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我們發生了關係,
你不情,我不願,
你不喜歡我,我卻很愛你,到現在還是。
『幫我..』 一大早,臉書傳來你的訊息,
這種簡短急促的語氣,肯定大事不妙,
我停下手邊的影集,專心的感受這緊張氣氛和即將面臨的狀況,
『我心情好差』他說。
「怎麼了」我的官方回答。
『我們好像要分手了』他的意思是說,他跟他現任男友。
「所以呢?」我的一般回答,可能會配個翻白眼,然後隱形眼鏡掉出來。
我當然沒有這麼說,我早就跟說過了我愛他。
「嗯?」特別選了有口部的嗯而不是恩,感覺比較成熟穩重。
『就,哎......』可以感覺到手機另一端的他正思索要怎麼說。
『我長東西了』他突然說,
『後面白色的痘痘』『可是我都沒跟人10過啊。』他緊接著解釋。
「那大概就是長痘子而已吧」我說。
『可是我看網路上的圖,感覺很像是菜花耶』他又說。
「大概又是虛驚一場,也不是第一個遇到這樣狀況了」我心想。
『我覺得是耶,怎麼辦,治療會不會很貴啊』可以感覺到他已經開始胡思亂想。
「那我陪你去看病吧,醫生一看就知道是不是了」我建議。
『唉...唷...網路文章說很容易復發欸』好像他已經得了一樣。
「...」我OS除了翻白眼還是翻白眼。
「今天我陪你去吧」我保持穩重的回答他。
他繼續他的歇斯底里,好像已經確診一樣。
我繼續我的翻白眼,同時換到電腦上去安撫他,順便查診所資訊。
挑好醫生挑好診所考慮到他可能可以去的時間,
我才建議他去某某診所去掛個門診看看,
就好像我已經準備好套餐,卻只上個開胃菜跟他說請慢用一樣。
由於他一直呈現恐慌歇斯底里貌,我就上網查了一些匿名篩檢,
一家一家問,竟然要預約,打了好幾家都跟我說下周才有時間可以排,
快篩,抽血篩檢,問了好幾家,花了將近一小時,
最快的是台大周三有時間可以預約,好吧,那我們兩個人就預約台大的吧。
沒問過他,直接約好時間,我猜他也想知道有沒有得愛滋跟梅毒吧。
更何況我這輩子還沒驗過。(...)
我更下定決心每三個月要去台大驗一次,因為,
免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而且台大醫科的帥哥多誘人(喂!)
最後告知他,我已經預約好周三篩檢,今天我會陪他去看門診。
「我會陪著你。」我這樣告訴他。
『唉說不定今天要治療』他已經很習慣忽略我言語內的感情了。
「你怎麼想也沒辦法改變事實,先去忙該忙的事吧。」我說了一句很有道理的廢話。
晚上的門診人很多,號碼非常後面,櫃台小姐預估要八點半之後才會輪到,
這些都是他偷偷跑去我講的診所掛初診,然後我一問之下才知道的。
縱使我下午四點就準備出門陪他,吃個晚餐聊個天想讓他心情平靜。
這只是我的幻想,我知道他想要一個人看診,
一個同性友人陪著看大腸直腸外科好像很Gay很詭異。他的反應告訴我。
我在附近的咖啡店點了一杯又一杯又一個又一盤的飲料和食物,
要見到他好像比跟網友第一次見面緊張,狂吃狂喝解壓,
七點半,我晃去門診,「28號了耶,他好像是42號」
這當然也是他告訴我的,而不是我陪著他掛號然後吃飯聊天殺時間這劇本。
八點,我又晃去門診,「38號,哦好像該看到個人影了」
沒有約時間沒有約地點,我只知道他還沒到,隱約知道他其實希望一個人,
一個人承受,一個人扛起,一個人接受這一切,
也可能是本能的不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面,
我晃東晃西,走到個在填表格的背後,感覺是個帥哥,
可是他沒這麼高,我的目光持續掃描,還是沒看到,
「怪了,不是42號嗎,人影呢?」我心想。
填表格的帥哥突然回頭,
「......」「啊怎麼是你,想說誰背影這麼帥」我沒講出口,
又被他獨一無二的美麗眼睛所吸引,每次都是,令人沉醉的眼睛。
他的眼神帶了點悲傷和恐懼,同時有種,『你走開』的感覺,
告訴我我不該來,告訴我該跟他保持點距離,
『我接個電話,等等回來』他語帶心虛,
「好。」我知道他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想一想,
我把包包移到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試圖留給他一個空間,
如果看診的結果是不好的,給他溜走的機會,他會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如果看診的結果是好的,他也會找的到我的,畢竟診所就這點大。
叫號,看診,房門打開,他走出來,沒有找人的意思,GG
對,結果真的GG了。
他一路走出診間、櫃檯,我刻意緩下腳步給他離開讓他走,
「如果你要直奔回家我也沒差了」我抱著這心態。
