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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到大院的時候,隊裡正好吹哨集合,午飯。
當我再走在佇列中,看著高高的小許,剛勁的短髮,有些青亮的後腦勺,寬寬的後背,我的內心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親切和感動。心想,眼前這個認真擺臂邁
步,在佇列行進著的男孩,他就是我遠在異鄉的最親的人了,而我也一定是他心中深愛的人。那個時候我在心中突然泛起了“愛情”這個似乎一直覺得離自己很遙遠
的詞語,應該說,就在那一刻,愛情,第一次以充實的感受、豐實的細節伴著小許單純的微笑、偶爾的憂愁、以及他的一舉一動,真真切切地融進了我的生活當中。
那天午飯沒結束的時候,還在飯堂呢,女更年突然從隊部的餐桌那邊站起來說:“大家一邊吃一邊聽我說個事兒。”
“最近,我發現我們隊有些學員有不假外出現象。據我所知,有的一個外出證輪流的出去好幾個人,這是很不遵守紀律的一種表現,我和隊長商量過了,以後要加大節假日外出的請銷假力度,外出證嚴格進行登記。吃完飯之後,各個班的骨幹到隊部來一下。”
我的心裡“格?”一下,第一反應倒不是自己要挨批,而是朝小許他們餐桌的方向看了看,這個守紀的孩子肯定是經不住嚇的。
果然,小許一邊吃著飯,眼神正往我這個方向看呢,那眼神像幼稚園的孩子偷吃了什麼東西被其他小朋友向老師檢舉了似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小許一米八幾的個頭,有時候總給我的感覺他就是一百分百的兒童。
我朝著他微微搖搖頭,給他遞了個的眼色,讓別擔心。
不過自己在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陳昕方建東他們都這樣幹過,怎麼我跟小許第一次不假外出就被發現了嗎?不會這麼倒楣吧我倆。〔32〕
到隊部開會的時候,才知道女更年在飯堂撂的那幾句話不過是投石問路,經驗主義而已,完全來自于隊長和她以往歷年管理學員隊的經驗,覺得這種外出證現象在學員隊的這個階段很可能存在,應該防患於未然吧,實際上也沒掌握什麼具體情報。
看著陳昕他們暗暗松下一口氣,卻仍然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挺搞笑。
我一直吊著的心也放下了,自己倒真的覺得無所謂,就是擔心小許,這個爭強好勝的傢伙要是被抓個現形,然後再讓他在隊裡做個檢討什麼的,那我的罪過可就深重了。
會上,女更年佈置了另外一件事,說院本部的校園有校園廣播,訓練基地這邊沒有,校團委要在這邊也搞一個廣播站,叫基地之聲(那時候在學校沒覺得什麼這
個廣播站名有什麼不妥,現在寫下這個名字的時候立馬讓我想到了拉登大叔和基地組織什麼的)。讓每個學員隊報兩名播音員,然後廣播站最後錄取三對。
我不知道在地方大學的校園廣播站的學生都是自願報名還是什麼其他的途徑,只記得當時在我們學員隊,大家的熱情都特別高,參與意識強,有的那普通話一張嘴就是大茬子味,但一樣報名。
女更年就利用一個黨日活動的時間,在全學員隊範圍內進行公開選拔,那時候還沒流行PK這個詞,其實也就是這個意思。
許品邑竟然也參加了PK,儘管後來小許一直說是他們班陳昕非讓他報名的,但我還是更相信這是他一貫來爭強好勝的性格使然。
我想到剛剛入學呼點的時候,第一次聽到小許的聲音,那種清脆響亮卻不乏稚氣的答“到”聲,這種聲音如果飄在校園裡,那會是怎樣一種效果呢。
然而在教室的話筒中聽到小許的聲音傳出來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那是從小許的嗓子眼裡冒出來的聲音。這有點像他標誌性的微笑和他那天鎮上回來路上的深沉的落差帶給我的衝擊一樣,讓我大為驚歎。
他的聲音和平時的略微稚氣有些不同,從話筒中傳出來,顯得很是低沉,雖說算不上渾厚吧,但也很是聽起來寬寬的那種。我覺得可能是這爭強好勝的傢伙故意壓著嗓子發出的聲音吧。
最後的形勢是二班的許品邑和我們班的一位,叫王昊,兩名男生,加上六班的江嵐,一共三名。上面要求各學員隊推薦一男一女,所以說最後的PK基本上是在我們班的王昊和二班的小許之間進行了。
女更年讓小許和王昊朗讀相同的一篇解放軍報上的一條消息。到現在我還記得好像是關於澳門回歸的什麼。
王昊大概是在部隊的時候經常主持那種基層晚會什麼的,我覺得他上去讀報的時候帶有部隊裡常見的那種晚會腔,有些做作,聽起來不像一名校園電臺的播音
員,而像一名雙擁晚會上特別革命特別激情的新晉主持人,好像要把一則普通的新聞消息讀的死活要讓人熱血沸騰,聲淚俱下似的。
小許呢,儘管大家都能聽得出來他有一些故意壓低嗓音,但很平實,聲音平穩,不加修飾,自自然然的,聽起來非常舒服。
小許和王昊都讀完之後,大家舉手投票。
估計大家的感覺和我一樣不喜歡熱血沸騰型吧,最後小許毫無爭議的勝出。
我觀察了一下,投小許的時候,他們二班的每人都舉了手。投王昊的時候,我們班除了我之外,其他的都唯恐王昊看不見一樣,將手臂舉得高高的,那架式個個都跟自由女神她哥哥似的。
其實,我的表決完全沒有摻雜個人色彩,只是很簡單地認為小許的朗讀聽起來要比王昊的舒服而已。
但我沒想到方建東竟然因為舉手這麼個不起眼的小事兒找我談心。〔33〕
“如果你不是咱們班的班副,我也肯定不會專門找你來說這事了,其實大家也知道王昊和許品邑讀的確實有差距,但王昊是咱們班的,咱們怎麼著也得支持咱們自己班的人是不是?”
方建東那天黨日活動時間後,專門叫我到操場上一起走走。
我常覺得地方院校的學生會幹部就算是夠有責任心的了,但在軍校,學生幹部也就是我們這些骨幹們的責任心要更強上好幾倍,這好像是軍校的氛圍自然而然給予的,自然地賦予了骨幹們所需要的素質,包括思維方式,說話語氣什麼的。這也挺奇怪的。
我們那時候學生幹部要比普通學員的津貼費多出十幾塊錢,叫崗位津貼吧,當然,責任心確確實實跟錢沒什麼關係的。
方建東在操場和我說話的語氣有點像在挽救遠離組織的落後分子。
“咱們班也有人跟我提到過,你作為班副,好象不是很關心咱們班自己的事,很多事情不是特熱心,集體榮譽感不是很強。”
我一開始對方建東給我扣的集體榮譽感不強這頂帽子很是反感。但轉念一想,開學以來,自己確實也沒有盡好作為一名班副的職責。現在作為一個回憶者的身份
再來看時,也覺得那次沒投王昊的做法確實也些欠考慮,可能是腦子比較簡單,現在想想小許又不少我那一票,我又何必得罪自己班的大俠們呢。
那天我答應方建東在週末班務會就此事做個檢討,表示以後注意。
方建東很是大度地對我說:“沒有檢討這麼嚴重啦,在咱們班務會上公開跟王昊解釋一下就行了。”
後來方建東還主動跟我說起過他感情方面的事,挺讓我意外的。
我意外的倒不是方建東拿我當朋友,傾倒一些心裡話,而是意外方建東這個看起來很正義很革命的解放軍同學,竟然也在上演著腳踩兩條船的故事。
他說在他們老家農村有種不成文的習俗,男孩到了二十四五歲必須說親,要不就會被人家瞧不起,他家爺爺奶姐爸爸媽媽一大家的在他當兵第三年給他張羅了一
門親事。在他第一次探親回家的時候,家裡人就專門讓他上那女孩家提親,然後雙方父母一起吃了飯,就算定了親。他說,那個女孩有點像地裡剛生長的麥苗,特天
然,他對那女孩挺有好感的,在回部隊前的頭一天晚上,兩人心血來潮就發生了關係。
在考軍校之前,部隊與駐地小學一次軍民共建活動當中,他又認識了一名小學女教師,文文靜靜的,活動結束後,那女孩主動向他要了通信地址和聯繫方式。然
後他們就一直聯繫著,包括進入軍校以後,書信往來。他說他和這小學老師的關係很單純,方建東跟我形容這女孩時用了“聖潔”這個詞,他說和她在一起時,不敢
造次,但她又一直吸引著他。
我當時問方建東:“那這兩個女孩當中,你更愛哪一個呢?”
