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燉飯有risotto和paella兩種嗎？我喜歡risotto，
這兩者的差別在於，食材擺放的順序和火侯，以及湯汁的
收乾程度。這就像，有人喜歡吃粥，有人喜歡石鍋拌飯。
我亂講的不要相信。」
從此我喜歡risotto比paella多，不是因為我喜歡risotto
比較濕潤的口感，而是因為Ｋ。
公司的同事要離職了，我推薦了一家法式料理當作聚餐的
地方，打開菜單的時候，看見燉飯，就想起Ｋ。
我曾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住在城市邊緣，小時候去過
最高級的餐廳就是社居裡的我家牛排，在這裡，我第一次
使用大餐巾，第一次有人問你的牛排要幾分熟，第一次吃
沙拉，第一次覺得自己像貴賓──當服務生把蓋子在你眼
前翻開，肉在燒熱的鐵盤上噗滋噗滋發出聲音地跳著時。
那時在電視上看到人們吃西餐，從沙拉、湯、餐前酒開始，
主菜的烤雞、炸魚、牛排，裝在大大的盤子裡，吃飯得用
刀叉慢慢切慢慢吃，然後是甜點、飲料，最後是盛宴的乾
杯。小時候的我看到這些覺得不可思議，電視上的明星、
演員，氣定神閒地吃完這些，彷彿三餐都吃這些，沒什麼
特別。如果是我，恐怕從一進餐廳有人替我帶位子就感到
竊喜，菜餚一道道上來，我一定會驚呼連連的。
後來跟幾個他交往，才發現自己的世界好小好小，小到一
杯高腳杯裝的水，都能喝得很開心。
我跟第一個男友學怎麼正確用西餐餐具；我發現自己喜歡
酒但喝了就醉，「沒酒量的人空有酒膽」，Ｋ說；我因為
Ａ在宜蘭念大學，從此我開始喜歡吃鴨賞，鴨胸，鴨腿，
各種鴨製品。我還因為他，吃到人生中第一次的雪花冰。
第一次吃雪花冰嗎？Ａ問。我不好意思說對，因為我知道
自己在高中以前，都只是個躲在課本裡的乖學生，連雪花
冰長什麼樣子，都想像不出來。
跟同事聚餐時，我點了risotto，因為Ｋ。
即將離職的女同事看著我點的燉飯冒著熱氣，我知道她想
吃，於是用湯匙舀給她。蒜油封鴨胗這到熱前菜上來時，
我也幫她服務。杯子沒開水的時候，也舉手請服務生替她
加水。害得同桌的長官都生氣了，紛紛發出不平之鳴。
「今天她是主角，她是最重要的。」我這麼說，說完，接
著就替長官同事們分配食物。
她很開心，對我說謝謝。我想，她該謝的是那些曾經愛過
我的他們，在食物上桌時，他們總會第一個問我：想不想
吃？吃一點吧？然後十分貼心地，優雅地使用餐具，把菜
分到我的面前。
彷彿把他們的愛分給了我，而我現在所做的就只是繼續把
他們給我的，分給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