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16
終於到了吃飯的這一天，
這幾天因為這場飯局我一直處在惴惴不安的狀態。
「到了。」我跟坐在旁邊的家誠說。
『讓我來好好會一會他。』
「家誠你不要這樣啦，我很擔心。」
『我開玩笑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嗯……」
我按下門鈴，小田打開門，他手上戴著隔熱手套，
他一邊脫下手套，一邊拿出兩雙拖鞋給我們，
我看見他們兩人正在打量對方。
『不好意思打擾了。』家誠很客氣地說著。
『不會不會，你們趕快進來，外面很冷吧？』
『我還有一道料理要處理，你們先去餐桌上等，
真是抱歉。』
『別這麼說，你自己下廚，很費工吧？』
『還好，你們先進來，別站在這裡吹風。』
啊！我在心頭吶喊著，兩個人看起來非常客氣，
殊不知這就是戰爭的序幕……！
我和家誠坐在餐桌上，桌上佈滿一道道佳餚，
但是我根本無心注意這些美食，家誠東張西望地看著周遭，
『從室內裝潢來看，這主人蠻有品味的。』
我有一種感覺，此時的我只能為人魚肉，
而這場盛會，便是鴻門宴……
我能全身而退便該慶幸。
『來。』小田端出兩盤牛排，看起來鮮嫩美味。
『我加了點奶油，先煎後烤，你們吃吃看。』
『吃不習慣沒關係，我還有煮五穀飯。』
家誠馬上開動了，我看到他開動後也開始切起牛排，
我一直在偷偷觀察家誠的表情，我希望他覺得好吃，
不對！如果他覺得好吃的話，可能會對小田有敵意，
應該要覺得不好吃才是，可是如果不好吃，
這頓飯也很難吃得順利……
『Wow，這牛排很棒。』家誠看著我說，他眼睛都亮了。
「是喔？我也來吃吃看。」此時我喵到小田正單手托腮看著我們兩個。
「你不吃嗎？」
『噢，好，我在看牛排合不合你們胃口。』
『合，合得很，這牛排怎麼料理的啊？會很難嗎？』家誠問。
「不難，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我要送個禮物給你們。」
小田拿出一個禮物，看那包裝應該是酒。
家誠問起酒的年份，小田跟家誠解釋，
兩個男人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了，
聊著酒莊啊早熟呀醒酒尾韻花香什麼的，
我只聽到Les Amoureuse，其他的我都聽不懂，完全無法插話，
我被他們兩個晾在旁邊，好像我是電燈泡一樣，但是這樣也不錯。
看著兩個大男人聊得正起勁，我突然發現他們的相似之處，
兩個人笑起來都很迷人，會讓人有種被電暈的感覺，
一個是陽光的笑容，一個是勾人的笑容，
兩個人的身材相似，不過家誠更壯一點，小田的身材則是精實，
兩個人的個性很像，溫柔體貼又不失幽默，也都有可愛的一面。
說到溫柔……這大概是他們最不一樣的地方，
家誠的溫柔像是一股暖流，可是小田的就不同了，
他的溫柔有時莫名地讓人想哭，就像此刻，
看著他花時間煮出的飯菜還有跟家誠聊天的樣子，
不要這麼溫柔……我一陣鼻酸，小田看了我一眼，
我拋下一句我要去洗手間就離席了。
我洗了好幾次臉，臉上都是水珠，我看著鏡中的自己，
我告訴我自己，不能搞砸，這場飯局，絕對不能搞砸。
我回到餐桌上，我能感覺到他們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剛剛有東西卡在牙縫裡，我只好去洗手間把它弄掉。」
『吃得還習慣嗎？』小田這句話是問家誠的。
『很好吃，沒見過男人廚藝這麼好的。』
『對吧？』
「對、對啊。」
『對了，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工程師。』
『哦，工程師，咦，你今年幾歲？』
『三十歲。』
『這麼剛好，我也三十歲，你幾月出生的？』
『十月。』
『我十二月，看來我還得叫你一聲哥哥。』
『不用那麼客氣，叫我紀仁就好。』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結果他們竟然交換起名片來，我記得小田早就離職了，
還是他已經找到新工作？
算了，他們兩個當朋友總比變成敵人好。
『紀仁，你今天怎麼會想要請我們吃飯？』……家誠這招莫非是先禮後兵？
『前一陣子聽小羽朋友說他有對象了，
我很好奇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過現在看來，是個很好的對象。』
『你客氣了，我倒希望自己有你的廚藝。
我只會做些簡單的料理。』
『煮飯只是興趣，廚藝可以練習的。』