“都愛,真的。”方建東認真地回答我。
對於方建東的回答,我不知道回答他什麼。他似乎是對的,似乎又不對。不過我總覺得愛情應該是只屬於兩個人之間很自私的事情。那時候我對於愛情的理解,
就是在一個人的心裡時時刻刻只放著一個人,而那一個人的心裡也只有你一個。比如說小許,那個時候我好象每時每刻每件事情都能與他關聯起來似的。大概也就是
從那個時候起,我不可理喻地得出一條謬論,覺得同性之間的愛情要比異性戀更脫俗,更純粹。
我和方建東從操場往回走,路過教室的時候,看到教室後面坐著兩人。
是小許和江嵐,倆人坐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什麼。
我知道肯定是在說怎麼代表咱們學員隊參加基地廣播站選拔的事吧,但我的心裡仍然不可抑制地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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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小許和江嵐不負眾望,雙雙進入廣播站。
用女更年的話說,他們倆體現了我們隊學員的精神風貌,為我們學員隊爭得了榮譽,我就納悶了,上去播個音,怎麼就體現風貌了,爭得榮譽了呢。我覺得女更年有時候確實是詞不達意,演講水準不怎麼樣,還偏偏喜歡逮著個事兒就跑講臺上直抒胸臆一通。
這個週末的上午。小許應該很是興奮地第一次上崗播音去了。
我一個人在宿舍覺得挺無聊的,就拿了本書,跟方建東說了聲,上操場西邊的半山腰,看會兒書。
由於是週末,器械訓練場上,有幾個學員在那兒鬆鬆散散的做著些練習,不像是在練,倒有些展示的意思。不遠處的藍球場上,一群青春的身影在奔跑,跳躍,
呼喊著,儘管是遠遠的,我好象都能看到他們開心的笑容,青春的面孔。在軍校和部隊,籃球應該是最為普及的運動了,好多年齡挺大的首長,都能偶爾來幾個精准
的三分籃讓你特意外。
我就這樣一個人坐在半山腰,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覺得自己端然於熱鬧之外,心裡空空的,有些落寞。
這時,操場上對著我這個方向的廣播響了。
一段輕鬆的音樂之後,先是一個女生的聲音從廣播中傳來。“音樂中感受情感,文字中聆聽心聲,戰友們,基地之聲廣播在週末的‘情感驛站’欄目與你准點相約,我是江嵐。”
“我是許品邑”。
小許的聲音要比在教室的話筒裡更顯得乾淨和低沉。
聽到他的聲音在校園裡蕩開,從空曠的操場那邊飄過來的時候,我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親切感,這種親切一下子把我從剛才的那種落寞的情緒中牽出來,有一種
溫暖頃刻間圍繞住我。聽到了自己最熟悉最親近的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微微地側過耳朵,認真地朝著廣播裡聲音飄過來的方向。
情感驛站欄目其實就是播放一些流行歌曲,間隔著兩人讀一些散文。
我專心地聽著小許在廣播中的每一句話,感受著他給大家推薦的每一篇文章每一首歌,想像著播音室裡他對著話筒認真的樣子,那種感覺新奇而幸福。
那首無印良品的《掌心》就是我在小許的廣播裡第一次聽到,並且我很堅定地認為小許選擇的這首歌只是送給我一個人來聽的。
“你手中的感情線是不肯洩漏的天機
那也許是我一生不能去的禁區
我到底在不在你掌心還是只在夢境中紮營
在茫茫的天和地尋覓一場未知的感情
愛上你是不是天生的宿命
深夜裡夢裡總都是你倩影
而心痛是你給我的無期徒刑
攤開你的掌心讓我看看你
玄之又玄的秘密
看看裡面是不是真的有我有你
攤開你的掌心握緊我的愛情
不要如此用力
這樣會握痛握碎我的心
也割破你的掌你的心
後來,我們一起在隨身聽裡一次次地聽這首歌。我想之所以這首歌如此地吸引我們,大概就因為旋律和歌詞中那種對未知的無從把握,正與那個時候已經深愛的我們對未來的一種迷惘相契合吧。[35]
第一次播音結束後,也就是那個禮拜天的下午,小許特興奮。
他在服務社買了幾聽啤酒和一些小吃,從我們宿舍叫出我,讓我陪他一起去操場那邊的山上去,一起慶祝一下。
學校訓練基地那邊的山不是很高,卻是滿眼的青松,山顯得幽深而靜遠。
那時候已經是冬天了,山上的松樹仍然鬱鬱鬱蔥蔥,濃密的很。
我們倆延著山間蜿蜒的小徑往山頂走著。陽光透過松樹的縫隙打在小許的軍裝上,軍裝的顏色愈發鮮亮,我一直覺得綠軍裝才是最正統意義上的軍裝,最有生機
與活力。隨著小許走路的節奏,他後背的軍裝上,陽光灑下斑駁的光影,一動一動的,恍惚間,我好象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覺得眼前走著的這個軍裝少年就是
另一個自己似的,那所有的青春萌發,所有的年輕味道,我與他如出一人,同出一轍。現在想想,這大約是某種自戀吧,同性愛可能或多或少總有些自戀的成份在裡
面。
往山上走的時候,小許就忙不迭的非要我給他今天的第一次播音作個評價。
其實我有很多發自內心的誇獎之辭,但嘴上就是沒說出來。
“感覺還行吧,你和江嵐的配合挺默契的。”我嘴裡蹦出的這第一句話連自己都覺得挺滑稽,有些酸不拉嘰的。
“是嗎,我也覺得。江嵐她本來就是北京人,在發音方面比我要自信得多,應該都是她在配合我。不像我,播音的過程中還老擔心有些字咬不准呢。”這傢伙一心往山頂走,顯然沒聽出背後我的語氣。
“那你就多向她學習學習吧。”
“嗯。”
其實我也知道他們不會有什麼的。一個大男人,去吃小許和江嵐的幹醋,沒什麼意義。我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山不高,一會兒我們倆就到了山頂。學校規定學員們非節假日不許飲酒的,我們倆也怕被學員隊發現,因此費了好一會兒功夫,在山的另一面一個很隱蔽的樹叢中找到很小的一塊空地,坐下來。
小許鋪開他買的那些小吃,拉開一聽啤酒,遞給我。
“你還沒說聽了廣播之後的感覺到底怎麼樣呢。”小許有的時候確實很像個孩子。
“挺不錯挺不錯的,聲音很好聽,要是再自然一點就更好了。”
“這就沒啦?”
