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為柳森嚴事件討論告一段落，不過只是傳武再次誇大的故事之一。但
承蒙網友指點，沒想到背後原來是借由武俠小說當紅，有意進行的一場政治鬥爭
，再度印證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柳森嚴是不是特務這件事或許有待商榷，但
投身政治鬥爭而死於被鬥爭，也可以說是死得其所（？）
補遺相關資料：
．1988/12 萬天石〈柳森嚴在長沙郊區〉
．2008/11 劉樂揚〈柳森嚴的暴發與覆滅〉
1988.12 萬天石〈柳森嚴在長沙郊區〉
原載於《長沙郊區文史》第四輯
1988/12 出版
麓洞裡寄居 教育坪出醜
1932年，柳森嚴剛剛由四川回到長沙，寄住在北郊麓洞裡３號彭允彝家。彭
允彝是一位紳士，曾在大總統府當過教育總長，寫得一手好文章。柳森嚴邀約顧
汝章比武的那封信，便是彭允彝替他寫的，真是字字珠璣，令人百讀不厭。
邀我到彭允彝家去會見柳森嚴的人即是湖南省第一屆國術考試冠軍唐徽典。
唐系長沙暮雲市人，那時46歲，比柳森嚴大18個春秋。唐是柳的啟蒙拳師，柳的
巫家拳即是向唐學的。不過，他們兩人私交很好，從來不以師徒相稱，一向呼兄
喚弟，親密非常。
唐徽典邀我去見柳森嚴是有目的的，我是日日新聞社副社長兼採訪主任，他
想利用我替柳森嚴發新聞，為他吹牛造輿論，以使發洩他對何鍵「重北輕南」的
不滿。
內幕是這樣的：1931年９月底，唐徽典報名參加湖南省第一屆國術考試，榮
獲冠軍後，何鍵對唐並不重視。1932年春，湖南國術訓練所成立，派萬籟聲為所
長。唐徽典要求何鍵派他到國術訓練所去工作，何鍵敷衍他，只送他一個名譽教
官的空頭官銜，而無實職。可是國術訓練所所聘的教官，全系外省人，以北方人
最多，湖南籍的教官幾乎沒有。唐徽典惱怒非常，認為何鍵「重北輕南」，太藐
視湖南人了，非得和他鬥鬥不可。由於何鍵是省主席，又是帶兵的總司令，明鬥
是不行的，只冇設法和他暗鬥。如何暗鬥呢？這就是柳森嚴和唐徽典兩人研究出
來的鬼點子：用柳森嚴的名義，邀約國術訓練所總教官顧汝章公開比武。顧汝章
是江蘇武進人，出生在湖南以北，把他作為北方武術家的代表人物；柳森嚴則作
為湖南的代表人物。意思是說，何鍵重用北方的武術家，我們湖南武術家心中不
服，要和北方武術家見見高下。
柳森嚴的武術是敵不過顧汝章的，如果真要交手，柳森嚴會被顧汝章打得頭
破血流。這一點，不但唐徽典知道，就是柳森嚴本人也非常清楚。為什麼他敢於
公開邀約顧汝章比武呢？原因是何鍵早就發出過文件和佈告，說提倡武術是為了
增進人民身體健康，強種強國，只准參加公開的國術考試，不准私人比武，免結
仇怨，造成流血事件。唐徽典和柳森嚴抓住了這一點，知道和顧汝章私人比武，
何鍵是絕對不會批准的，因此心中有把握，敢於大膽發出邀約比武的信件，借此
大造輿論，好對何鍵施以精神上的壓力，迫使何鍵改變「重北輕南」思想。
我當時秉著「有聞必錄」的原則，將柳森嚴約顧比武的信件和情況，寫成稿
件發往各報刊登。誰知新聞見報後，引起了大的轟動，全國各報都紛紛轉載，柳
