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我想要結婚(代po)

作者: tryptophane (呆)   2015-06-09 22:28:06
我想要結婚。
心態很像好友D近期積極地相親。
她分享說,開始是一通電話行銷,第一句話直剖而不留情面地問:「你好,請問你單身嗎?」問診般要對症,便知要怎麼治療配藥,或者,給一個機會。你的答案若是肯定,欣喜的語氣則像是多年密友,在電話那頭熱烈邀約參與一次活動。「你可以試試看嘛!反正不喜歡你又不會有損失,留下自己的資料就有可能啊!幹嘛不試?認識朋友也好呀!」很簡單的,依自身的期望開伴侶條件就可以進行配對了,當然,就像補習班試聽一樣,若要讓此資料有效發揮功用,使用者付費便立即劃位啟用。更吸引人的是,付一次費用便可安排至訂婚為止,像是考前保證班,口號是:一定讓
你上的啦!厚厚的資料夾層疊著照片身高體重三圍喜好興趣專長職業自我介紹疾病史等,安排見面約會交交朋友,趁著休假或有空閒的時間,那些忙於工作、宅在家裡、沒有機會拓展關係、奇形怪狀、夢想結婚生子的,全都有了一個機會。
緣份啊,是一場你值得的機會。
那個周末與她相聚KTV,約定五個小時內讓聲音燃燒殆盡。一首歌一個情緒,多個回憶片段,我們流轉在點播插播卡歌間,極似於這段時間她認識到多個男人,與我談及他們的形貌個性習慣言語表情舉止想法怪癖味道等。一首歌前奏一下,開始了,藍色小圓從五個依序遞減,四、三、二、一,嘴巴開始動,音準不是最重要的,我們唱的是情感,好聽的判別標準僅僅是,我們失去多少,又剩下多少值得歌唱,在回憶吶吼,看能喊回多少畫面。
只是青春留不住。
其實狀態更像那趟我與她私自安排的畢業小旅行,地點平溪,兩個人穿著學士服,指實掌虛懸腕以毫鋒分叉的毛筆在天燈上用力寫了個大大的「伴」,兩豎在收筆時多了些皴痕,帶點滄桑像樹身表皮的脈絡裂紋,粗糙的願望。兩人四手捏著天燈上頭的四個角,老闆特意搶下相機,熱情地要為我們留張合照,他上揚的語氣說:「1、2、3、笑!」我們笑,燦爛的笑像戀人般的,只是友情。
「嘿!你知道我喜歡男的吧?」
「知道啊!我們喜歡的菜不一樣啦,不用擔心。」
在笑容要僵未僵之際快門按下,截取當時影像,老闆邊說「很好看喔」邊將相機擱在一旁,拿了打火機點燃下方浸濕汽油的金紙,才一下子,願望升溫膨脹,一聲令下放手,轉眼上升,往天邊而去,愈顯渺小,以為終有天上神靈將會瞥見,卻在下秒眼見只是焚化成了塵灰飄落山間,哇!更是渺小了。
沒關係!渺小了我們的願望,那、那就學著放寬條件。她說。
原先計畫裡,二十八歲適婚,找個可以依附的男人,簡單的婚禮就足以收納祝福,接著把自己當母雞一樣連續孵生三個孩子,不論男孩女孩都好,由來三個為多,多人熱鬧嘛,才不會孤孤單單的。不過人生畢竟沒那麼順遂,現在計畫延後,努力在三十二歲前完成就好。依舊信心十足,挺著胸,因為要的很簡單嘛,她只是想擁有一個很平凡的家庭。
是的。家。情感歸依的終極概念,同時也讓人時時刻刻存著憂慮。
我清楚那是一種源自於被拋棄的恐懼。
另一位女性友人曾說,一旦她負著未嫁的名義終其一生,百年後將不列入族譜,不會有她的名如一縷孤魂,遊蕩天地間,奉不了正位,沒了歸屬。我也想起我有位早逝的阿姨,在瑞芳的地藏王菩薩廟裡供其牌位,理由也是未嫁,適不了任何姓氏、入不了公媽龕、享不了後世香火,只好安排讓其跟著菩薩修行,俗稱「落菜堂」,不再有家。地藏王菩薩廟每逢七月盛舉超渡法會,要那些孤魂單魄野鬼們,前來聽取經法,享用一些人間溫暖,三柱清香點上告訴他們家人來了喔,久不見,生死兩茫茫,?們好嗎?從深切的問候裡我卻深刻看見,建立在殘酷之上的慈悲。
讓她沒有了家,是以流浪。
我彷彿覺得我也正問候著自己:「嘿!親愛的我,你好嗎?還在流浪嗎?」
很不幸,是。我還在流浪,多半像無主孤魂殘酷而慈悲地徘徊在情感裡的問與答:你做過什麼樣浪漫的事呢?有夢想嗎?幸福對你來說是什麼模樣?喜歡怎麼樣個性的人呢?什麼類型是你的天菜?談過最久及最短的戀愛是多久?為什麼分手呀?會想要穩定嗎?會是開放式關係嗎?你會怎麼叫另一半?寶貝?老婆?老公?寶寶?親愛的?名字裡的最後一個字?