看著小許清澈的好像特期待被誇的眼神,我就接著說:
“上午我在半山腰那兒聽的,其實江嵐的聲音一出來的時候,我就特別集中注意力聽你的聲音了。從操場上傳過來的聲音,特別空曠,知道吧,我聽著覺得特別親切,好像是我們很久沒有聯繫,然後突然在電話裡聽到了你說話的那感覺。”
“第一次能有這種效果,非常不錯了,真的。”
“那首歌呢,怎麼樣?”小許問我。
“《掌心》嗎?挺好聽的。誰唱的?”當時我還不知道無印良品。在部隊,年輕人接觸流行的東西通常慢一拍,有時會慢好幾年的。
“唱這歌的是個組合,叫無印良品,一個叫光良,一個叫品冠。”
說完,小許用他手中的易開罐碰了一下我手中的,一仰脖,像是開心,又像是有所思地狠狠喝了一大口。
現在我也不記得那天下午,我們倆怎麼著就坐到了一起。
只覺得這會兒坐在電腦跟前,敲著鍵盤回憶的時候,仿佛那天在山上隱蔽的林間所發生的一切,都變得那樣唯美,那樣不真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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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陽光中。
儘管是冬天,陽光卻有著夏天的火熱一般,籠罩著山上樹叢中兩個年輕的男孩。
閒聊之後短暫的安靜是被我打破的。
我坐到小許的身邊,不像那一次在崗亭中的擁抱,我們無所適從。而是心有靈犀地擁抱在一起,我將嘴唇印在小許的眼睛上,是的,他的眼睛,幾乎從第一眼見到他,我就被這雙清澈的眼睛所吸引,這眼睛大概就是他所有純真和帥氣的源泉吧。
我輕輕地劃過他的眼瞼,掠過面頰,吻住了他的雙唇,感覺涼涼的,像是吻住了雨中兩片厚厚的綠葉,清新而讓人顫慄,他的舌尖也以一種柔軟的力度於我的嘴唇間久久糾纏。
我的從背後掀起小許的軍裝,撫摸著他的寬寬的後背。
小許默默躺下,在草叢中,他和我的目光默默對視。
這種凝視僅是一瞬之間,很快我們就像熔岩衝破阻隔,狂熱地覆蓋了一切。
我們幾乎忘記了那是冬天,大概年輕毗鄰瘋狂吧,我們瘋狂地褪去彼此身上的軍裝。
小許那黝黑與麥芽綜合的膚色在陽光的照射下尤為性感,儘管軍褲還在他的膝蓋處,但足以讓我心神蕩漾了,他濃黑的體毛中昂揚向上的雄偉部分讓我驚心動魄,陽光下他的身體,有點像古希臘年輕勇士的雕塑,棱角分明而活力四溢。
我好像聞到了他身上獨特的體味,順著這淡淡的味道,俯下身去,我開始變得迷離而顛狂,不知道那是在吻,還是咬,我在他的脖子,他的小腹,他的每一寸體膚上尋找這種味道散發的淵源。
最後,我重重地壓在小許的身上。
小許全身也是緊緊地繃著,他的雙手抱著我的後背。
那個時候,我們還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只是毫無阻隔地圈緊著對方。我只是狠狠地撞擊著身下的小許,而他也一樣地迎合著我。
我們就那樣衝撞著彼此,像兩隻迷途的雄獅在山間猛烈地尋找出處,又像狂風卷起的海浪一陣陣拍打著岩石與海灘。
彼此摩擦著的僵直的感覺,像即將噴發的火山。
終於,在我們緊貼著的小腹間,有兩股液體迸射而出,耳邊的世界好象一下子全都靜了下來。
我仰過身,和小許平躺在一起,我聽到耳畔草叢中有風吹過的聲音,我看到山頂上的天空中有一群候鳥正在飛過。
大概過了一小會兒,小許在他身邊的那個袋子裡拿出一小包面巾紙,抽出幾張,幫仍舊躺著的我擦了擦小腹上濕滑的部分。
都穿好衣服後,小許特深沉地看著我,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麼煽情的呢。
沒想到他說:“老嚴,你說應該沒人發現咱們吧?”
“不會的不會的,這兒這麼隱蔽,就是發現了又能怎麼的啊。”
下山的時候,小許非得讓我張開嘴,說是要聞一聞有沒有酒氣,別讓隊裡知道我們倆喝酒了。
他靠近我,煞有介事的聳了聳鼻子,說,還好,聞不出來。
然後他自己又張開嘴,非得讓我也聞聞他有沒有。
我將鼻子湊過去,說:“嗯,酒氣沒發現,但好象有口臭啊你。”
“口臭你個狗頭。”
小許一拳頭擊在我的肩上,這傢伙出手沒輕沒重的,疼的我直咧嘴。〔37〕
新千年就在我和小許這種絕對私密和暗暗幸福的戀愛當中到來了。
好像在年輕的時候總會對一些難得的天文地理紀年什麼的現象無所謂,比如經常說的什麼什麼天文景觀多少年一遇,多麼難得,有些人拿著望遠鏡跑到郊區大半夜的等那多少年一遇的天文現象,我就不太感興趣。
包括這千年之交,報紙、電視上狂轟濫炸連篇累牘的什麼丹麥喜迎新千年,北京歡歌新世紀什麼的,絲毫引不起我的感觸,不懂得全世界的人們在這一刻狂歡的
目的,除了媒體的熱鬧之外,我沒覺得這一個年頭與往年有什麼不同,如果要說什麼不同,大概就是於我個人而言,我有了一個心底裡最為親密的人吧。
2000年元旦之前,東南大學的宋浩、王亦周他們還專門打電話到我們學員隊,說他們學校學生會搞了一台迎千年文藝晚會,挺精彩,問我能不能去看,那個
時候我仍然還在學校訓練基地這邊,先不說對他們的晚會感不感興趣,單就是郊區到市里的距離就讓我不假思索地謝絕了他倆的好意了。
我們學校當時也搞了一晚會,不過因為訓練基地這邊沒禮堂,是在戶外進行的。學校院務部那邊還專門來了一個領導參加。
各學員隊集合的時候,通知每人帶凳子,著軍大衣,到了那塊水泥操場上,才感覺到室外已經很有些寒意了。
操場中間是兩團熊熊燃燒的篝火,靠邊一點的從院本部搬來的兩個大音箱。
晚會的主持人陣容算是我到部隊以來見過最強大的,竟然有六名,那規模相當於央視春晚了,後來我發現其實也就是咱們廣播站的三對播音員,估計是難以取捨,乾脆一起上得了。
主持人不能像我們坐在底下裹著棉大衣,而是正正規規的身著夏常服,也不知道是篝火映的,還是給凍的,一個個小臉通紅通紅。小許應該是這六個人當中最惹眼的一個了,站得筆直的,還是那種帥帥的樣子,要是有個電視直播什麼的,他應該算是最上鏡的了。
在這個新千年的晚會上,有一首歌和小許推薦的《掌心》一樣感動了我,所不同的一首是男兒私情,另一首是軍人情懷。
唱這首歌的是歷史系的一個男學員,可能上軍校之前學過一些聲樂吧,演唱挺有些專業的范兒。歌名叫《軍人本色》,大概每一名曾在軍旅的軍人都會對這首歌有所感觸吧。這也是我在轉業之後偶爾去KTV唱歌必點的一支軍歌。
還是抄錄幾句歌詞於此吧。
“風平浪靜的日子,你不會認識我/我的綠軍裝是最普通的顏色
花好月圓的時候,你不會留心我/我的紅帽徽在遠方默默閃爍
白鴿紛飛的年代,你不會認識我/我的名字沒有明星們顯赫
硝煙散盡的日子,你不會留心我/我的故事或被歌聲淹沒
你不認識我,我也不寂寞
你不熟悉我,我也還是我
假如一天風雨來,風雨中會顯出我軍人的本色”