森嚴竟成為當時全國的新聞人物，紅極一時。
何鍵對「顧柳比武」事件，看得很明白，心中雖然極為不快，但他並未作出
報復，僅在柳約顧的信上批示「不准私鬥」四字。對柳的猖狂行為，置之不理。
直到６月間萬籟聲辭職離湘，何鍵才自兼所長，委派向愷然為秘書負實際主任。
同時派唐征典為止式武術教官。從此，唐徽典再也不提「重北輕南」的事兒了。
1932年１０月，何鍵又在教育會坪主辦湖南省第二屆國術考試。這次，他專門派
遣副官李海秋前去催促柳森嚴報名應試，硬要親眼看看柳森嚴當眾出醜，他才甘
心。
結果，柳森嚴在第二屆國術考試會上果被技術教導大隊的學生寧德生打翻在
地，大出其醜。最後取錄的名次為第１６名。何鍵總算出了心頭之氣。
以上是柳森嚴寄居在北郊麓洞裡時發生的事情。
回龍心被捕 馬坡嶺伏法
柳森嚴，別號文彬，小名柳三牛皮、神老光，長沙縣長橋人，1905年出生。
柳森嚴自幼頑劣成性，不務正業，只有小學文化。他在長沙市伍家井公益貧民藝
徒學校讀書，因屢次和同學打架，被學校開除。後進明德學校補習班，又因毆打
女同學而被除名。1923年，他去廣州當兵，北伐時當過副官、運輸隊長。1928至
1931年，曾在四川劉湘部隊當副官，年底返湘。由於邀約顧汝章比武，雖未比成
，但卻出了名，遂到處招謠撞騙。1937年，他在長沙市黨部西街（今民主西街）
開辦森濟醫院，自任院長。是年12月，經韓中石、羅德鈺的介紹，柳森嚴正式加
入國民黨中統特務組織，在朗梨市博益小學抓捕過進步教員易秀娟。
1945年，柳森嚴利用其特務身份，將長沙市貧兒院院長程士萬趕跑，由他擔
任貧兒院院長。當時貧兒院設在北郊文昌閣，因該處房屋不好，乃將貧兒院搬到
南郊回龍山（今回龍山小學）。他住在貧兒院的三樓上。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
那兒會見過他（筆者與他系老相識）。
據該院廚師（後當傳達）劉雲熙說：柳先後姦污過四個女生。這四個受害者
，都是爬圍牆逃跑的，後來一直沒有找到。長沙解放後，他仍然住在這個樓上。
1951年１月某日晚上十點許，貧兒院前後左右全都被武裝警察包圍了。四個便衣
刑警，敲開了傳達室的房門，悄悄地告訴傳達，是來抓柳森嚴的，要傳達指路。
首先由一個便衣刑警上樓去，其餘三個刑警站在操坪等候。
這時柳森嚴工坐在書桌邊，還未入睡。便衣刑警推門入室，對柳說：「你就
是柳院長嗎？」柳立即站起身來，驚訝地問道：「我就是！找我有什麼事？」便
衣刑警回答道：「我們公安局局長請你去一趟。」柳森嚴頓時緊張起來，邊說邊
朝窗邊走，「就得去嗎？」柳問。便衣刑警防他從窗口逃跑，當即上前將他的手
扶住，口中答道：「是呵！是請你馬上同我去！」迫使柳森嚴不得跟著他走。柳
乖乖地被便衣刑警扶著下樓，剛走到操坪，其他三個便衣刑警圍了上來，將柳夾
在中間，同時出門朝北走去。走不多遠（今市十一中分部門口處），所有放哨的
武裝警察全都包圍上來，用槍對準柳，只聽其中一人嚴厲地說道：「柳森嚴，你
已被捕了，要放值價些！」接著將柳的雙手銬上，前呼後擁走出回龍山，到了鐵
路邊才上汽車，隨即將柳押入看守所。
