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堂課「護身符與勇氣」
那一拳，把同學的鼻樑給揍歪，鼻子血流不停。班上的同學騷動，他則在幾個同學的
攙扶下，被送去保健室。
小安說，他什麼也沒做，一個人待在原地動也不動，看著他們的背影，然後才默默地
把被扔在地上的書包給撿起來，也不管旁邊的人現在正用著多驚恐的眼神看著他，他就這
麼坐回位置上，手裡緊抓著護身符不放。
這件事，馬上就傳到老師的耳裡，不管小安怎麼解釋，動手就錯了！連老師也不願意
站在他那邊，不願意查明這起事件背後的真相，或是造成今日這個場面的原因，他只想快
點了事。
辦公室裡，他對小安大聲吼叫，要小安趕快叫家長來學校，甚至告訴他如果對方若有
什麼閃失，叫小安自己看著辦。
他對老師失望透頂。
過沒多久，對方的家長和安爸同一時間到，他們先去保健室看完自己兒子的傷勢，才
來到辦公室。
小安說到這裡，聲音放低了！說話的速度變慢了！感覺他正在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
……
「對方的媽媽一來，看見打傷自己孩子的兇手就在眼前，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賞了我一
巴掌……」
他說，他永遠記得那一巴掌的溫度，從還不曉得究竟發生什麼事，直到臉上被手呼過
的那一塊逐漸產生熱度……
「可是最讓我難過的，不是那一巴掌，而是看著這一幕在自己眼前發生的老爸……」
安爸看見小安被打，卻沒有說什麼，小安說，他當時不曉得安爸在想些什麼，表情異
常的沉重，他以為，他會站在自己這一邊，卻不是，安爸只是扶著小安的頭，就這麼鞠躬
和對方道歉，用最低的姿態……
「我當時氣炸了！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就算我真的打人有錯好了！可是那明明就
是他們造成的，為什麼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是錯的。」
小安想替自己辯解，安爸卻阻止了他。
「老爸，我沒有錯。」小安說，但安爸卻要他閉上嘴巴，只管道歉就是了！
然而對方的家長卻不這麼想，聽見小安還想狡辯，整個火氣都上來，拚命說著這麼會
有這麼沒家教的孩子，然後對方看見小安的母親沒有跟著來到現場，覺得疑惑。
「怎麼？你們的孩子傷了我們家的孩子，竟然沒有夫妻一起來道歉，你們有沒有誠意
……」
安爸聽到這裡，只是繼續低頭賠不是說著：「他媽媽身體不太舒服，所以……」
對方聽了完全沒有生起憐憫之心，故意把話說得酸「身體不舒服，本來還想看看長什
麼樣子，我想也不用了！什麼樣的人教育出什麼樣的小孩來。」
小安聽了整個怒氣都上來，卻被伯父壓制住，那個被打的主事者竟還白目的說著：「
我還以為他媽媽死了哩！每次都是他爸來載他，原來他有媽媽喔！」
這句話逼得小安終於無法忍耐，衝上前去想要再揍他幾拳，卻被安爸給阻止，眾人推
擠，安爸見情勢不對，竟然往小安的臉上賞了巴掌去。
這一下，和前面的觸感不同，更多的是難堪和失望。
小安就這麼不顧眾人，跑離開教室，就這麼離開學校，眾人找也找不到。
「那個時候，我覺得全世界都沒有人站在我這邊，甚至連我爸也是，我一氣之下，就
這麼被情緒給牽引邊哭邊跑著，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家裡附近逗留，直到天色慢
慢暗下來，還是待在公園不願意回家。」
小安說，他想去醫院找媽媽，可是他覺得伯母會跟安爸一樣，他不希望見到媽媽責備
自己的表情。
可是，這麼待著也不是辦法，夜越深，越覺得寂寞，好一陣子後他終於平復心情，想
要回家，卻聽見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喊著自己……
他回頭，是安爸。
聽說安爸看起來氣喘吁吁，衣服上面滿滿的汗水，臉上甚至掛著擔心的表情，事後才
發現，他一直四處找他。
但小安還沒忘記自己在外人面前被賞一巴掌的事情，並沒有給安爸好臉色看，甚至想
要離開。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又要被打，所以不想靠近他。」
但安爸卻緩緩地走上前，緊緊地一把抱住他。