那個男學員悠揚的歌聲幾乎吸引了操場上每一個年輕軍人。穿著軍大衣,坐在寒風中的我們,似乎都從歌詞中體會到作為一名軍人的神聖和責任。
現在我常想,大多軍人之所以總有多於同齡人的社會責任感,或許就與部隊這種隨時隨地開展的隨機教育分不開的。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小許,他也在專注地聽著這首歌,火焰的印襯下,很剛毅的表情,眼睛裡亮晶晶的。
那一刻,我想也許我和小許有著不被這支軍隊、這個社會主流所認同的另類情感,但是在我們的血液裡,在我們的靈魂當中,我們依然有著與每名普通軍人共通的部分,一樣有著忠於職守甘於奉獻的軍人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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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過後,各門科的期末考試接踵而來。
女更年說,咱們學校有兩根高壓線,一條是在校期間不得談戀愛,另一條就是一個學年累計不得有三門功課掛紅燈,這都是高壓線,碰上其中一條,必死無疑。
加上又是進入學校的第一次考試,大家挺緊張的,每天飯後,不等集合,有的學員就捧著書在教室邊轉悠了。
說實話,我不是很緊張,從高中的時候起,我就不怎麼怵文科類的東西,也許是我的腦子比較好使,這學期的東西又基本上都是些記記背背的,所以心裡挺有底的我。
小許就有點誇張了,要考哪一門,之前的幾天他就死啃哪一門,跟小和尚似的,急急躁躁,嘴裡老是念念有辭的樣子。
快放寒假之前,還有兩天就考最後一門,好像是藝術概論吧。記的東西太多太雜,如果平常沒怎麼有印象的話,短時間的記一大堆內容,確實有點難度。
讓我奇怪的是小許卻不像前幾門考試那樣急躁,一下子好像胸有成竹起來。
那天晚自習,他突然特別神秘地叫我到教室外面去,說有事跟我講。
我跟他走到教室的後面,他遞給我一張紙條,低聲說,沒人的時候看啊,這是藝術概論的試題。
簡直被他整暈了,我不敢想像他這麼守紀這麼老實的孩子怎麼會提前弄到考試的試題,剛開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後來看他緊張的表情,四處張望的神色,才相信這張紙條的份量。
他任我怎麼問,也沒說紙條是從哪兒來的。只跟我說,這些題他就告訴了我一個人,叫千萬別要再洩露給別人。
我就沒再問了,心裡儘管也有些忐忑,但仍然挺感動的,畢竟小許心裡想著我,有我。
後來藝術概論的考試卷果然與小許事先給我的那些題一模一樣。
還沒來得及再去追問小許試題的事,隊裡的寒假動員就開始了。
隊長宣佈了寒假時間以及佈置發放前段時間訂好的車船票的有關事項後,女更年照例又上去嘮叨一些這是你們走進軍校的第一個寒假,要過一個有計劃有品質的假期之類的話。我估計沒人能聽得進去。
當天晚上學員當中就陸陸續續有離校的了。
我們班的幾位大俠中,我的老家相對而言離得最近,汽車大概五六個小時的路程吧,所以我是我們班最後一個離校。
那次寒假,我還專門去火車站送了小許。
他用學校的寒假退夥補助給他媽媽買了很多補品,南京土特產什麼的,大包小包,我就幫他拎著行李。
他說,從他爸去世後,媽媽的身體一直不好,他一定要好好孝順媽媽,照顧媽媽。
我說,等明天暑假一定和你一起去重慶,看望咱媽,看看咱媽是在什麼地方樣地方培養出這麼懂事的帥小夥。
小許好象心已經飛到了家似的,沒再說什麼,就上車了。
在車窗邊坐下來的時候,他微笑地看著我,在玻璃的那邊給我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是讓我到家後電話聯繫吧。
我沒等列車啟動,就跟小許招了招手,轉身離開了月臺。
列車徐徐離開,我還是站住了。回頭看著載著小許的那輛火車慢慢遠去,那空空的伸向視野盡頭的鐵軌,一種離別的傷感還是在頃刻之間侵入了我。
以前在部隊得知能回家過年的那種興奮,因為思念而變得不再那麼吸引我,甚至是寒假還沒開始,我就在希望著它早點結束了。〔39〕
我的老家在長江中游的一個小縣城,而小許的家在重慶,長江上游。
如果我比較怨婦一點的話,套用那首“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的詞,用以表述寒假中自己那種想見小許不得見的種種心情,應該是再恰當不過了。
那時候我們都還沒有手機,沒辦法發短信什麼的,只好打電話。
小許到家的那天晚上就電話過來,我們說了很長時間。
我記得電話裡小許跟我說,說他其實今年特別怕過這個年,這是沒有父親的第一個春節。剛到家的時候,他媽媽特別開心,但他能感覺出來媽媽的笑都是因為怕
兒子擔心而故作出來的,他能夠想像媽媽沒有了丈夫,唯一的兒子又在軍校的那種孤獨。他說,媽媽的身體比以前更差了,還是腎不大好,他回去看到媽媽的臉都有
一點浮腫了,一直在吃藥,他說他真的不敢想像如果哪一天媽媽也不在了,他會怎麼樣。說如果哪一天媽媽的身體不行了,他就是不上軍校,也要去給媽媽治病,一
直陪在媽媽身邊。
可憐的小許,軍校又不是地方大學想不上就不上麼。
不知道上帝為什麼會讓這麼陽光單純的男孩有如此重的思想負擔呢?也許小許平日裡那樣標誌性的微笑就是他自己激勵自己笑對生活的一種方式?
小許電話那頭聲音低低的,我真的特想對他說,小許,別擔心,不管未來怎樣,我會和你一起照顧媽媽的。
但我沒說有出來,在這個社會這樣的情感,我真的能嗎?
記得那回我好像是頭一次有了“小許如果是個女孩,那我一定娶她”的想法。我們要像平平常常的青年男女那樣在街頭在花園在公車上旁若無人的親熱,要平平常常地一起去登記結婚,一起照顧他的孤獨體弱的媽媽,要一起光明正大地擁有屬於我們的所有庸常而平實的婚姻生活。
但這一切都是如果,也只能是個假設,況且,小許真的是個女孩,那我還會喜歡他嗎?我不知道。可能同性的愛情往往就會在這種自我的兩難中陷入悖論。
平時我嘴也算是挺能貧的了,但那天的電話中,我幾乎一直在聽小許說,因為我不知道回答些什麼,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寬慰他。握著話筒,我甚至想,我要是能變成一隻魚就好了,就延著家邊的長江逆流而上,一直游一直游,游到他們重慶,然後我再變回來,陪小許和他媽媽一起過年。
後來小許再打電話來,說他和媽媽一起上姥姥家過年。想著他不至於和媽媽一起過兩個人的春節,我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剛到家的頭幾天,我一直心神恍惚的,接完小許的電話,要麼高興半天,要麼擔心半天。
有一天晚飯,老爸在飯桌子上滿是期待地問我:“剛上軍校頭一年就談女朋友了嗎?”