在看守期間，因柳態度很不老實，又加上腳鐐。柳被捕之後，檢舉信件紛紛
投到公安局和長沙警備司令部政治部，一些鐵證如山的事實，使得柳無法抵賴。
1951年11月20日，長沙市警備司令部政治部軍法處將柳押赴長沙市東郊馬坡
嶺刑場，執行槍決。當時發佈的39號罪狀云「判處主文：該犯在解放前充當特務
罪魁，稱霸地方，捕殺愛國人士，姦淫勒索，眾所痛恨。解放前夕，仍組織特務
組織，堅與人民為敵。解放後又企圖待機而動。茲依據懲治反革命條例，判處該
犯死刑，立即執行槍決。」
柳森嚴被處決時，年46歲。
據當時目擊者說，柳森嚴被五花大綁，坐在刑車上。車到馬坡嶺，武警將柳
推下車後立即開了三槍，當場便擊斃。
2008.11 劉樂揚〈柳森嚴的暴發與覆滅〉
原載於《湖湘文史叢談》第二集
2008/11 出版
陰魂不散千年禍害
２０世紀２０年代末至解放前的２０餘年間，長沙社會上群魔亂舞，丑類橫
行，除了軍閥官僚黨棍之外，還有在他們呵護利用下的一群流氓惡霸騙子和特務
，他們無惡不作，殘害人民，敗壞風氣，其中最為著名的一個就是柳痞子。
柳痞子即柳森嚴。這個兵痞出身、給人看家護院的無名之輩，在20世紀30年
代初忽然一夜之間暴發成名，充當了反何（鍵）運動中的一名政治打手，被反對
何鍵（湖南省主席、軍閥）的甲派（ＣＣ）勢力和失意政客官僚運用野雞小報吹
捧為「峨眉劍俠」、「武林豪傑」，具有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功能。柳森嚴橫行
長沙廿年，罪大惡極，罄竹難書！解放後不久被公安機關收捕，1951年５月依法
處決。
關於柳森嚴的種種神話，本來早已戳穿，無人相信。1932年的擂台比武，柳
森嚴被湘南武士寧德生一拳打倒，什麼峨眉劍俠，什麼特異神功，都成了騙人的
鬼話。但他黨羽眾多，反何勢力的小報多方加以回護；乙派（何鍵）報紙則奉命
息事寧人，不予揭穿張揚，所以仍有不少市井平民被其愚惑，陰魂不散，至今留
有影響。柳森嚴的姦淫成性、摧殘婦女，本為武林大忌，為社會上人人所痛恨，
但他有ＣＣ及中統特務機關作後台，加以長沙淪陷兩年，人事變化極大，故亦長
期沒有人敢出來伸張正義，加以聲討。至其特務罪行，則是解放以後才有可能全
部清算，也不是一般群眾所完全瞭解的。另有個別曾經與柳相識而不知其底細、
後來移居台灣的人士，在港台武打神怪影視片風靡一時之際，猶以為柳乃一代豪
俠，憶往懷舊，將柳加以吹噓美化，不知柳已伏法４０多年了！為了澄清是非，
矯正視聽，作為長沙社會上的一頁稗史，把柳森嚴的真面目再加勾畫清楚，也許
是有必要的。
兩股黑潮一夜暴發
柳森嚴是個略識之乎的文盲，自幼長得牛高馬大，膂力過人，兼又稟性乖戾
，因此恃強逞惡，好勇鬥狠，常在鄉里間欺壓善良，強取財物，專耍無賴。尚未
成年，便在長沙干杉、長橋柳氏宗族中成了有名的「柳痞子」這種人自然不能見
容於閭裡。為了生計，他選擇了當兵吃糧的道路，十七八歲便進了四川軍閥隊伍
，成了兵痞。他在川西結交袍哥，學了幾套拳術；又同一個採藥道人相識，認識
了不少中草藥物，學了一點治療跌打損傷的外科醫療技術，還得到一些泡製補酒
