辦的跡象,反而大有蠻橫欺壓、把他變作第二個長鬚
囚犯的態勢。
關鍵在於--「蒲先生的言語,在年渭娘心中有多大的份量?」
「蒲先生不許她對我說長鬚人的事,她便聽了。可是她在承天門失火時發
現迴空訣殘文,卻不曾告訴蒲先生,甚而瞞著他,傳了給自己的手下。她當年
受到蒲先生推測迴空訣殘文下落之啟發,潛入宮中,事先亦不令蒲先生知情。
將近十年來,她在宮裡動向如何,蒲先生多半也不知。蒲先生甚至說,他連她
在宮中用的假名亦不知曉。」
--「極有可能,只要牽涉迴空訣,年渭娘便不甚受蒲先生之控。除此外
,她情根深重,倒是很願意聽蒲先生的話。」
另一頭,甘自凡還虎視眈眈。自己已令甘自凡打消殺年渭娘之念,現下若
請託年渭娘奮力纏著他,倒不失為令兩敵相互牽制之計……
正思量間,甘自凡身後傳出一聲嘶叫:「甘自凡,你瞧這是甚麼?」
甘自凡與十四兒同時轉身,只有江璟始終面朝高處,目光一轉,便瞧見年
渭娘不知何時已掩近甘自凡後方。她腿傷已包紮,放鬆了一條傷腿,偏著身子
站立,反倒顯得格外輕視敵人。
只見她左手一把拎著雙鉤之柄,右手握拳舉在胸前,似乎手中握有甚麼物
事,而她蓄勢欲撒。
甘自凡知她要自己注目的,定是她拳中所握之物,冷笑道:「妳不張開手
來,我瞧個屁?」
年渭娘報以冷笑:「你敢要我張開手掌?待我張開手來,那便遲了。」
甘自凡微微一怔,突然神色一聳,江璟在旁只見他雙肩突然繃起,可見他
大生忌憚。正疑惑:「年渭娘有何厲害殺手,尚未顯露,便制得甘自凡如此警
戒?」甘自凡已叫了出來:「平明藏影!」
年渭娘嘿笑兩聲。她姿勢不變,偏過頭欣賞甘自凡氣焰收斂的模樣,撇嘴
獰笑。二人略一僵持,甘自凡突然哈哈大笑:「妳騙不了我。妳現下傷得這殘
樣,近不了甘某的身,放個屁毒?妳那毒物若真如此了得,怎麼早不讓妳手下
那些臭小娘大撒特撒、放手對甘某招呼?」
「這些小女孩兒,學得了我幾成功夫?」年渭娘神色不改,「若非年渭娘
親手施放,還叫甚麼『平明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