“我們是軍校,談戀愛要被退學的。”我說。
“這什麼規矩啊,男大當婚,都大學生了,只要不影響學習,談個戀愛沒什麼吧。”老爸的思想倒是開明。
“你要是我們校長就好了。”我心裡有鬼,沒敢看老爸的眼睛,低頭吃飯。
我當然不敢也不可能跟老爸說,其實你兒子正在戀愛,而且愛的是個男孩。
老家那邊過年之前習慣早早地備一些年貨,這樣正月的頭幾天就不用再去菜市場什麼的了。
除夕前一天早晨,爸爸和後媽一起上街,非得叫我一起,其實我特不想出門,擔心如果正好這個時候小許電話過來,家裡沒人接,怕他失望。
但又怕掃老爸的興,就十分不情願地跟在他們後面出了門。
農貿市場上的人簡直不能用一個多字來形容。各式的肉禽、蔬菜、乾果什麼的五顏六色倒成了這黑壓壓人群的點綴了。活禽的叫聲,商販的喊聲,各種嘈雜聲不
絕於耳。年關邊上,老百姓好象不再心疼手中不是很多的票子,盡情消費,商家小販也趁著這個時候狠狠地撈上年前的最後一筆。
我跟老爸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順利採購完畢。好不容易擠出市場,我突然聽到囂鬧的聲音當中,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回頭一看,一張張擁著的陌生面孔中,我發現了一張似乎已經好久沒有記起了的面孔,林宇飛。〔40〕
我把手中的東西遞給老爸,跟他說我新兵連的一個戰友,就讓他和我媽先回家了。
林宇飛也是費了半天勁,才從市場的人群中擠出來,他也跟家裡人一起出來的,把我介紹給他爸媽。他爸媽都戴著副眼鏡,中學老師的樣子,特別客氣,說,有時間去家裡坐坐啊,就走開了。
我看著眼前的林宇飛,他好像一點變化都沒有,仍舊那麼冷峻的樣子,只是臉上多了一點能在這兒意外遇到的興奮。
“怎麼回家了也不說聲啊?”
“連裡的探親假我是臨時才知道的。”
“你呢,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一個多星期了。”
“怪不得我給你們學員隊打電話,沒人接呢。”
“呵呵。”
我們倆又聊了一些當年一塊兒從武裝部走的幾個熟識的老鄉戰友近況。特別意外的是我們一個老鄉竟然去了駐港部隊,想想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和林宇飛的寒暄像是比以前新兵連的那種隔膜更深了一些。我突然想起方建東曾經給形容他在駐地的那位小學老師用過的一個詞,“聖潔”,大概新兵連的時
候,我對林宇飛的那種感覺或多或少有點這個意思吧,而現在,這種感覺也完全不存在了,倒不是因為林有什麼變化,而是我的內心已經完完全全被另一個人所佔據
吧。當時,腦子當中冒出另外一個詞,那就是“遙遠”,無論時空,生活,還是我那曾經朦朧的感情,都已經遠遠停留或者說消失在那一個時間段裡了。
在街上走了一會兒,跟林宇飛說沒事讓我家去玩啊,我們便各自回家了。
轉眼便是除夕。
這兒突然想說說我後媽。後媽的前夫因為一次觸電事故身亡,到我家的時候還是一名小學老師,後來後媽為了照顧我們,辭了小學老師這個當時來說很不錯的工
作,到老爸的單位做一名臨時工,現在想想,她確實挺偉大的。小時候過年,一家子的開銷,我記得特別是要到開學交學費的時候,父親和後媽總是發愁的很,那時
候就靠他們兩個人的工資度日,艱難程度可想而知。所幸的是後來我們孩子都給父母爭了氣,長大後都有了不錯的工作。
那年春節,是我上軍校後第一次回家,我第一次看到了父母那種發自內心的幸福的笑容。父親和後媽走過來的路算是坷坎了,那時候我在心裡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孝順他們。
看著父親的開懷大笑,心裡又突然想起了小許,不知道他的除夕怎麼樣呢,他一定會想起他在另外一個世界的父親吧。
大年初四的時候,我陪爸爸媽媽搓麻,我剛學的,手氣特別好,爸媽也特別開心。
“老哥,電話。”我妹叫我。
肯定是小許,我心裡樂滋滋的跑過去,不過沒有傻不愣?的作幸福狀,老妹就在邊上兒呢。
“嚴亮,下午沒事上過來玩吧,我爸媽他們去我姨家了。”
是林宇飛,我稍有些失望。
說實話,我不太想去,倒不是因為別的,就是怕和他一起那種無話可說的冷場,但我實在又編不出什麼理由拒絕他。
林宇飛家竟然離我家不到三公里,就在我曾經讀了三年高中的校園後面。一牆之隔。我突然想起金城武梁詠琪主演的那部電影,向左走向右走,確實,很多人原
本就生活在同一小片天空底下,但因為不相識,陌生的時候常如路人般擦肩而過,而當熟識了以後才發現,很多的生活場景當中其實都有那一個人置身其中。
我記不清那天林宇飛為什麼自顧自的喝了很多酒,他平日裡白?冷峻的面孔開始泛紅,話也多了起來。他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我怎麼也不會想到的事。
他說新兵連分完兵後,訓練團的門診部有一位男軍醫經常來連裡檢查什麼防疫防病工作的,當時就覺得那個軍醫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後來有一次他給門診送一報
表,在那個軍醫的檢查室裡,一定是那軍醫用了什麼手段,他竟然為軍醫手淫了,那個軍醫還用嘴含住他的DD,當時他覺得迷迷糊糊的。
後來幾次,那個軍醫又說他在艦隊有關係,半是威脅半是利誘的和他發生過這樣的事。
“男人和男人,真他媽挺噁心的,真的。”已經有些醉了的林宇飛狠狠地說。
說完他放下酒杯,拍拍我的肩膀,又說。
“……不過你跟我是好哥們,沒得說的好哥們,新兵連,打架,死陽萎,也是好兄弟,兄弟我,我,感激。……文書洪偉,記得吧,也說你是好兄弟。男人跟男
人,就應該是好兄弟,一輩子好兄弟,不像他媽的軍醫變態,我操他媽軍醫,我操他媽!”林宇飛眼神有些發散,舌頭打卷,他醉了。
我拿下林宇飛幾乎是撐在我肩上的手,把他扶進他自己的房間。
他很快就睡過去了。酒精真的能改變一個人,它能讓你同一時候看到一個人完全不同的性格面。
後來我分析林宇飛和那個軍醫應該就是境遇同性行為(應該是這個詞吧),至少林宇飛,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同志了。他退伍回家後,追一個女孩追得死去活來
的。就在去年,我的轉業命令下了之後,在等待安置的空閒,回了趟老家,正好趕上林宇飛和那個女孩的婚禮。他幾乎變了一個人,成熟了很多,一臉幸福的樣子。
那天,我一直等到林宇飛的爸媽回來,離開的時候,林宇飛仍然沒醒。
走出他們家的院子,天已經黑了。
我聽到“呯”的一聲響,春節裡誰家的孩子正在不遠處燃放煙花,煙花像一朵碩大的金菊,在夜空中優美地綻放,然而一瞬間就消失了,毫無影跡。
41-42
元宵節前,小許給我來一電話,可能是在姥姥家過年心情還不錯,也可能是因為就要開學了吧,電話那頭他很開心。
“為了感謝一下老嚴同志放假前親自到車站送我,給你帶點兒這們重慶好吃的吧,想吃啥,說。”
“靠,你這意思,幸虧我去送了你呢,要不沒口福了還?”
“嘿嘿,對頭兒,對頭兒。”
“對頭兒你個錘子。”跟小許學的一句重慶話,在這兒用上了。
“老嚴我啥都不想吃,好好把你自己帶回來,吃你就行了。”我說。
回學校本來想坐火車回去的,但根本買不著票,所以還是坐長途汽車了。當時還拿了本書準備車上看呢,結果一路上連看沿途風景的心思都沒有,別說看書了,只希望車快點兒開,快點到學校,快點見到小許。
對了,我在前面好像忘了說新學期我們這批新學員直接回院本部,不回郊區的那個訓練基地了。倒是挺懷念那個院子的,畢竟那兒的山,那兒的崗亭,包括在那兒聽著小許的聲音從操場的廣播中飄來的感覺,都給我留下了種種幸福的感受,一草一木,讓我難以忘卻。
不過任何環境,任何景物,總與一個在乎的人相關聯吧。想著就要回到的校本部,仍然和小許同桌,仍然每天可以見到他青春的面容,我們的宿舍仍然相鄰,老樓中的走道,昏暗的水房,在那兒第一次看到小許光著背洗漱的樣子,心情又愉悅起來。
到校的時候,學員隊門口我就看到了小許,拿著個大掃把,和他們班的人一起在樓前樹下掃樹葉呢。
一個寒假沒見,他那種麥芽式的黝黑膚色好像稍稍白?了一些。
他們班的陳昕也看到我,停下掃地,撐著手中大掃把,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嚴亮,是不是咱媽過年給咱找媳婦啦,來這麼晚呢?”