、研配春藥的秘方。這都是他後來冒稱峨眉劍俠和開設森濟醫院的本錢。
他在四川大約混了１０年，於２０世紀２０年代後期回到長沙。沒有正當職
業，經人推薦，到彭允彝公館當了一名看家護院的保鏢，人稱「教師爺」。彭允
彝是曾任清朝官僚和民國北洋軍閥政府教育總長的兩朝遺老。地方官對於這種具
有某種潛勢力的人物，輕易是不願得罪的。但是不知何故，湖南軍閥何鍵對他不
僅趨奉不周，便是一年三節送禮，也不比別的官紳豐厚。彭因此對何極為不滿。
他本來家財不豐，仇怨很少，用不著僱用保鏢。其所以豢養柳森嚴，是要將柳當
花槍準備隨時跟何鍵搗亂、開玩笑的。這是柳森嚴突然暴發起來的一個重要契機
。
柳森嚴在彭允彝的一計之下（詳後），於２０世紀30年代初期一夜之間成為
名震長沙的「峨眉劍俠」、「武林豪傑」，不到半年，便收徒成千，斂財上萬，
起了公館，坐上包車，當了院長（森濟醫院），這又完全是時勢造成的。自20世
紀20年代末開始，湖南政界、社會上便泛起了兩股黑色逆流，「時勢造英雄」，
也造成了柳森嚴這個惡棍！
第一股黑色逆流是何鍵的「四勿政策」與讀經復古、提倡國術。何鍵於1928
年以三十五軍軍長回師湖南，當了「清鄉會辦」，1929年初利用桂系之力，取代
魯滌平而擢任湖南省主席，集全省黨政軍大權於一身，從此將湖南完全視為私人
地盤。他是醴陵人，全省各級機關大小職務，都由他的醴陵親友同鄉擔任。除了
黨務系統尚有甲派（ＣＣ）勢力與之抗衡，文化教育界的許多知識分子崗位不可
任意更換取代之外，所有衙門都成了醴陵人的世界。反何人士採用《論語》中的
四句話加以詛咒，形容湖南局面是「非醴（禮）勿視」、「非醴（禮）勿聽」、
「非醴（禮）勿言」、「非醴（禮）勿動」。概括之為「非醴勿用」。一時之間
，醴陵人養尊處優，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人人側目。
何鍵上台之後，即提倡讀經和打拳，下令初中以上都要開設《論語》、《孟
子》課程，體育課必須有兩小時「國術」。大約在1929年，即已設立「湖南國術
館」於協操坪，旨在招收學員，訓練國術教師，以備派往各學校教拳。第一任館
長是受過現代體育訓練的體育科學家萬籟聲，他不滿何鍵的腐朽迷信思想和大官
僚架子，大約一年便辭職走了。第二任館長是號稱「北派」的顧汝章（非顧裕章
），此人確有幾套硬功，1932年春曾應邀到第一師範禮堂表演「鐵砂掌」（一掌
將兩塊疊在一起的紅磚劈成兩截）和「鐵布衫」（將兩三寸寬一分厚的鋼板在手
腕上繞幾圈），並無虛假作偽之處。顧汝章表演後對學生說：「這類功夫是從小
練起，至少也得三五七八年才能練成，沒有什麼巧妙，我們安徽河南十幾歲的小
孩，也練得出這種功夫。難就難在要天天練，練到老，不練，功夫就廢了。一個
人哪能一世天天練這個呢？」顧汝章說他沒有見過什麼劍俠，也不相信能飛能變
。他又說：「武藝高強的人越來越少了，因為練的人少了，越往南走，高手越少
，來湖南後一個也沒有遇見。」這些話被視為狂妄傲慢，目無湖南武林。反何勢
力乘機發難，教唆柳森嚴向顧挑戰比武，藉以掀起一場反何鬧劇。
第二股黑潮是電影《火燒紅蓮寺》引起的社會轟動及反科學的迷信思潮。當