還有你會跟另一半同居嗎?
好啦,其實我真正想卻最不敢問的是:「你會想結婚嗎?」
完全不似D那麼直接而坦率,以結婚為前提一連串面試般認識那些男人,按進度築構家的未來樣貌,隱藏而私密是我類族群之本質,不輕易為外人道也。
你會想要結婚嗎?跟男的?跟女的?還是,可以跟我?
不過有那麼幾次,我幾乎接近了。
與我相距五歲的J是竹科工程師,大學時交往。在台北的我想方設法排定一週四天上課三天休假,以便往新竹跑,兩人可以甜蜜地窩在他租賃的套房裡。有天,他給了我剛打好的鑰匙,以戲謔的語氣說:「如果我忘了帶鑰匙,你可要來救我幫我開門喔!」
我當是婚約的信物。
之後的日子裡,他上班下班休假我上課下課休假,彼此生活交錯重疊牽手擁抱接吻做愛皆如常。亦無常。
那天,他下了班,回到家急著換衣服,並催促著我。我正蹲在地上擦著地板。「走了!不是說好了嗎?送你去搭車,我要赴約。」我拼了命蹲得更低,把地板擦得更用力,他說別擦了,走了。快好了,等我一下、可以等我一下嗎?我真的覺得地板好髒好髒,止不住地想要擦乾淨。他在旁已經不耐煩地低吼:「你要擦下次來再擦,快點收一收,走了!」
就真的走了,沒有下次。在那之前,好幾次盒裝內的保險套總跟上回使用後的數量不一樣,我對不起來,還是他對不起我?我沒有問,也等於擦不乾淨。
確實是髒了。他最後傳來的簡訊是:「我們和平分手吧。」我寫了信,幾張A4紙的信,附上那把鑰匙,寄去新竹給他。我對D說,別問我究竟寫了哪些內容,我也都忘了,但如果現在要我再寫一次,大概只會寫三個字:王八蛋!
原來也給過我自己最殘酷的慈悲,重點是,還不只一回。
另一回是K來了通電話說:「我打算要租房子,地點在萬華,人家介紹的,你陪我去看看好嗎?」
當然好。得先到附近逛逛了解生活機能,有個小市場,便利商店大概四家,離捷運站大概走十五分鐘,公車路線還算方便。他一派事不關己的態度,默默陪著確認,直到巷口,他突然說:「如果超過三層樓,又沒有電梯,大概就不要了吧!」
「啥貨?先生,你連住在幾樓都不知道!」
答案是公寓沒電梯的五樓,只見他爬得一臉不耐煩,房東卻是一副好嘴臉的介紹,聽得我連連點頭以避免冷場,誠懇的像是我要租屋似的。
一進屋,格局方正,一廳一房一衛,還有個小型廚房可以開伙,缺點是沒有陽臺,得在室內曬衣服,幸好空氣流通順暢,採光堪算良好。四處再檢查一下是否有牆面裂縫或滲水發霉狀況,最怕是漏水室內潮濕生壁癌,不然得備好一台除濕機才行。浴室是電熱水器,嗯,比較耗電。對喔,房東會提供哪些家俱呀?要到房東直盯著我問了一句:「是你要租的?還是他?」
才意識到,我們分手了!這是他要的家,最後也沒租下。
我像是又失戀了一次,難以對人言說的憂傷。
這種難以言說的經驗更可以推至那次電話裡的對談。母親在悄聲對電話裡的人確認某些事情後,把話筒遞給我,另一端也是母親,H的母親,直接就問了:「你們吵架了嗎?怎麼這麼久沒有來家裡呀?找個時間來好不好?」
我怎麼說?怎麼說我跟H已經分手了,不再可能過去他的家裡煮飯給下了班的你們打掃他的房間一起玩樂讀書陪你們聊天,不再屬於他的家庭,的一份子。
(更早些時候,H的母親指著我跟他,對朋友介紹:「這一位是我的兒子,另一位是我的乾兒子。」)
怎麼說?
掛了電話母親也問:「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只是沒有了。)
D安慰說:「那應該還有什麼吧?」
我只是想起,在乾爹忌日當天,乾媽突然遺憾起來,說是竟沒有送到他最後一程。人家說,未亡人是不能送出門的,若是送上山頭,代表她要再嫁,為彰顯女性之忠貞,就算未來真有再嫁之緣份,依舊一律由子女及親友完成最後的階段。
母親當下轉身對父親說:「沒關係!萬一你比我先走,我一定送你最後一程,不讓你孤孤單單的。」
乾媽隨即說:「萬一人家以為你要再嫁呢?」
母親草莽大嬸性格,大喇喇地宣示:「人我想欲擱嫁卡好的要伊管喔!有足濟尪婿還未死就討客兄,這擱算啥!」順勢又看向父親,卻只見父親笑得燦爛。
看著眼前不畏世俗眼光的母親,我頓時有了,像是有了想說的勇氣,所以我大聲地笑了,大家都笑了。
(1、2、3,笑一個!)
那個笑的意義是,我們都不想要我們的愛,有任何遺憾。
作者:秋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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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Irbesartan   2015-06-09 22:33:00
推~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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