“我靠,這事傳這麼快,你也知道啦啊。”我故作驚訝的配合他說。
小許也在樹底下停住打掃,笑笑地看著我,用眼神與我問候。
大概越是相愛的人,在人前就越不知說些什麼吧,尤其是我們這樣的一類人。
我們一班的幾位也都到齊了,進樓的時候,他們正在收拾樓道內的衛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骨幹的原因,班裡九個人,平時就方建東和我說話多一些,其他的儘管一直都在一個宿舍,但我對他們的瞭解好象很少。特別是上次廣播員的
PK之後,我感覺和王浩關係不錯的幾個跟我有些隔閡似的。那時我特別羡慕地方大學宿舍的那種單純關係,一個宿舍老大老二的一直到老六老七,感覺特融洽,不
像軍校,好像軍隊這樣的氛圍讓大家過早的扮上一副老成,明明都是一群二十出頭的學員,卻總是老氣橫秋的感覺。
吃完晚飯後不久就吹哨集合,看完新聞聯播,隊裡開始收假教育。
說是教育,其實就是隊長說一下這一學期的管理重點和所開學科,包括一些選修課的介紹,我記得那一學期有一門選修不用考試的那種,叫高雅藝術講座,幾乎每個人都報名了,後來去聽的時候發現每節課都是室內室外的爆滿。
接下來就是教育的主要部分了,女更年的囉嗦,諸如過完年了大家要收心了儘快地把心思用到學習上什麼的。現在回想起來,幾年軍校時光裡,每個人幾乎都難
以忍受女更年見縫插針式的嘮叨,而到畢業離校的那一天,竟然發現在不多的隊幹和眾多的教授教員當中,女更年竟然是我們最為不舍的一位。
女更年在講臺上說的時候,小許在下面遞給我一張小照片,是那種一寸的黑白照片,證件照。
照片上的小孩大約八九歲的樣子吧,愣頭愣腦的一張小臉,像一塊玉雕刻而成似的,光潔而單純,那不諳世事的清澈眼神穿越過時空,與我對視。〔42〕
“怎麼樣,帥吧我?”小許一邊看女更年,一邊在他的本子後寫著,完之後悄悄再把本子推給我。
記得我們好像從剛剛同桌開始,我們的課堂筆記本從反面翻,就開始有我們上課聊天的句子了。後來怕別人借筆記看不方便,乾脆買了一本和課堂筆記一樣的本子,作為我們上課特別是女更年嘮叨時打發時間的專用了。
“帥個P,從小就長了一雙勾人的眼睛。”我在本子上回了一句。
“靠!你這是忌妒!”
“照片給我吧?”
“不行,絕版,放假回家整理東西時發現的,我自己都忘有這麼一張了。”
“那老嚴我就先幫你保存著吧,嘿嘿。”
小許收起我們的語聊本,眼光重新放回女更年的身上。
當時女更年好像正老調重彈到什麼在校期間不得談戀愛這一話題。女更年說的一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大概就是“在校期間男女學員一律不得談戀愛”吧,女更
年的江蘇普通話,“男女”兩個字的發音顯得特別突出,我當時心裡就在想,男女學員一律不得不可以,那男男學員應該可以的嘍,我為自己這樣的想法暗暗的覺得
開心。不知道在女更年的概念當中,我和小許的情感算不算戀愛呢,她要是知道在她的學員隊中有這樣的另類情感存在,或許會抓狂吧。
吹哨洗漱的時候,我剛出門,小許正拿著臉盆走過來,看見我,就折了回去,從他的被子後面掏出兩個包裝挺漂亮的袋子,說,“我們重慶的服(胡)味豆,我媽知道我愛吃,讓我帶的,賞給你了。”
“許品邑,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什麼好吃的,不給咱們班自己的兄弟們嘗嘗呢。”宿舍門口又被陳昕這傢伙撞上了。
“班長,別沒良心啊,中午大家一起剛嘗過的。”
“嘗是嘗了,怎麼我們都是以顆而論,這外班的同學倒是以袋而論呢?”
小許一下子被陳昕這個肌肉版吳孟達的玩笑話給噎住了。
“怎麼著,陳二班長,雁過拔毛啊你,都是你們武警的憲兵作風。”我的心理素質還是比小許要強,我故意伸手去摸陳昕的頭,作拔毛狀,陳昕擋了一下我的手臂,說:“別別別,別拿我們武警說事哈。”說完,他跟個小地主似地背著手進了宿舍。
小許端著臉盆還站在門口,我說,快去洗漱啊你,他才“哦”了一聲,往水房走。
樓道的燈光暗暗的,小許穿著拖鞋,褲腿挽的高高的。我看四周沒人,突然使了一招“神龍抓”(軍體拳裡有一招叫坡步撩襠:)),手的落點跟超黃蜂垂直起降一樣精准,落在身邊小許的襠部,我感覺到手中柔軟而飽滿。
小許顯然沒防備,他神色慌張地看了看樓道周圍,見沒人,才小聲說了句,“靠,老嚴你瘋啦?”我故意一臉無辜兩眼呆滯地盯著他。
大概是怕被別人發現吧,他沒再繼續理會我,端著臉盆,流星趕月般地往水房狂奔而去。
那天晚上隊裡吹哨熄燈以後,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翻來覆去,腦子裡都是小許的樣子。窩在暖和的軍被裡,我很YD的想像著小許,他微笑的面孔,他充滿張力的膚色與體形,他半裸時的神態,深夜的崗亭,山頂的草叢,終於,我在自己手握的快速運動中一泄如注。
現在想來,由於軍校的環境所限,在學校的時候與小許做愛的次數屈指可數,或許正因為如此,種種感受才更為深刻吧。
43-45
〔43〕
入學後一直在郊區那邊,春節後才回到院本部,所以說,我的軍校,我的校園,應該是在春天這個季節更為詳盡地走進我的記憶的。
學校郊區訓練基地的院子自有其鄉野山間的韻致,但如果說讀書,或者說大學氛圍的話,那遠遠沒法和校本部這邊比。這邊古樸厚重的教學老樓,新建沒多久的綜合圖書館,綠茵球場,濃蔭小道什麼的,如果願意悉心去感受的話,似乎校園的每個角落都能嗅到一種濃濃的人文氣息。
離開學校已近六年,聽說學校的基礎建設有了很大改變,新添了一些建築,但我想,那半個多世紀風雨的教學老樓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的。剛剛看了樓上回
貼的一個兄弟soldier81的圖片,老樓仍是那般凝重的矗立在樹蔭後面,看著圖片,好像許許多多學習生活的一幕幕一下子就在眼前鮮活起來,仿佛能聽到
圖片裡教授們鏗鏘的講課聲從那石廊間飄出,聽到上下課的軍號聲在校園裡迴響。
老樓的建築是“回”字型的。各個學員隊那時候在樓的一層應該是按區劃分,按片管理,把這個“回”字分成了若干截,走廊什麼的在一樓都互相隔斷,各隊之
間互不影響,但到二樓的教學區以上,就是互通的了,那種大理石的走廊長長的,樓層間隔很高,不像一樓,總是暗暗的。我記得老樓裡有個學術報告廳,是那種十
分規則的大圓形,屋頂仍然保留著半個多世紀前(可能不止這個時間)剛建時的古典風格,很堂皇,很大氣的感覺,聽說當年蔣介石還經常參加在這個廳裡舉辦的舞
會。
校本部的院子裡,我最喜歡操場邊上那條寬寬的濃蔭道。不知道那些樹應該叫什麼名字,可能是香樟樹吧,樹葉尤其的茂盛,到了夏天,兩邊樹冠交織在一起,鬱鬱蔥蔥的,不長的一段路,回憶起來卻總覺得長長的。
那道的右側是教職員工的居住區,都是那種四五層的紅樓,紅磚青瓦都被風雨剝去了了顏色,露出歲月的痕跡。到了夏天,這些小樓臨路的一面的牆壁上總是一