『這倒也是，我們乾杯吧。』家誠提議乾杯。
我們三個人的杯子互相碰撞，然後一飲而盡，
飯局比我想像中的順利，這是我沒有想到的發展。
『紀仁。』
『嗯？』
『你剛說到你的夢想，還沒說完。』
『哦，好。』我也想聽小田說，我看著他。
『三年前……』說到三年前，小田停頓了幾秒鐘。
『三年前我認識了一個朋友，他本來是銀行員，
後來因為興趣跑去開餐廳，其實我一直都很想開一間民宿，
屬於自己的民宿。』
『我蠻喜歡煮飯做菜的，民宿我會提供餐點，
用餐時間可以跟民宿客人一起聊天，
聽聽別人的故事，旅行的理由，感覺蠻好的。』
『我那個朋友，餐廳是去年才開的，
我今年有空的時候都會到他的餐廳去，學點不同的東西。』
『你打算開在哪裡啊？』
『東部吧。』
『東部喔？不錯的選擇。』
聽著小田講起自己的夢想，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我記得小田之前沒有跟我說過他的夢想，好像只有帶過而已。
「唔……」又來了，這次痛在眉心。
『怎麼了？』『還好嗎？』
他們兩個看到我的樣子，都站起來跑到我身邊關心我，
嘖，不能讓頭痛破壞這場飯局啊，我用力閉上眼睛，
一邊跟他們兩個說我沒事，一邊用手按著自己的合谷穴止痛。
「我沒事，你們別大驚小怪的。」
『我幫你按吧。』家誠伸手替我按著肩頸。
「小力點。」
『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去躺著休息一下？』小田皺著眉問我。
「我真的沒事啦。」
我擠眉弄眼，想表現給他們看，我沒事我很好。
『紀仁，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
『孝順、善良、幽默，外表我沒有什麼要求，合得來就好。』
『不曉得這樣問會不會很失禮，你現在單身嗎？』
『不是。』
家誠發問的時候總是笑笑的，看起來彬彬有禮，
但這樣我更不安啊，我喝醉那天有說了什麼嗎？
家誠好像想替我出氣……
『哦，我沒別的意思，我本來以為你是單身。』
『我知道你沒別的意思，我沒放在心上，別在意。』
『我們乾杯吧。』家誠再次提議乾杯。
「少喝一點吧。」我沒喝酒，因為我等等還要開車。
『我們很投緣，紀仁你說是吧？』奇怪，家誠怎麼一副喝醉的樣子？
『是啊，乾杯！』小田斟滿酒杯。
家誠坐到小田旁邊，我發現他在灌小田酒，
我見過家誠的酒量，他不可能喝這麼一點酒就醉的，
果然啊……家誠不喜歡小田。
『哈哈哈，我們研究所竟然唸同一所大學，真是太有緣了。
乾杯！敬這難得的緣分』家誠又舉起酒杯，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乾杯了。
家誠一手搭著小田的肩，一手拿著酒杯，他看到酒杯空了就立刻倒酒。
『宸羽有你這個朋友真是他的福氣。』
『你客氣了，你對他不好，我會找你算帳的。』小田的臉紅通通的。
『我答應你不會！敬這個約定，乾杯！』怎麼連這也能乾杯……
『我是認真的，乾杯！』小田也喝得很起勁。
『你臉怎麼那麼紅？好好玩喔。』不得不說，家誠裝喝醉酒的功夫真是厲害。
『你耳朵也很紅。』這是在調情嗎？不能再讓他們喝下去了。
我試圖搶走他們的酒杯，他們卻拿得很緊，兩個人都一樣。
「喂，少喝一點啦，你們兩個都喝醉怎麼辦？
我一個人沒有辦法照顧兩個大男人啊。」
『再讓我們喝一點。』家誠對我眨了眼睛。
「不行，你們醉了。」
『小羽，別阻止我們，我也想喝。』小田又倒滿酒。
「我不管你們了。」
『我們來比腕力，輸的人要喝兩杯。』家誠的點子真的很多。
『好啊，左手右手？』小田也真是的……
『都比！』
『小羽，你幫我們喊開始，好嗎？』小田叫我幫忙。
「比完就不準再喝了！」
『好好好。』『嗯。』兩人齊聲回答。
「就定位哦，三、二、一！」
一開始他們比右手的腕力，起初僵持不下，
不過後來小田節節敗退，這局家誠贏了。
『換左手！』小田非常爽快地乾完兩杯酒。
「準備，三、二、一！」
比左手的腕力時，幾秒就分出勝負了，
這局小田贏了。
『願賭服輸。』家誠雙手各拿一個酒杯，一口乾了。
我趁家誠把酒杯放回桌上時搶過酒杯。
「說好的，不能再喝了。」
『不喝了。』
『說真的，紀仁，我沒遇過這麼會喝的，
你是第一個。』
『你也很能喝。』
『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家誠突然抱住小田。
『哈哈哈好啊。』小田笑得燦爛。
這到底是在演哪齣？他們兩個抱著對方，拍著彼此的背。
『下次一起喝酒，我找你你會來吧？』
『一定，一定去。』