走出診所,他坐在台階上,用著手機,
「還好嗎?」我問。
『他說,就是了』他簡短回答。
他開始牽車準備離開,那種想要大崩潰一場或是飆車的感覺可想而知。
我輕抓著他的手臂,其實是想要抱他,其實是想要緊抱著他,
「如果心情不好,隨時打給我」我說。
『我先回去了』他這次也沒心情管我了,我完全懂。
我忍住抱著他的衝動,忍住那種「如果可以我願意跟你一起得病」的奇怪思緒,
我也只是輕拍他的肩膀,跟他無聲的道別。
「回家後告訴我」診所前,我最後一句跟他說的話。
我離開診所,離開他,往家的方向走,
我思緒充滿著他,
「他生活這麼忙根本不可能亂來」
「他如果得的話我應該梅毒愛滋全中了」
「他怎麼會這麼衰......」
「他......」
過了幾個街區,過了幾個紅綠燈,
我才熊熊想起一件好像有點重要的事情:
「我們半年前發生過關係」
「我們半年前發生過關係」
「我們半年前發生過關係」
「我們半年前發生過關係」
一旁的摩托車呼嘯而過,
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嘲笑,
突然覺得路燈不在明亮,
覺得路人都吃飽沒事幹,
「......」難得無言,卻配不了招牌翻白眼,
而是低著頭,看著地磚,數著人生。
沿著公園繞著圈,不知不覺,應該說:沒有感覺。
耳機裡面的音樂現在聽起來只是嬉鬧,
情歌變得苦澀,嗨歌變得嘈雜。
手機響了,來電者是他,
我接起來,陣陣的風聲搭配他的聲線感覺格外淒涼,
「你到家了?」我問。
『沒有,我在捷運站這』他說,這次不拐彎抹角。
「我就在附近啊我也還沒回家,我去找你吧」我說。
電話裡的他,帶著淚水,
電話裡的我,哭不出來。
夜晚的公園長椅,孤伶伶的他,
一旁的白色路燈,讓他看起來更令人疼惜。
他哭過的眼睛,像鑽石般閃閃動人,
畫下的淚痕,像映滿月光的河流,
這個人,我愛了五年,中間只交過一任不到半年的,
剩下的時間都在尋找,我更愛的。卻從來沒找到過。
他並不喜歡我,從來沒有,我們只可能是朋友,
『或是陌生人。』他曾經說。
如果生命能夠交換,
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換取他的成功,即使可能只有一丁點,
他就是我永遠忘不了的一個人,那個初戀。
他掉著淚,對我說:『其實有時候我覺得我活夠了』
『家庭幸福,有一個愛我的人我也很愛他,他也很單純,
願意付出和經營感情......,這樣已經很夠了。』淚珠滑落臉頰。
「哇,那真的是遇到很好的人耶......。」
「你看我到現在都沒找到,倒是被你搶先機了!」我笑中帶淚的自嘲。
我羨慕的不是那個男人,而是他,幸福了。
某部分的我也感覺幸福,可是同時也感覺到感傷,
不是得不到他的那種感傷,而是,
「我這輩子目前最愛的人就是你啊......」
這個「目前」,已經五年了,現在完成進行式。
「你會告訴你男朋友吧?」我問。
『會啊』他說。沒有遲疑的令人忌妒。
「他會怎樣嗎?」我問。
『他很單純,他應該會生氣』他說。
「那很好啊,複雜的人即使表面上不生氣可能也還是很有顧忌」我說。
我很清楚我今天在這裡陪著他,是因為他男朋友現在不在台北,
我也覺得無所謂,他需要一個人聊,縱使他一直表現的他想靜靜一個人待著。
『好希望今天他陪著我喔』他說。
『說不定也不必活到這麼久』他說。
『可能我要休學一年休息一下吧』他說。
好多個他說,
我沒有回應太多,我知道這只是他的靈光乍現。
『禮拜三的篩檢,如果中了我就會自殺。』他幽幽的說。
「......」這遠遠超出靈光乍現了。
『我會去海邊游到很遠很遠,挑戰自己的極限』他沒講完的下一句是
『然後死在那裏』
「你不能這樣對家人,對男友,對我」
「你知道這樣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對我而言」
「你如果要死就叫我,我去砍死你,對我來講我會比較好受」我說。
然後一連串的洗腦,把話題講回他男友,那個對他來說的真愛,
眼淚和眼神告訴我他是真的很愛他。
「你是不會自殺的。」我下結論。
『我是不會。』他又恢復理智了,或是又不理智了,不重要。
重點是他不會從我身邊又消失就好。
一個晚上就在男友,性病,沉默,自殺,和一些話題之間度過了。
我與他之間,終究只會是朋友,
他與他之間,還有許多的小確幸可以尋覓,
我與他的他之間,是一個複雜跟單純的強烈對比,
我們之間,存在著的是長長的苦澀回憶。
而我,永遠都會把你擺在心裡面,像家人一樣,愛著你。
「我知道你也不能帶我回到那個地方
你說你現在很好而且喜歡回憶很長
我們沒有在一起至少還像家人一樣
總是遠遠關心 遠遠分享」 ─劉若英 《我們沒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