片一片的爬山虎,滿眼綠色,到了秋冬天,這些爬山虎的枯藤仍然執著地依附在牆壁上,飄飄搖搖的,卻不掉落下來。以至於後來在我的概念當中,凡是那些大學裡
老教授居住的房子,屋外的牆壁上總該有一些爬山虎類的植物才對。
道的左側是塊足球場。
每天下午晚飯前球場上人特別多,我印象當中,踢足球的哥們兒沒什麼比賽時,好像總是很自覺地在半塊場地上踢,另半塊,都是其他一些不愛籃球足球的男生
女生們其他的種種活動。記得當時有在足球場上打排球的。因為學校沒有排球場地,一些學員,覺得應該是地方生偏多,男生女生的,圍成一個圈打墊,特有興趣的
樣子,當時我覺得他們特幼稚。覺得排球看看比賽還可以,打起來應該不是很好學,也沒什麼意思吧。沒想到,後來到了北京,自己竟然也迷上了這項運動,從一點
不會到稍有基礎,再到轉業後每週必打,並且忝為主攻,想想覺得人生流轉喜好變化,有時候實在是有意思的很。
對了,校園中的景物令我難忘的還有就是浴室了。郊區的訓練基地連個澡堂子都沒有,這是一直覺得那兒美中不足的部分。校本部的浴室就在足球場不遠,浴室和服務社什麼的連在一起,儘管不大,但一到天冷開放的時候,那是週末必去的地方了。
浴室挺舊的,放衣物的櫃子幾乎看不出是什麼顏色了,與每一個洗澡的年輕學員的青春的身體倒成了一種有意思的對比。往裡走就是洗浴的地方,我記不清那兒
是玻璃的透明屋頂,還是因為強光的白熾燈,印象中那兒的光線總是特別充足,無論白天還是夜晚,總是亮堂堂霧氣騰騰的,我喜歡在這樣的光線當中,看著熱氣氤
氳中一群年輕學員充滿朝氣的身體,喜歡和小許在浴室裡赤裸相對,一起泡在溫熱的水池中,享受那種有時藏在水裡遲遲不敢站立的窘迫與甜蜜。[44]
回院本部這邊沒幾天就接到王亦周的電話,說她和宋浩一直等著大家一起吃飯出去玩呢,問我什麼時候有時間。
這個在火車上認識的女孩真是挺熱情的,就、萍水相逢的見過那麼一面,她竟然就能一直這麼若無若無地與我保持著聯繫,剛開始的時候自己一點兒都沒有體察
出來她的心思,只覺得可能這就是地方大學生交友處事的風格吧,所以我也是不假思索地答應,約了周日。平時我們沒時間,再說也出不來。
我還跟她說可能叫上我們一個同學一起,她說沒問題,人多更熱鬧。
我把去年開學的時候在火車上認識這麼兩位元地方大學生的事告訴小許,並說周日一起去玩的時候,他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並且很是詭異地跟我說,從一見鍾情的概率和這麼窮追不捨的情況來看,這個女大學生八成是看上你這個海軍准軍官了。
周日上午,我們從各自班領了外出證,早早的出了校園。
王亦周和宋浩,還有王亦周她們宿舍一女孩,我和小許,五個人很准點的在新街口集合。
我覺得王亦周好像沒什麼變化,仍然是那樣安靜的單眼皮,烏黑的小馬尾。和她一起的那個女孩一看就是王亦周的好姐妹那種,小鳥依人型的,話不太多。宋浩
倒是跟在火車上那會兒見到的樣子很是不同,穿著一條有洞洞的牛仔褲,上身是一深藍色的有著複雜圖案的外套,這幾乎和我與小許正統的軍便裝成了一種格格不入
的對比。儘管現在想想宋浩的衣著其實挺自然的,但那個時候可能因為呆軍隊時間久了的原故吧,總覺得這種裝束有點怪怪的。我想幸好我跟小許都沒穿軍裝外出,
要不然一起走在大街上指不定多彆扭。
那天我們去的夫子廟。
其實我特想到中山陵雨花臺哪怕是南京長江大橋什麼的看看(這大概也是我家夾子常笑我老土的地方吧,我對於一個城市最初的概念總是那些最為大眾的景觀或
是建築),到南京來上學也算是有半年了,但這半年都在郊區,一直沒有機會在市里逛過。我特別想去中山陵是因為小時候在家裡影集裡看到過老爸在中山陵的一張
留影,黑白照片,下面還有“金陵留念”字樣的那種,那個時候就知道了中山陵,一提到南京就在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地方。
不過想想反正以後機會還有的是,就沒說什麼了。
正月都快結束了,但夫子廟仍是大紅燈籠處處掛。週末這裡逛的人挺多,我看有外地人來旅遊,也有本地的老人來這兒遛鳥打牌什麼的。
一路上,宋浩像個導遊,跟我們說秦淮八豔烏衣巷之類。
王亦周在我的右邊並排走著,不時問一些我的近況,和我討論一些我們軍校學習生活之類的。說實話,我對這個女孩模模糊糊有一種好感,當然不是男女之間的吸引那種,只是覺得這女孩挺親切,願意與她多說些話。
她邊上的那個女孩在邊上安靜地聽我們說,不時插一兩句話。
讓我稍微覺得有點不爽的是小許這個傢伙似乎和我看起來很有些彆扭的宋浩有點一拍即合的感覺,他和宋浩走在前面,像上課認真聽講似的吸收著宋浩嘴裡蹦出關於秦淮的香聞豔事。
“你同學蠻可愛的啊,說話聲音特別有意思。”王亦周看著走在前面的小許他們,對我說。
“對,這孩子剛到變聲期。”我說。
“什麼叫‘這孩子’啊,你比他才大幾歲?”
我心想,我要說我比小許還小一歲,估計她們誰也不信,小許那張與年齡不符的面孔就像他說話的聲音一樣,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迷惑性。
“大幾歲?大得多了。”我說。
“對了,什麼時候你到我們學校聽聽小許的廣播,那嗓音,低沉著呢,人稱外號小羅京。”我有點誇張地說。
小許大概是聽到我們在說他,回過頭看了我一眼,有點得意地說:“老嚴,千萬別搞個人崇拜啊,不好意思的。”〔45〕
“誰誰誰,誰蔥白誰啊?”宋浩也停下來,有點表演性質地問。
“沒你們什麼事,我們說羅京呢。”王亦周說。
過了秦淮河,到烏衣巷門口的時候,小許提議大家一起留個影。
王亦周說,好好好,找了一個路人,把手中的“傻瓜”遞給那人。
小許站著沒動,宋浩站到他的右邊,我站在小許左邊。
兩個女生就站在我們三人的前面。
那個路人喊“一二三”的時候,宋浩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小許的肩上,他和小許幾乎不約而同地喊了聲“茄子”。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宋浩和小許特別開心的樣子,我心裡隱隱約約覺得有點不大舒服,心想,小許這也不至於吧,剛和宋浩認識不到幾個小時,這麼投機默契。又想,可能是我心胸太狹窄,還是別太在意這些了,小許本來就是一單純的傢伙。
拍完照片之後,進了巷子。
沒發現什麼堂前燕,夕陽斜的,只有一個連著一個的小門臉兒,賣一些假字畫,雨花石之類的。
可能小許以前和我一樣沒見過雨花石吧,因此對這種美麗的石頭挺感興趣,在一些顏色圖案比較奇怪的石頭前流連。
王亦周跟我說,其實擺出來的這些石頭都是假的,全都是人工製作,根本不是天然生成的雨花石,現在那種純天然生成的雨花石已經不是很多了。
走出巷子的時候,宋浩手裡拿出幾塊雨花石,遞給小許,說:“給,你跟嚴亮拿回去玩吧!”