年上海一家電影製片廠明星公司將平江不肖生向愷然的武俠小說《江湖奇俠傳》
改編成電影腳本，名曰《火燒紅蓮寺》，一連拍了十幾集電影（那時還沒有「電
視連續劇」這個名詞與劇種），推向全國。不肖生向愷然是湖南平江人，《江湖
奇俠傳》一開頭又是以長沙為背景，從籮碼頭的械鬥寫起，首先推出了一個出家
為僧、坐關十年的「柳遲」，更使長沙人倍感親切，完全相信那些神出鬼沒、來
去無蹤的劍俠們都是真的，甚至就在他們身邊。柳森嚴向顧汝章挑戰的消息一出
，長沙人認為他就是「柳遲」，而柳森嚴則大耍滑頭，既不承認，也不否定，故
作神秘；不過，長沙群眾後來也相信被寧德生一拳打翻的柳森嚴絕不是「柳遲」
，因為平江不肖生筆下的「柳遲」是19世紀清代末年的傳奇人物，長沙籮碼頭搬
運工人的大規模械鬥也是發生在辛亥革命前後，柳森嚴並未生活在那個時代。解
放後，向氏曾被聘為湖南省文史館員，每對人言：小說人物往往出於虛構，他於
２０世紀２０年代在上海創作《江湖奇俠傳》的時候，並不知道柳森嚴其人。由
此可知，有人誤信「書中大俠柳遲即為柳森嚴」，純係穿鑿附會。不過，這種無
稽之談，確實給了柳森嚴冒名頂替的機會，使之乘潮而起，名利雙收。但柳森嚴
是已經伏法４０餘年的刑事罪犯，真人真事，不可繼續以訛傳訛，是應該徹底澄
清的時候了！
政治鬧劇何鍵設擂
顧汝章關於「南派無人」、「還沒有見過湖南武林高手」的談話傳出之後，
湖南國術館的受訓學員（都是湖南人）極為不滿，認為顧汝章和教官中的北派武
師狂妄自大，目中無人。1932年春初的一天，柳森嚴和他的幾個拳腳朋友也在彭
允彝公館的外客廳議論開了，他們指責何鍵只用北派武士當教官，不用一個湖南
人，這跟他的「非醴勿用」政策完全一樣。何鍵目中沒有湖南武士，顧汝章才敢
口出狂言，藐視南派。柳森嚴說：「我去國術館看過顧汝章教拳，研究了好久，
這個人除了鐵砂掌功夫過硬，拳路不難破他；鐵布衫功夫深些，但是刀槍可入，
也練不到陰門上去；只要避開他的鐵砂掌，專攻下三路，是可以打贏他的，老子
就不信邪！」這些話都被在庭前走廊上漫步的彭允彝聽到了，他立刻邁進客廳，
劈頭就問柳森嚴：「你敢不敢向顧汝章挑戰比武？」柳森嚴說：「只要你老人家
助威撐腰，我拚命也要同姓顧的比試一下。」彭允彝說：「好！先禮後兵，我來
替你起草戰書。別怕，撐腰的不止我一個老朽，還有許多人會來助威；大家早就
要同姓何的較量了。比武不比武，你不用操心。」
彭允彝以柳森嚴的名義寫好戰書，由柳的一個黨羽送往國術館面交顧汝章之
後，立即通知了甲派首要人物和一些小報記者，要他們吹噓柳森嚴是當今峨眉派
劍俠，下山來長期隱居觀變，已有好幾年了。他介紹柳同新聞界來往，利用甲派
報紙，拉攏小報記者，向他們介紹武林奧秘，故作詭異姿態，好讓小報宣傳。他
吩咐柳森嚴立即離開彭公館，以後絕對不要提起兩人之間的關係。柳必須自立門
戶，馬上到北門外的平浪宮和南門的天心閣兩地設廠授徒，先弄幾千萬把塊拜師
錢到手上來，同時募捐，迅速創辦傷科醫院，熬膏藥、製藥酒，掛牌治傷，把聲
名傳開去。柳森嚴依計行事，不數月間便收了一兩千徒弟，詐騙到幾萬元光洋。