『桌上還有吃的，你們要不要帶一些回去？
晚點餓了可以吃。』
『好啊。』
『我來打包。』小田說。
「我來幫忙。」
我和小田一起打包食物，我想吃得也差不多了，
該是時候回去了。
「時間不早了，今天謝謝你，辛苦了。」
『謝謝你的招待，一百分！』家誠從我背後探出頭來比了個讚。
『不要客氣，回去開慢一點。』
「我們走囉。」我扶著家誠，他閉著眼睛，他到底是真醉還是裝醉？
『你們車子停哪？他喝得那麼醉，我送你們過去吧。』
「你不用送我們了啦，送我們到門口就好，真的，
我一個人可以。』
『好吧。』
『酒、酒、酒，還有酒嗎？』家誠咕噥著討酒喝。
『你看他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我今天又沒喝酒。」而且家誠應該不是真的喝醉。
『好吧，記得開慢一點。』
「我知道。」
小田送我們到門口，走了幾步後，
家誠突然大喊並對著小田家的方向拼命揮手：
『紀仁，再見啊！今天謝謝你的招待！』
我回頭看了一眼，小田揮著手。
『別客氣！再見！』
我們又走了一小段路，我再次回過頭，
小田還站在門邊，他看到我轉頭，
比出了一個『祝你幸福』的手語，
他淡然地笑著，那樣雲淡風輕……
這既視感是怎麼回事？我向小田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
我和家誠總算走到了停車的地方，他整個人的重量賴在我身上，
我使盡力氣把他移到副駕駛座上，發動車子準備回家。
我開了二十分鐘左右，原本看起來熟睡的家誠說話了：
『你怎麼都不說話？在生氣嗎？』家誠的手輕放在我的大腿問。
「生氣，氣什麼？」
『氣我裝酒醉。』
「所以你真的沒醉囉？」
『沒有。』
「我不生氣。」
『真的？』
「真的。」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
「你不喜歡他也是合理的。」
『我很喜歡他這個人。』
「蛤？」
『我沒騙你，我對他的印象很好，
我不曉得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但是我的感覺告訴我，他不是壞人，絕對不是。』
『他請我們吃飯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值得你交往的人。』
『能做到這樣不容易。』
「你真的不討厭他？」
『你希望我討厭他嗎？』
「也不是……只是沒有想到你門兩個這麼合得來。」
『緣份吧。』
「也許吧。」
『別多想了，今天我吃得很愉快。』
「嗯。」
到淡水時，我收到小田的簡訊。
宸羽：
雖然我和家誠只有一面之緣，但是我心裡認為，
他是個既樂觀又幽默開朗的人，我相信跟他在一起，
你的日子會過得很幸福快樂。
替我轉告他，我今天吃得很開心，有機會一定要再一起喝酒。
紀仁
「家誠，你看……跟你說的一樣。」
『對吧？別煩惱了。』家誠摸了摸我的頭。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
「你都不會多想嗎？」
『不會，因為我相信你。』家誠捧著我的臉，用他的鼻子磨蹭我的。
「唉唷，好癢。」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不要來送機了。』
「可是我會……」
『聽我的，睡飽一點，我到了會聯絡你，
你是怕我跑了嗎？』
「我會想你。」
『傻瓜，我就不會想你嗎？』
我們相擁而吻，吻了一段時間，
家誠才催促著依依不捨的我趕快回家。
『這時間沒什麼車了，回家路上別開太快。』
「好，你明天還要出門，早點休息哦。」
『我會，你也記得早點睡。』
「嗯。」
我衝上前又抱了家誠一次，我想記住與他擁抱的感覺。
他揚起嘴角，露出他一貫的笑容。
『不然你跟我一起出國，怎麼樣？』
「我禮拜一還要上班。」
『我開玩笑的，我很快就回來。』
「嗯……」
「再見。」
『再見。』
開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今天的夜空很閃亮，
我下車抬頭一看，才發現月亮高掛在天上，繁星點點，美得像一幅畫，
我不自覺地哼起一首歌，
「你看，你看。」
「月亮的臉偷偷的在改變。」
「月亮的臉偷偷的在改變……」
星星不斷燃燒自己，
只為了點亮一片天空，
我擦去眼角的淚水，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不適合哭泣，
我微笑著告訴自己，這樣對誰都好，
我只要珍惜自己重視的人事物，就夠了。