小許接過來,放在手上,一邊看,一邊說:“不錯,不錯,挺好看的。宋浩,你該不會是順手牽羊的吧?”
“靠,說什麼咱也是新世紀的大學生,你把咱想的太齷鹺了?”宋浩說。
“嘿嘿,開個玩笑,多少錢?給你錢。”
“得得得,免了免了,一塊錢隨便用手抓的,看你們喜歡,讓你們玩兒的。”
“那你剛才不說,我也拿一塊錢抓一把啊,怎麼著我的手也比你大啊!”
小許把石頭放在左手,在宋浩面前伸出右手,張開五指。
宋浩把掌心貼在小許的手上,好像是他的手是要小一圈,小許像個孩子似的得意地笑了。
“宋浩,你真摳門,店裡都有真的雨花石賣,拿這種假的糊弄咱們解放軍,太丟人啦吧?”王亦周說。
“大小姐,要是這個月的吃你的,睡你的,我這就去買真的。”宋浩放下合在小許掌中的手,說。
“睡你個死人頭啊!瞧你那色迷迷的樣兒!”不等王亦周開口,她身邊的那個女孩冷冷地嗆了宋浩一句。
小許從宋浩身邊走過來,把手上的石頭遞幾顆給我,輕聲對我說:“老嚴,一會兒咱請他們吃飯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裝作沒聽見,心不在焉對宋浩說了句:“謝謝你啊,宋浩。”
快到午飯的時候,我們也逛得差不多了,宋浩提議一起去吃火鍋,那個時候南京好像剛剛開始流行吃火鍋什麼的。我們隊裡的那幾個女生有的時候沒外出證,都能到翻牆出去吃上一頓再回來的地步,可見那時候火鍋對於我們這些學生的誘惑程度。
王亦周她們也都說好。
和宋浩走在一排的小許回過頭,看了看我,知道他是在用眼神徵求我的意見。
“你們去吃吧,我請假的時間了。”說完,我的眼神從小許的眼睛滑到宋浩的後腦勺上。我發現宋浩的頭髮逆著光看,有點暗紅色,像是火局過的樣子。
“不會吧,這麼掃興?”宋浩回過頭來看著我,表情特別誇張。
“老嚴,咱們不是下午五點才收假嗎?”小許也接著問我。
“哦,忘了跟你說,我跟方建東就請了一上午的假,我們班還有人等著我的外出證外出呢。”
“那你不早說,我跟陳昕請了一天的假。”
“不影響的,你可以跟宋浩他們吃完了玩會兒再回學校啊。”
“軍校就是這樣,不像你們那麼自由的。下次吧,下次我請客。”我又對身邊看上去有點失望的王亦周說。
“沒關係的,那下次吧。”王亦周輕聲地回答我說。
“好的,下次一定。”我問了他們回學校怎麼坐車,也沒問小許要不要一起回去,便轉身走開了。
“算了,那我也走了。”
小許跟宋浩他們道了別,悻悻然地跟在我身後。
46-47
〔46〕
我沒去公共車站,而是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往前邁著步子,無聊地看身邊每一個行色匆匆的陌生人與我擦肩而過。
小許就跟在後面,我一直沒說話。
那個時候應該是第一次特別真切地感覺到愛的那種排他性。其實明明就是一種醋意,自己心裡還不敢去承認。就那樣莫名其妙的有一種無名火,卻連發作的理由都沒有。
想想那時候自己根本還不知道什麼叫愛,又該如何去愛吧。
“幹嘛不坐公車啊你?”小許在後面問我。
“想走一會兒。”我回答。
“你剛才不是說快到假了嗎?十二點多了啊。”
“知道,我有數。”
“你怎麼了啊?”
“沒怎麼。”
“沒怎麼幹嘛怪怪的?”
“怪嗎,我沒覺得。”
我頭也沒回,繼續走著。
“喂,老嚴,你走,我可不走啦啊,這都走了一大上午了,我快餓死了。”小許在後面有點急了的意思。
我這才回頭看小許,一臉無辜的樣子,我開始暗暗責怪起自己的狹隘來,心裡明明也知道小許一直就是那麼一副微笑著的臉,和誰都是那麼單純熱情的樣子。我這還是一個大男人,是吃他哪門子醋呢。
看到路邊有一飯館,我停下來說:“餓了那就吃飯吧。”
“啊?你不是得回學校嗎?”小許一臉意外的看著我。
“不想回去了又。”
“想超假啊?到時候女更年那一關可難受啊。”
“你不是餓了嗎,先吃飯。”
“得了吧,我可不想讓你挨批。我還忍得了的,趕緊坐車回校再吃吧。”
看著小許一臉關心的樣子,心裡覺得挺感動。
“放心吧,我也是請到五點的假。”
“你說什麼?”
小許臉上的笑容一下子不見了,好像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眼神看著我。
“好不容易拿個外出證當然得轉一天了。”
“那你剛才怎麼跟宋浩他們說到假了?”
“跟他們一塊兒吃飯我覺得有點兒彆扭。”
“彆扭?為什麼?”
“不為什麼。”
“你這人好奇怪啊?”
“我哪兒奇怪了?”
“是你叫我出來跟他們一起玩的。他們幾個陪咱倆轉了大半天,又給咱們拍照,又買石頭的,咱們不吃飯就算了,沒必要騙人家說什麼軍校不自由吧?”
不說拍照,雨花石什麼的倒還好,小許一臉認真地提到這些,一下子激起了我心裡躥了很久的那股無名火。
“你要是想跟宋浩一起吃飯,現在回去,我可沒叫你一起走。”
小許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說。
“宋浩?!老嚴,你太沒勁了吧!”
“沒勁嗎?我這人就這樣。”
“靠。”
“什麼假冒偽劣的破雞巴石頭。”我想起上午小許遞給我的幾塊雨花石,從兜裡掏出來,狠狠地丟在路邊的垃圾桶裡。〔47〕
小許回頭看了我一眼,想說什麼又忍住了,轉身走開。
他在前面不遠處的公車站上了車,那輛雙層巴士像一個行動不便的孕婦,小心翼翼地離開車站,費力地別進擁護的車流當中,漸漸消失。
那天我沒吃午飯,沒去坐車,就那麼一直沿著馬路往學校的方向走著。
天陰沉沉的,路邊的法國梧桐開始泛出些嫩芽了,但我與小許那種一直以來的溫暖狀態卻一下子凍結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沒鬧過彆扭吧,心情鬱悶之極。自己一邊走著,一邊還在想著諸如小許憑什麼要為這麼個不相干的人跟我翻臉,我的心裡拿他當作最親密的人,他或
許根本就無所謂的吧,我幹嘛要對一個對我無所謂的人如此傾心,靠,說我沒勁,我還就沒勁給他看了。好像那一刻,一下子所有的幸福都被自己所否定。自己把自
己弄的很不愉快,要擱現在,是斷然不會再那麼幼稚了。
但是愛,愛在那個年齡階段,就是盲目,不講理由,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