接著便立了公館，買了包車，成了家喻戶曉的大名人。
彭允彝還告訴柳森嚴：顧汝章收到戰書之後，不會應戰，因為何鍵將不同意
。所以，不要真的去找顧汝章打架。但是要把弓拉開，「引而不發」，時不時放
出空氣，要顧定期比武。柳森嚴因此乘機展開活動，除了同小報打交道，還擠進
了富商豪紳貴官的門戶，賭錢打牌嫖妓宿娼，無所不為。平日奇裝異服（上身西
裝、綢衫而腳穿草鞋，挾油紙紅傘），坐著包車招搖過市，對窮人耀武揚威。長
沙當年有十數家大小報紙和通訊社，何鍵一律發放津貼，但是反何派拿了津貼，
依然要作反何宣傳。而柳森嚴是能夠吸引讀者的頭等題材，只要他招待那些小報
記者一頓，他們就依照他的吹噓、暗示，用《火燒紅蓮寺》、《江湖奇俠傳》的
手法來製造柳森嚴的神話。
彭允彝為柳森嚴起草的挑戰書，報上不敢公佈，因為它實際上是一封假借駁
斥顧汝章狂妄自大目無南派為名的痛斥何鍵「四勿」政策的檄文，將何鍵和醴陵
人罵得狗血淋頭。顧汝章將戰書呈交何鍵，何一看便知這不是柳森嚴要來挑戰比
武，而是反何勢力同他搗亂。何鍵吩咐顧汝章：姓柳的是被人利用的小丑，不足
掛齒；既然下了戰書，就不怕他暗算；你無須回書應戰，只用口頭傳話出去：「
我顧某是客卿，也是何主席的部屬，比試與否，應當聽命於何主席。我與柳武士
沒有任何個人私怨，實無比武的必要。平日不善辭令，有時言語失慎，但是自幼
習武，深知武林高手眾多，甘願領教，絕不敢藐視南派，無禮冒犯。如果能夠邀
集全省武林前輩聚集長沙，切磋武藝，情願受教，甘拜下風。現在何主席已經決
定秋季舉行湖南全省國術比賽，規定每縣均須有人參賽。還要邀請全國各門派領
袖人物來湘指導，擔任評判。屆時如果柳武士報名參賽，同襄盛舉，就可以在台
上相遇，向柳兄請教了！」何鍵旋即下令定於是年秋季舉行全省國術比賽，各縣
均須提前做好選拔工作，屆時以公費保送來省。湖南國術館在何鍵掌握之下，負
責具體的籌備工作，教育廳和體育界積極參加。
一拳倒地醜態畢露
被稱為「打擂台」的全省國術比賽於1932年秋間在長沙教育會坪舉行，湖南
７０餘縣，每縣至少有１至４名武士被保送前來參賽。打擂台採用單循環淘汰制
，名次以勝負場次多少為準，敗者即被淘汰，只能在場外等待放榜，不許再比。
勝者繼續打下去，直到被人打敗為止；如果全勝不敗，那就是冠軍了。
顧汝章以長沙市普通武士身份報名參賽，也沒有以省國術館長資格擔任評委
和場上裁判員。柳森嚴也報了名，他的幾個黨徒辛衡若等多人也被允許報名參賽
。長沙群眾都希望看到柳森嚴和顧汝章比武，要求他們當眾見個高低。但是比賽
籌備處及裁判委員會沒有專門安排顧柳二人比試的項目，而是要讓他們打敗別人
之後，在場上遭遇。那就是要他們各自打敗了所有的對手之後，才能冤家路窄，
作冠亞軍之爭的最後決鬥。如果有一個中途被人打敗，就永遠不能相遇，到時，
二人的勝負高低也就見分曉了。結果正是這樣，柳森嚴被寧德生打敗而遭淘汰，
不可能與顧汝章在台上遭遇。但至今還有人宣稱柳森嚴打敗了顧汝章，是完全不
合歷史事實的。
柳森嚴之敗是敗得醜態百出、十分可恥，被長沙人同聲咒罵的。原來打擂時
，顧柳交叉上場。顧汝章接連打敗四人。而柳森嚴打勝兩場之後，第三場只打了