「對不起！小泓，對不起！老爸沒用，原諒老爸的軟弱，原諒老爸的無能為力，家裡
要負擔媽媽的醫藥費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如果對方還要我們賠償，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辦
，我們只能道歉……」
「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小泓……對不起……」他說，安爸就這麼哭著向他道歉，
那一刻，他心軟了！甚至，跟著一起崩潰。
那一晚，在老爸的陪同下，他們再次登門道歉，雖然對方一直用語言嘲諷，但看在他
們父子這麼有誠意的情況下也決定和解，尤其對方的父親根本認為這只是同學間的小事，
甚至還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小孩也有問題，是對方的母親一直咬著不放，才會令人感到無奈
。
總之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小安本來以為伯母不會知道，直到事後去醫院探病時，伯
母突然要小安過來。
待小安靠近，伯母牽起他的手來。
然後，她拿起一樣東西，放在小安手上，仔細一看，那是之前的護身符，只是上面多
刻了勇氣二字。
小安不曉得該說什麼，伯母卻露出微笑來。
「媽媽對不起你，沒辦法陪在你身邊。」他仔細端倪，這個護身符上面的字，針線缝
得歪歪斜斜地，和那圖案的工整度不太一樣，他不願去想這是因為媽媽的身體已經快要不
行了！所以才導致視力退化，他不願意這麼想。
小安在媽媽的懷裡哭著，他說：「妳可不可以不要離開，可不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不要妳離開……」
那晚，小安最後在媽媽的懷裡哭累了而睡著。
他喜歡媽媽身上的味道，可以讓他感覺到安全感，而且，只有媽媽讓自己感覺到他的
存在是必須的，是被需要的。
就算媽媽的病情一直都沒有好轉，他也不願意往壞的地方想。
事後，學校只記了小安一支大過，他仍然可以和以前一樣上學，就算班上已經沒人願
意站在他身邊。
而那些霸凌的事件卻絲毫沒有停過，但因為大家害怕小安會反擊，倒是沒那麼過分了
！
小安自從那件事之後，很少開口說話！他心想，既然大家不喜歡他的聲音，既然這些
事情都是從自己的聲音而起，那麼只要不講話就沒事了！只要不說話，就不會有這些傷害
產生。
「我曾經一度忘記怎麼說話。」
他說，他把自己封閉起來，專心讀書，雖然成績變好了！卻沒有半個朋友，甚至習慣
了自己一個人的生活，唯一會讓他願意張開嘴巴的人除了安爸和伯母外，再也沒有其他人
了！
「直到，他的出現。」故事說到這裡，我和阿文都陷入深深地悲傷當中，我還牽起小
安的手，這和我們所認識的開朗的他完全不同，沒想到，在這些笑容的背後，他曾經被傷
害的那麼深。
「傻瓜，那些都過去了！誰活著沒有難過的事情發生呢？」小安說得輕鬆，到底要有
多大的勇氣，才能挺起胸膛，無畏懼地向前呢？
小安開始說起那個他，對小安而言非常重要，在他們相遇前，他只是聽安爸說媽媽有個很好的朋友
要從國外搬家回來，因為媽媽的病情沒有好轉，想要回來陪陪她。
媽媽的朋友因為談了一段異國戀，就這麼隨著另一半嫁去美國，長年定居在那！現在
搬回臺灣，以後就可以互相照應，聽說連房子都找好了！
小安聽了卻沒有多大的興趣，他並不喜歡聽見人家說自己的媽媽就快要不行了！所以
要把握最後的時間和她好好相處，他一直在心裡騙自己，媽媽只是生病，她會好的，一定
會好的。
他完全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有個週末，他在客廳讀書，他家的客廳是只要窗
戶打開就能看到自家院子的型態，媽媽還沒住院前，院子裡滿滿都是媽媽種下的向日葵，
迎著陽光發著燦爛，現在卻已經見不到了！
那天他讀累了便趴在桌子上休息，等張開眼睛，見到有人站在院子裡……
一個男生，雖然頂著一頭咖啡色偏重的短髮，卻能從深邃的五官和挺拔的鼻子感覺得
出外國人的臉型來，年紀看上去和他差不多。
「你好。」口音充滿濃濃的外國腔，中文卻講得標準，開朗地和小安打招呼。
那是他們的初見面。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