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前幾天，毫不猶豫，我在他本上寫下夏宇的詩句：你是我最完整的廢墟。然後請同學轉交。沒幾會兒，他傳了訊息來，說不懂我為什麼只寫下這句話。我猶豫，並回覆：你遲早會懂的。
我曾問他說我們要不要在一起，他說別了，遲早都會分手，那不如一開始別在一起。我想像他傳來的簡訊裡藏匿著他的口氣，他說，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忘了盛夏光年最後一幕，余守恆到底說了什麼，但我憑藉著模糊的印象，隱約把兩者連接起來。我也忘了康正行是不是也說，我其實不想做你的朋友。但我想我和他一樣，是的，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我，我其實，一點也不想只做你的朋友。
然後我們約定，從此分開吧。
還記得那個假日，我留在學校弄畢業典禮的事情，做一做，突然想起他，眼眶辣了起來。我怕別人察覺，趕緊跑出教室，一個人坐在操場旁邊哭。
和我一同準備畢業典禮的P經過，看到我，問我怎麼了。
我說沒事，只是心情很糟，讓我一個人在這裡，我等等再回教室。
他點點頭，離開了。過沒多久，拿過來幾張面紙遞給我。
P一直都是那麼溫柔的男孩。
高二時還不認識P，只知道他和某個竹北高中的儀隊是男女朋友，後來不知為何，分手了，但兩人還是很好的朋友，偶爾看見朋友在他倆出遊的動態上留言。
直到高三學測結束，各大學放榜之後，加入了畢聯會，才真正認識P。
那時我仍陷在愛的狂烈裡，卻沒有什麼人知道我和他的水深火熱，隱約只察覺我的感情狀況，時常因著一個人忽上忽下。
但P從來沒問過我這些問題，只是一直扮演著很溫柔的角色。我忙於公務，沒有吃飯，P會主動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我總笑著說不用，心底卻想著，晚點那個拚指考的男孩會跟我一起去吃罷。
記得後來，我突然生病了，一病就是幾個星期。其他人早已習慣我毫無胃口，晚餐時間都自動結群離開，沒有多問我要不要吃，只剩下P還是會問我。而我也記得，他擔憂的用字裏頭曾用過「心疼」二字。
我不知道溫柔的P，是否也會對他這樣纖細的文字有所感應。但敏感如我，卻因其起了小小的漣漪。
有天，說要到琴房集合，我和P遲了，急急趕去，卻在深幽如迷宮，大小不一的琴房間迷路。
那時是在操場哭泣後沒幾天，P走在我身邊，突然牽起我的手。
他的掌心溫熱，覆在我冰冷的手背上。
他一邊牽著，嘴邊一邊胡扯。我忘記我有沒有回應他，他講話內容我也早已忘記，只記得我們兩個的身影，迷失在昏暗的琴房中。
我沒有和男孩提起這件事，也沒有詢問P。這些事情就像沒發生過，也像是我的疾病一樣，痊癒後就一乾二淨。
P讀了一間比男孩離我還近的大學，但我倆也逐漸在按讚的日子裡失聯。有時我想起P，會點進他的個人頁面看，這兩年來，他交過一任女朋友，但不久後又分手。
昨日到P讀書的大學商區閒逛，累了，在街角抽起了菸。吐出煙氣時，瞥見了P在飲料店排隊的人潮裡。
捻熄菸蒂，我上前拍了P的肩膀，他一臉驚訝，問我怎麼會在這裡。我說來逛逛，卻再也接不下去什麼話。
覺得是如此地困窘，我連忙說要走了。
我不知道P是否和當初一樣溫柔，是否對女朋友也是那麼溫柔，又或是，他只對我溫柔。只是我還是會想起在我最低潮的時刻，P牽住了我，溫熱的掌心貼緊我荒涼如廢墟的心底，即使只是一瞬之光。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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