平手。第四個與柳交手的是湘南武士寧德生。柳森嚴及其黨羽先一天對寧德生作
了一番觀察、調查，並未弄清寧的底細。第二天場上比賽開始，柳森嚴兩手五指
撮攏，作老鷹展翅狀，伺機撲向寧德生。寧則雙拳緊握，巋然屹立，目光如電。
這樣互相環伺、默默相對地過了一兩分鐘。台下觀眾很不耐煩，有人大喊「柳大
哥快攻呀!」「柳俠客動手呀!」吼聲未停，寧德生突然一躍而起，一拳就將柳森
嚴打倒了！接著一個大胖子跳出來，騎在柳森嚴身上揮拳就打。台上台下頓時大
亂，有人高喊「寧德生兩個打一個呀！」寧德生冷笑不動，只輕輕說了一句：「
我哪要兩個打一個？我半個就夠了！」
治安警察把胖子抓走了。當天晚報消息：何鍵親自審問了胖子，查清他叫辛
衡若，是柳森嚴的黨羽，詭稱他撲到柳森嚴身上去一是查看柳森嚴是否中了暗器
？二是為柳揉傷。其實是柳森嚴事先安排他出來搗亂的。柳方黨羽宣稱寧德生使
了暗器，比賽結果無效。何鍵被迫指示裁判宣佈寧柳不分勝負。寧德生一氣而去
。柳森嚴當眾出醜，原形畢露，只好退出比賽。顧汝章不戰而勝，也退出比賽；
並且鑒於湖南環境惡劣，恐遭柳的暗算，不久就辭職走了。何鍵將國術館先後交
給唐徽典、李麗久、陸占三、王潤生等人負責，不讓柳森嚴沾邊。厚顏無恥的柳
森嚴此後不敢再以「峨眉劍俠」招搖撞騙，但他吃上了中統的特務飯，更凶狠了
！
藝人控訴血淚斑斑
柳森嚴橫行長沙廿年，幾乎無時無刻不在進行強姦和淫亂婦女的罪惡活動。
２０世紀３０年代前期，不到兩三年內，柳就有了六個老婆，其中有強姦後
霸佔過來的良家婦女，有強行佔有的紅牌妓女，有又做苦工又做老婆的貧苦女子
。這一群婦女被他嚴加控制，如同囚犯。森濟醫院的女病人，如果富有而又漂亮
，他就要假借醫療手段，加以強姦、玷污，不准聲張。他還經常到「美西司」、
「天樂居」這些著名的大旅社去物色身家自由的紅牌妓女，強行奸宿，不予任何
代價，甚至還要敲她們的竹槓。長沙小報不敢予以抨擊，但常以曲筆作為「風流
韻事」加以記述，馬上傳遍全市，引起咒罵！
1940年春節前夕，柳森嚴採用了一連串兇惡殘暴的手段，喝倒彩、砸舞台、
開槍威脅，強行佔有湘劇青年女演員尚星雲為「妻」，又在逃難途中乘尚星雲大
病垂危之際，將她拋棄。抗日戰爭勝利後，尚星雲想回長沙唱戲，柳揚言尚如回
長，就要斷她的「六根」。
政法機關於1951年依法處決柳森嚴之前，召開了控訴、宣判大會。湘劇女演
員尚星雲作為受害的典型代表，到會控訴了柳的部分罪惡。尚星雲後來寫成回憶
錄，在1987年１月出版的《湖南文史》第２４輯發表，讀者查閱便知其詳。
中統特務 害人無數
柳森嚴有手槍，是中統特務機關國民黨湖南省黨部調查統計室發的。柳在抗
日戰爭爆發後不久，即被甲派（ＣＣ）勢力吸收為中統特務，到1939—1940年之
交，便當上了省黨部調查統計室的行動隊（組）長，專門負責抓捕地下共產黨員
和進步青年。他的頂頭上司，先是省調統室主任陳杏莊，1940年是陳的後任韓中
石。這兩個人都是沒有骨頭的叛徒。陳杏莊解放後為我公安部門控制使用，有立
功表現，未予公開鎮壓。韓中石則於解放前夕去了台灣。柳森嚴因道德敗壞，名
聲太臭，終被中統拋棄，在長沙擱淺。
1939—1940年間，國民黨發動了抗戰時期第一次反共高潮，長沙及湖南其他
市縣，被捕的共產黨員和進步青年、愛國人士、反蔣分子，不計其數。長沙的一
個臨時拘留所（設於第一師範）裡，就有數百名！這些人都是柳森嚴的行動隊抓
來的。
柳森嚴不僅瘋狂反共，而且乘機敲詐勒索，大發橫財，使許多無辜者傾家蕩
產，人財皆空。柳被處決時，佈告上宣佈了一條他抓捕共產黨員易秀娟的罪行，
下面就談談這個具體的事例。
易秀娟是長沙朗梨人，省長女校（古稻田二女中）高中畢業。1938年加入中
國共產黨，以小學教師為謀生的社會職業。1940年初因受他人牽連，暴露了黨員
身份，被柳森嚴帶領小特務將她從朗梨博益小學抓到長沙市關押。當時，易秀娟
兄長剛去世不久，寡嫂才生下一個遺腹子未過半歲，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女孩；易
的母親已年逾花甲。她們除了兩間破房，別無財物。老小三代五口，全靠易秀娟
當小學教師的微薄薪水為生。被捕之後，這一家人不得不謀求保釋，希望她能在
春季開學時回來繼續教書，否則全家都要餓死。當時為易秀娟擔任鋪保的有兩家
，一為其堂叔所開的「易天寶銀號」，製作銀器飾物的手工業作坊，一為「袁麓
生單車行」。鋪保的責任是以身家性命保證被擔保者服從政府命令，不得違抗，
命傳隨到，不許自由行動、逃走和隱藏。否則惟保人是問。易出獄後只三四天，
柳森嚴就跟蹤而來，命令易秀娟從此「必須接受中統任務，為特務機關工作」；
首先交給易一張名單，要她將每個人的地址供出來或者查出來，剋日完成。名單
上開的都是共產黨員。
易秀娟未予理睬，也不顧鋪保了，她連夜逃離朗梨，輾轉到了衡陽井頭江清
潭小學，改名劉克靜，受到清潭校長、地下黨支部負責人熊子烈（原特科工作站
的重要人員）的掩護。柳森嚴發現易秀娟逃走之後，便每隔三五天去找易天寶老
闆要人，敲詐勒索，數千元資本兩三個月就被詐光，什麼都沒有了！易老闆破產
之後，大病不起，最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柳森嚴又轉過頭來敲詐袁麓生車行
。袁麓生只有幾部單車，靠出租單車及修理包車為生，本錢很小，實在經不起柳
森嚴的詐索，他只好攜帶妻兒逃往桂林謀生，以避魔掌。袁妻多病又懷孕在身，
經不起長途跋涉之苦，竟在湘桂車上中途流產，幾乎死於非命！
易秀娟現為離休幹部。袁麓生於解放後參加工作，５０年代加入中國共產黨
，曾擔任醫療器材廠（公司）的黨委負責人，退休後現仍健在。他們都是最有力
的活的見證！
中央特科湖南工作站於1932年成立後，即不斷地、密切地注意著柳森嚴的活
動。抗戰前的三四年間筆者在長沙從事地下工作，多次有幸瞻仰過「柳大俠」的
「丰采」，自然記得很清楚。易秀娟也不會忘記那副凶橫的面孔。1949年冬，筆
者與易秀娟均從北京回到了長沙，一天忽然發現柳森嚴還騎著單車在行人中穿行
，一派滿不在乎的神氣，我們就不能不告訴公安廳的同志請他們注意。柳森嚴這
鯊魚既然擱淺，自然就逃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